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了,你醒醒。”她在前面忽然说。
我也一下醒了过来。
两个小时的车程,可不短。一但离开了繁华地带,眼前的场景就单调许多了。
单调就会无聊,无聊就容易困了。
我于是睡了过去,我这么无所顾忌地睡了过去,一是因为相信了对方的无害,否则她在我第一次睡醒前就能动手;二是因为不再愿意和她多做交谈了;三是因为我发现,她也不愿意和我废话——我让她感到不愉快,无所适从的不愉快,这种情况,与我近似;四是下雨了,莫名觉得睡了,会有很安心的感觉;五是,我有一点点的晕了这破车。
我醒了过来。
明明车开得比我想得要平稳得多,我也一洗了晕车的状态,但是,我却有一点点的失落。
是因为雨引起的吧。
雨这种洗去了外界繁华的东西,让我有机会更看清自己的内心。
这种若有所失,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自己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的感觉让我感到惶惑。
不确定,就是这么一种惹人生厌的东西。
在这车里,在这雨里的车里,我待了两个小时,睡过了近乎两个小时,却感觉一整天都过去了。
巨大的失落感将我吞没。
我一下子,回想到了自己这没有颜色的前半生。
怎么回事哩?
一想到父母,我就脑壳疼,我我不愿意去想到他们,或者说,不能,不敢在脑子里触碰道他们。
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不敢去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我怎么也不该冒险去试。
就是这样,刚睡醒的我,有一点失落,就好像是初生的孩子一样,恐惧外面的世界。
而我,就正在外面的世界。
抱歉。我要走,我要回去,我放弃,我要回去。
“掉头,掉头!”
“干什么?掉头去哪?”她的声音里有一点疑惑,但是,说到“哪”时,却有一点明白的意思。
“我要回家,下雨了,我要回家了。你过几天再来找我!你过几天再来找我,医生!”我狂吼着,什么也没有顾及,我以为她就要惩罚我了。我有点害怕。
但是听到了这话,她愣了一下。
为什么愣呢?有人朝我吼叫,我从不关注其中的内容,我只会感受其中的恶意,然后离开啊。
可是,她有点不一样,哪怕有人朝自己吼叫,她也听着其中话语的内容。
果然,她是个医生。
医生,我最恨医生。
“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的?”她问。
“猜的。”我冷漠地回答。
“猜得这么准吗?说说你的理由。说得好的话,我们就回去。”她好像很有兴趣一样。
我答应了,点了个头,将自己的身子往后移了移,这让我有一种安全感。
“气味。这车里的气味。我一上车就有点晕了。”我说。
“嗯?这车里哪有什么气味?我怎么闻不到?”
“我恨医生,我恨医生。这种气味,我怎么会分不清。其他人,包括你,是怎么也闻不到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护士一类的?”
“你有一种医生的自以为是,一种医生的唯我独尊。”我忽然说。
“就你,你这种人,还敢说我唯我独尊?”
“我不一样...掉头啊。”
“不了,已经到家了。”
...
我无奈,车是她的,我不能开。
除此以外,我也不会开。
“进来坐吧,车里可是有味道的,不是你说的吗?”
“你那屋里,味道更重。”我卧着车座,抗议一声。
但,下一秒,我还是下了车。
一个人待在车里,给我可怕的不安感,何况那是一辆带着医生气味的车子。
我下了车,跟着她,慢慢地走着。
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看着眼前这一整栋的楼房,在想她住在哪一层,又住在哪一间?
我忽然意识模糊了起来,好像自己,也就是我,也有这种可能,跟她一样,住在这种像是公寓,像是出租屋的房子里。
我忽然庆幸了一些,庆幸自己是住在陋居,尽管那里没有门,但陋居却给我一种归属感。
而住在这种屋子,没有门,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吧。
也难怪她那么困扰,为每天回家时看到的大开的门而恐惧。
我醒了过来,她推了我一把。
“看吧,这门又一次打开了。”
我看了看那门,看了一眼那锁。
好简单的,什么痕迹也没有,不像是有人暴力撬开过的样子。
那么,就是有钥匙喽?
嗯哼?
这种房子,换个多少个锁,却也是一样地被打开。
那么,换锁的锁匠不是最大的嫌疑人吗?
“你找过不同的锁匠吗?”
“嗯,我当然找过了,可是还是一样啊,什么都没改变。”
“唔?有点稀奇。”
“就是说呀。”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不肯搬走?这种屋子,好在哪里?”
“跟你这种人,是讲不清楚的。”
我顿了顿。
不想去理会她了。
还有一种最简单的可能。
“你彻底查过你家里有没有藏着其他人吗?很容易的吧,在里面开门。”
“嗯!?我怎么没想到。”
“你难道没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吗?”
“嗯!怪不得我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我一直以为我是太不安的缘故呢。果然,人一急,就失去理智了。”
我低了低头,说:“好了吧,我们回陋居了。”
她怔住了,好像想到了什么,说:“不,我觉得还是不对,怎么会有人躲在我家里那么久,还能不被我发现的?怎么可能,脚印、汗水,那么多东西这么可能都藏得好好的?”
我觉得也是,事情变得有意思了一点。
“会不会,那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哩?”她忽然补了一句。
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是什么情况让她说出这句话。
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玩笑,你怎么听不懂哩?”
“无聊。”
这女的,这的是有什么困扰吗?不是说长期的缺乏安全感的吗?
我忽然有点不寒而栗,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我觉得,有人在观察我们。
是我看不到的某个人。
为了抵御这种感觉,她被迫用了这种状态还击。
一切都是下意识的。
没有错。
我抬头看了一眼,或者说,瞪了它一眼。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