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第二天睡醒了，再次为发现自己不在陋居而感到惊讶。
我已经太久没有离开陋居了，或者说，自从入住陋居以后，我几乎就没有再其他的地方过过夜。
看样子，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也没法洗漱。
现在是什么时间?什么时刻?
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们为了不让我知道时间，便每天都在不同的时间把饭菜留给我。
所以，他们送菜的动作本身不代表任何一个时间，对应的，我饿的时候不代表任何一个时间。
而那送菜的人也不代表什么。
除了第一次是O先生以外，其余时候都是不用的人给我送菜。
有男有女，有年轻人，有老人家。
他们是什么机构?能聚集这么多不同阶级、不同身份的各色人士?
我每次想要与他们交谈时，他们都愿意理睬我，就好像我是什么瘟疫本身一样，接近我，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就像现在，好巧的，刚睡醒的时候就来了。
我看着来的年轻人，觉得可能会有戏，他长得一副好套话的样子。
“你好。”我说。
他站在了门锁以外，将饭菜递了进来。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想主动和我说话的，我得找点契机，或者说，我得创造点契机。
“你，你知道，你其实可以过上
更有意义的人生的。”我说。
这种鬼话，我好久以前也听人讲过。
他摇了摇头，并未出声。反过身去，去拿我上次吃饭的碗具。
我一下子动身，把那碗具夺了回来，不让他拿到。
他也露出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转过身，就要离开。
他们每一个都这样，我这里都已经留了好几副碗具了。
“你就不想知道，上面究竟是在做什么吗?”我叫住他。
他长的一副容易被套话的样子，这种人，往往有很强的好奇心。
“你不知道的。”他开了口，我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不知道?”
“因为...因为...因为我就知道。”他结结巴巴地说。
“不，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我可能知道。”我说。
“不，上面的事，没那么容易知道。”他有点懵的样子。
“不，今天，你很容易就知道上面的事，只要你和我多聊一聊。”我笑着说。
“不不不。你要是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没有换地方住?住在这种最低级别的洞穴。”他慌不择句地说道。
嗯?我现在住的地方是最次的?这种地方居然是最次的?
我有点不明白。
“你应该知道，你们上面的人可不知道我有多厉害。”
“空口无凭。”
“这么和你说吧，O先生是不是你们这里的重要人物，我瞒过了他让他以为我就配住在这种地方。”
“嗯?确实是O先生下的指令。本来胖老大说要给你换地方住的哩。”
我心里吓了一跳，但表面装得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就是这样。”
“O先生可是很厉害的。他认定你的水平就配这里，这才安排你留在这里的。绝对没错的。”
“哦，那你是不愿意相信我了，我也就不告诉你，你们上面在搞什么东西了吧。”
“别。我相信你，快告诉我，上面的人都在做什么?”
...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们所谓的上面的人都有谁，更别说要我说出他们在做什么了。
“作为代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做这种没意思的工作?”
“你先说。”
“你先说。你不说的话，我就继续等，等下一个送饭的，看他愿不愿意先说。”
“行吧。我先说。”
“我洗耳恭听。”
“原因很长，我得先说个故事。一年前，我还是一个普通人，每天为明天而烦恼。而有一天，他们忽然出现了。”
“上面的人?”
“不是。但是确实是他们的人。他们找到我，跟我说一些反对人生意义之类的话，我一开始当然没有信。但是，到了后面，我慢慢觉得他们说的有点道理。我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今天本来该只为今天而活的，我却总在担心明天。我该及时行乐，我该不去考虑更多。考虑得越少，我就会越快乐。”
“你觉得你是拨云见月了。”
“对。就是这个。我开始觉得什么人生意义的话，都是空话，只有此时此刻的快乐，才是真的存在的。我宁愿现在快乐，不去管那不知道有没有的未来。”
“然后呢，他们让你做了什么?”
“然后，他们开始给我一些任务，让我开始卖一些东西，给了很高的报酬。”
“哪种东西?你是不是是省略了什么。”
“你说的没错。那种东西就是毒品吧。他们让我试了试，我觉得挺快乐的。然后，我就开始卖毒品。”
我心想，万幸，这家伙沾染的，只是普通的毒品，不是那种东西。
“然后，有一天，我被人举报了。就要...就要...我就要死了。”
“然后，你被他们带到了这里?”
“对。这里恐怖得很，从来没有警察查到这里来。我在这里很安全。如果出去的话，我就是一个死字，但是如果留在这里，我搞不好，能长命百岁呢。等到这里都靠不住了，我最多也还是一个死字而已。”
“但是，你不是说，你不在乎有没有未来的吗?”
“对啊。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啊。不在乎有没有未来这种话是对可能有未来的人说的，我现在已经没有未来了。”
“哦。我明白了。可是，即使这样，你还是有点好奇上面的人在做什么，不是吗?”
他点了点头，露出了让我不适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而且，你知道得多了，怎么也离不开一个死字的。”
“唔。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的习惯已经养成了。我就是想知道啊，想知道得更多，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状态。”
“你没有再吸了?”
“没有了，这个机构有供应毒品，我却不想再碰它了。我的瘾已经不是靠那种东西能满足的了。我想知道秘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