夜冷寒蝉净,孤月白燕归。
“师傅,我们真的要去吗?”
小和尚穿了件水色袈裟,行走之间有泉水叮咚之声傍身,眉目说不上多精致,却很是温润。
“必然,小野禅院三百年前从魔道黑佛宗脱离,首任住持从魔宗宝库,带出了三颗黑佛舍利。其中水磨琉璃舍利乃是从我派十三代长老静缘的尸骨上摘取,投入黑河魔炼百年而成!
这是我净水寺的耻辱,也是我的心结。如今我法相将成,身心自然要无碍无垢,所以小野禅院,我一定要去。”
尘海和尚赤着上身,下身一条土黄僧裤,说话有轰隆潮声,两腿蹬踏间有大河涛涛之音。
其实大和尚心中藏了话,那静缘长老乃是他俗家的老祖宗,四百年前他在净水寺入门,便暗暗下了复仇决心,此事是躲不掉的。
缘生小和尚似懂非懂,只是上路前听师傅说这次下山是要杀人的。
可寺里的和尚都知道杀人不好,也不对,但师傅好像不在乎。
佛说众生平等,不要滥杀无辜。所以在师傅眼中,将杀之人是与我不等,还是并非无辜?
缘生摇了摇头,不懂便不愿多想,只是身边叮咚泉水之音变得浑浊了些,紧跟着自家师傅赶路。
小野禅院远离西地八百佛国,更入不了小天外天的魔道祖庭。
只有西北地旁门林立,兼容并蒂,容得下这样的杂门小派。
时近午夜,小野禅院中却是载歌载舞。原来今晚赶上了一年的中秋,各地的小野兄弟,姐妹都赶回来了禅院,一起庆祝团圆。
有些多年不见的,喝了点酒,互相抱着头哭的厉害。
小野禅院修行讲究‘大野坠魔,小野得道。’最是喜欢做些小荒唐的事,寻找坠魔的平衡点,磨练道心。
不然寻常修行宗门,那会有这种哭啼戏码。
鼻青脸肿的郭华端着酒肉,行走在男男女女中间,耷拉张臭脸,完全不给这些师兄师姐面子。
“小华乖,几年不见都长这般高了。”
头戴金花的夫人摸了摸郭华头,颇有几分邻家阿姨味道。
郭华扭头甩掉女人的手,一副不领情的模样,言道:
“金花师姐,赵师兄去年跟你下了山,不到一周寺里的魂牌就碎了,我可不敢跟您套近乎。”
金花夫人笑容僵在脸上,这个根骨不怎么样的小鬼,嘴巴是真的臭。
要不是小野禅院有着不得同门相残的门规,她一朵金花栽在小鬼头上,好让他知道知道做花肥是个什么滋味。
至此,她也懒得回话,碎花袍子一甩,翻了个白眼便找其他师兄吃酒去了。
郭华继续端着盘子游走,脸上淤青扯的生疼,心里更是不是滋味。
瞧着金花夫人身周金花如星光点点,动静之间奇香环绕,定是已经入了练气中期。
体内法力受神中本命影响,开始显化异象,离俗人的肉体凡胎已是渐行渐远。
此后气贯神庭,引一丝神意合炼体内真气,便可窥探筑基之密,逆转生死,延寿三百。
当然,以金花夫人这等坑脏人物,除非遇到逆天机缘,不然这辈子是没有进入筑基的命!
思罢郭华想到自身,明明入门不比金花夫人晚,叫其师姐只是因为对方年纪大些。
可修行十年,依旧停在先天,不得练气之门。便是神中本命,次次去显相台观测,都是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如此,选不到合适炼气法,注定要在先天境界苦苦蹉跎。这两年就连新入门的小家伙,都敢找郭华的不痛快。
他倒是有心反抗,奈何敌人早早都入了练气期,有法力随身,哪是他这般先天境界可以抵挡的。
幸好那些小家伙也不敢下狠手,不然他这条小命,定然是早就要交代了的。
就像是今天,端茶倒水这般杂活,如何想都是那些新入门的小师弟们负责。可惜郭华受了捉弄,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心情如何能好。
不然金花夫人过来搭讪,他也不至于冷嘲热讽,毕竟四处树敌,怎么想都没有好处。
禅院里面玩乐的热闹,禅院外面大河之音却已然渐近。
禅院密室中,金发蓬起,面目狰狞的赤瞳汉子眉头跳了跳,冷哼一声。
无视结实的棚梁,一个窜跃跳出密室,朝着尘海和尚所在的方向,发出惊天吼叫,宛若猛兽出笼!
“呱噪,杂门养出的畜生!”
尘海大和尚对着吼叫训斥道。
视线还不可及,便以神意碰撞,二人均是筑基圆满,法相将生的境界。
如此试探神意,自然只能撞个平,各家手段看来还是要手上见真章!
夜黑风冷,忽起大河之音,自然是逃不过院中众人耳朵。
有些机灵的老家伙脸色已变,明白是小野禅院的仇家找上门了,不然住持“金狮子”谢涛不至于亲自露面。
想那谢涛为了突破筑基,炼得造化金丹,已经闭关了二十年,好些禅院弟子对这位住持也是仅有耳闻,从未见过。
“大家到我这儿集合,住持出关,定是有大事发生。我们将力量聚集在一起,关键时刻助住持一臂之力!”
说话的是随善堂首座顾大海,人称‘乐菩萨’,御人手段极是高明,此时聚集众人,确实最有发言权。
“随身堂的小子们,演练起来,与我一同撑起大阵!”
声如金钟的随身堂首座,‘人形钟’田顺振臂高呼,一脚踹响藏经塔顶的黄铜古钟,法力层层传递,激活门派法阵,铜色巨钟虚影落下,把整个小野禅院罩了个完整。
已经步行到禅院外的尘海师徒,被隔绝在巨钟之外。
小和尚缘生有些紧张,问道:
“师傅,就咱们俩个,能破了这护山大阵吗?”
尘海和尚不屑道:
“这也算护山大阵?不过二品中等的防御阵法,只有这等小门小派才会拿来守山,滑稽至极。你瞧好师傅手段,我净水寺威势可不是这等破烂阵法可以抵挡的。”
言罢,尘海从宽大袖口取出个钵盂法宝,其色如清白暖玉,上绘云水浮生灵纹,光是放在手里,便让身周空气清净了几分。
尘海另一只手食指伸进钵盂,捻了缕灵水洒向铜钟大阵。
水华落下,黄钟大阵吹枯拉朽般溃散,缕缕清凉之气沸腾而起,似有古僧叹息之音奏鸣。
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小野禅院,瞬变凉爽,颇有几分佛门清净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