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回头认清楚了我的样子说: “别跟她计较,她就是常跟严吉在一起的女生。” 另一个高个子女生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难怪,一样的贱,躲在厕所里偷听还敢撒泼!” 我冲上去把高个子女生的领子揪起来,“你再说一句,你再说。” 她毫不示弱地把我的马尾扯住, “你们都是贱货,说不定那些裸照就是你拍的呢!你们就是两个变态。” 我扬起自己的手掌,想朝她红彤彤的脸上一巴掌扇下去,让她那看似粉嫩娇柔的嘴唇不再喷射出肮脏的言语。
手腕被有力地抓住,我愤怒地回身,爸爸看着我,满目的严峻,“小禾!” 我倔犟地甩开了那女孩子的衣领,她退却到人堆里,表情在瞬间变化成泪水盈盈的可怜样子。
我轻蔑地笑出声来,爸爸把我拉回了校长室门口。
整个学校也就校长室外的走廊最清净了,这里的清净让我安静下来。
“小禾,我知道小吉自杀你很难接受,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这样我们更应该把事情处理清楚,而不是看到你这样失常地伤害别人伤害自己。” 我在脑子里反复地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子说的话, “争男朋友” “裸体照”。
“爸爸,我现在必须回家。
我现在有些事情必须要弄清楚。” 爸爸叹了口气,“我去跟校长和小吉的母亲解释一下,你等我。” 我没有等爸爸从校长室出来,自己跑出了校门,找到了离学校最近的网吧,打开了学校的百度贴吧。
一直以来都觉得那里不过是学校那些愤青学生发泄的地方,从来都不去光顾,然而现在置顶的帖子的标题是:实验高中最艳丽的裸体女生照。
我颤抖着手点击开了网页,网页出现了大幅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吉裸露着美好光洁的身体,甚至连茂密的私处都被展露着。
她的脸上安静的表情,闭着眼睛,而且背部有着油彩画。
这极有可能是顾岩的作品,顾岩在学校是学习人体艺术画的。
但是照片为什么会被发在了网上。
而只有十余张的照片是小吉安宁的姿态,接下来将近五十多张的照片,小吉的身体有着斑驳的伤痕,衣衫被撕扯成褴褛的布条,艰难地遮盖着她的身体,她的表情痛苦而屈辱。
那天我抱着她的时候她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那样地苦痛纠结难以言说。
我坚决地认为就是这些照片把小吉逼上了绝路的。
我冲出了网吧,在风雪里拦了一辆的士,“去棉城艺术学院。” 自从小吉去世,我一直都将自己关在家里,躲避着所有八卦媒体的追问,情绪失控的时候抽烟。
曾经试图拨打习央的电话却被按掉。
打通了连朝的电话却一直哭泣不止抑或沉默不语,连朝只是安静地陪着我难过。
然而,我只是陷在自己难以接受现实的痛苦纠结里而没有把事情整理出一个来龙去脉。
这几个月一直留在小吉身边的只有顾岩,而小吉去世的这几天他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生日的那个夏夜,那个把我错当成小吉的怨毒的女生,她怎么可能就此罢休?而这一切就是揭开谜底的线索。
我在车里焦灼不安地望着前面大雪纷飞的马路。
下了车,我四处打听顾岩的消息,却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我在茫茫大雪里,无助彷徨,顾岩失踪了。
我瘫坐在雪地里。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天依旧下着雪,我满身沾满湿漉漉的雪水。
妈妈跑了过来,“你爸爸说你自己跑出去了。” 她拿着柔软的毛巾擦着我冻僵的脸, “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受冻的吗?” 门咚咚地响起,我走回门口拉开门。
连朝拍打着身上的雪,被冻得红彤彤的健康的脸庞对着我微笑, 我深深地拥抱着他,把自己嵌在了他年轻单薄的怀里。
他压抑着自己发抖的声音温和地对我说: “我接了电话就请假来看你。
幸好在法国的时候我们留了对方的地址。
不过下着大雪好难找的士。
你好点了吗?” 我的头抵着他的心口, “不好,不好,很不好。” 咧开嘴大声哭下去。
我在氤氲温热的浴室里一遍一遍地撩起热水濯洗我的身体,小腿上的伤疤并没有像锦跃的说法渐渐消退,而且有着日趋明显的迹象。
难看地纠结的伤口,这是我和小吉最亲密的纠结。
我们被错认,遭遇就擦过彼此的肩头压错在我的身上。
我多么想对她说:“我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我多么想对她说: “我遇见了我的少年了,他是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知道自己不是喜欢顾岩,只是喜欢类似的他而已。” 当自己的心已经穿越了青涩岁月里的迷蒙,如此清净无碍地看清楚了自己慌乱的心绪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去解释自己之前那些错乱的情感,而小吉你却离开了。
我用纤细洁净的手指轻抚着狭长的伤疤,这是我们最最亲密的交? 错,永远都不会蜕变。
简单地吃了晚饭,我送连朝搭车回旅馆。
雪已经停了,但寒冷的空气还是无孔不入。
我和连朝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
在公车站,我们轻轻地拥抱着,脸靠得很近地说话。
我告诉她小吉自杀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生生地疼痛,他伏下来亲吻我的泪水。
他解开自己大衣的扣子将我包裹进去。
“我在电话那头听着你沉默的气息和哭泣,心情好难过。
好想当时就能在你身边,抱抱你,或许会好一些。” “你现在在了。” “好些了吗?” “你知道吗?小吉说过,我是一个情绪很难自控的人,有时三更半夜因为情绪不安宁就会打电话给她,要她陪我说话。
那时,她说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忍受这样情绪化的我,也不是随便任何人会把我的情绪化当真的。” “可,你的情绪里有着最真实的情感,只是你并不懂得怎样纾解, 就难以自控,所以我就要来陪你。” 目送着连朝上车,我的美好的少年,小吉你能看到吗?那个能忍受我的情绪、能把我的情绪当真的人,他出现了。
我躺在床上依旧是辗转反侧,想拨打连朝的电话,却还是制止住自己,他连夜奔波已经够疲惫了。
我打开了电脑,上了自己的QQ,好久没有上QQ了。
一直搁置的博客也很少再去更新,自己的生活似乎陡然进入了一种与过去的宁和截然不同的状态里。
很少再有清净的心情去记叙什么,也或许自己也是有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小吉的QQ头像居然闪亮着并对着我闪动着,我点开了与她的对话框:? 小禾,我知道你已经去了法国。
那天赶去机场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我满怀的失落,但是一想到你最终是按着自己的心去选择, 没有被太多的过去的记忆牵绊住,我真的很替你高兴。
从我带着顾岩和你见面的那天起开始,我看着你眼睛里忽然明亮起来又迷蒙的心绪,我有着隐隐约约的预感,或许我们是最契合的朋友,所以在顾岩的身上我们都能够找到自己在寻找的东西。
只是,我的情感来得更加地浓烈难以遏制。
而你总是处在朦朦胧胧的状态里。
我从没有因为你对顾岩有着懵懂的情感而恼怒过。
顾岩并不是你所要的,你只是陷在自己的遐想里。
我并没有告诉你,我和顾岩完完整整的故事,因为其中有着对于你而言过于残酷的现实。
顾岩在一个窘迫的环境里长大,住在棉城最狭长的深巷里,和这座城市的摊贩、民工住在一起。
他有着很多的梦想,但是却有着更多的现实将他牵绊住,即使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像是一个天才一样:画画、跳舞、摇滚。
我第一次去顾岩的家是自己一路问路去的,顾岩的家逼仄昏暗。
我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轻轻地推移开他的房门,看见他伏在一个赤裸女子光洁的背上,手里拿着画笔在她的背上细细地描摹出艳丽的花朵。
那样逼仄的空间里,顾岩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肮脏的肉欲,却有着格外明净的高洁。
我走出他家的院落,看着屋檐壁脚上厚厚的青苔在阳光里欣欣向荣地青翠。
女子走出房门给了顾岩钱,顺手捏了捏顾岩的脸颊,他就顺势轻浮地笑起来。
我看着顾岩在阳光里透亮起来的脸庞,会心地对着他微笑。
他拉着我的手到街边吃牛肉面,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他的老客户了,是个跳脱衣舞的交际花。
你想象一下在冲彻肉欲的脱衣舞上,慢慢褪去的衣衫,渐渐显露出她嶙峋的蝴蝶骨上翩翩艳丽的花朵,那是怎样的迷人诱惑?而这个主意就是顾岩给她出的。
他在我的面前从来不曾遮掩他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在忧虑中也有着安心,他是那样地信任着我。
那天看着他那样轻柔地安抚着你,我的心顿时疼痛起来,那样认真地心疼,我从来没有见他对谁有过。
我在一瞬间想到,或许在于你而言,他是一个懵懂的概念;而你对他而言,有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轻浮而已。
我被这瞬时的念想惊吓住,难以面对你们,逃离了。
或许我难以面对的是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在马路上攫住我,我竟然不敢好好地与他对视,我怕自己看不到自己想看的。
在那一天我才明白,我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自己, 早已不是那个能清净无碍地行走着的自己。
我在意着自己的付出,在意着我和他之间,我们把对方放置的位置是否是一样的分量。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我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
原谅我,因为我心里的不安定,我不是不愿意见你,不是不关怀,是害怕。
我们接受了邻城的邀请表演去了,我想在邻城,慢慢能淡化掉我心里所有的疑虑。
我等着你回来。
我看着小吉熟悉的断章截句,似乎还是那样活生生的她,在学校的顶台上在我的耳朵边吹气般地把所有的心思告诉我。
我点起了爸爸买给我的ESSE薄荷烟,细细长长的烟夹在两指间有着淡淡的优雅。
我轻轻地吐出幽蓝的烟雾,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撩拨着。
小吉谈及的顾岩和我认识的顾岩有着那么多的不同,或许他和小吉一样都是戴着面具的舞者,不同的是面具下的他更加让人难以揣度。
我想着习央、小吉、顾岩,一切都好像遮盖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只等着我去撩开,看见最令人错愕的事实真相。
纷繁复杂的思绪里,我在凌晨缓缓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