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原广本受伤,布织濂池也不好再坚持立刻进攻,准备天亮了再说。“屌丫咪,团副,那么热了你还带围巾干嘛?”准备等候日军最后进攻的林广禄看到黄汉生又捧着那条围巾看,问了一句。“哎……我要食言了,我答应萍惠要回去娶她的,可是如今……”黄汉生轻抚着围巾,犹如轻抚着自己的爱人,这条围巾跟着他转战千里,一直都是一尘不染,这些天连水都喝不上,没办法洗围巾,白色的围巾已经分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就是在灵渠码头送你的那个婆娜?哎……团副,你好有福气哟。”林广禄在灵渠码头和萍惠匆匆见过一面,印象里萍惠不同于广西姑娘的矮个子,站在人群里比男人都高,用鹤立鸡群形容一点都不错:“你婆娜多高啊,好像比我还高。”“那当然,萍惠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你看我那么高,她怎么可能矮呢?”黄汉生骄傲地瞥了林广禄一眼。“唉,别讲,北方的婆娜的确是好看,高就好看了,我婆娜要是有这么高,死我都愿意去了。”林广禄咂摸着嘴,回忆着见到的几个逃难到广西的北方姑娘。“你不要婆娜长婆娜短的好不好,女人也是人,况且萍惠是我的爱人。”黄汉生很看不惯林广禄歧视女人。
“不跟你讲,你读书读得多,有卵屎用,长得高高大大,打个仗都不敢往前冲……”林广禄不满地说。“什么不敢冲!我要是冲了,你来管电台,管发报?”黄汉生瞪了林广禄一眼,“这叫事情有分工,懂不懂?”“懂懂懂,我认不得几个字……”林广禄自知理亏,若不是上次黄汉生的电报,自己也活不到现在。“你要是死了,我就往前冲,你都没有死,我怎么敢抢团座的威风?”黄汉生得理不饶人,捅了捅林广禄开玩笑说。林广禄噎了一口气:“屌丫咪……你……”想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黄汉生,索性不搭理了,扭头问蹲在一边的米崽:“米崽。”林广禄一直喊米崽的大名:“刘小米”,突然喊米崽,米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才应声:“啊?”“啊什么,人家都喊你米崽,以后我也喊你米崽了,米崽打完仗了你想搞什么?”“这个……跟二叔开铁铺。”米崽答道。“铁铺铁铺!你二叔打的刀砍几下子,断的断,缺的缺,还讲什么祖传手艺……”林广禄弹了弹身边的大刀,刚才林广禄用这把大刀手刃两个日本鬼,刀刃已经卷边了。
“这……这不是手艺的问题,打刀还要讲下料的,生铁要反复锤,淬火才成钢,一把刀要打三天三夜才算真的打了,没得那个时间怎么打得出好刀?”米崽涨红着脸辩解道。“哎呀,打完仗了,我跟我婆娜……”林广禄斜眼看了看黄汉生,改口道,“我爱人去桂林买个大房子,漓江你懂不懂?象鼻山(桂林的一座名山)那里风景又好,地又大,那时候我也当上将军了吧?跟我婆……爱人生几个崽,舒舒服服收地租过下辈子几好。”林广禄把手枕在脑后,看着阴沉沉的黑夜。“团座还没有孩子?”黄汉生问道。“有,都是女崽,一个崽都没有,正房一直没有生,都是偏房生,气死我了。”林广禄有些愤愤。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封建!”黄汉生有些恼火,林广禄怎么这么重男轻女?“屌丫咪,什么喊做封建?要是没个崽,在族里我怎么抬得起头?莫讲我了,团副你打完仗了想搞什么?”“我?去广州跟萍惠结婚,然后回东北,我们东北好多的地,开一片地,种点庄稼,养几头牛,就够养活我们啦,你晓得不,东北很好种庄稼的,撒把种子你都不用管,秋天就有大把的粮食。”黄汉生想到东北的黑土地,一脸的向往。“你不想当将军啊?那你还去什么黄埔军校,还是高材生。”林广禄有些惊诧,黄汉生的想法怎么跟那些泥腿子一样?“当什么将军咯,我跟你讲,要不是东北被日本鬼占了,我现在应该在北平,有个体面的工作了,我本来就不想当兵打仗,可是生逢乱世,大丈夫该除倭寇,扫六合。”黄汉生不由又文绉绉起来。一直想插嘴却插不上话的吕秀才好不容易讲上了一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屌丫咪不要讲我听不懂的,吕秀才,你打完仗了搞什么?还回柳江边帮人写写画画?”“我……我不晓得。”吕秀才低下头。
“吕秀才,不是我讲你,你不是当兵的料,一看到日本鬼都尿裤子了,我跟你讲,打仗就是拼哪个狠,跟柳江边打群架一个道理,晓得没有?”林广禄教训起吕秀才来。“我……我晓得了团座。”“哎……团座个卵屎,不晓得这个团座还坐不坐得到明天,搞清楚外面的那些日本鬼才是团座,要不然就是死坐了!”林广禄拎着大刀站起来,吩咐米崽,“米崽,你去喊王家甘连长过来,我要交代点事,现在日本鬼松懈了,出去搞他们一阵,等到天亮休息好了就没得搞头了。”天蒙蒙亮,席地抱枪休息的日本鬼听到中国阵地上传来一阵雄壮的歌声:“枪口对外,齐步前进!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好奇地站起来往阵地这边看。“唱!给我唱大声点,屌丫咪没有吃饭啊!”林广禄举着大刀,脖子上青筋直暴大声吼着,500团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粒米,准备冲出去和日本鬼子拼命。
“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心,维护中华民族,永做自由人……装好子弹,瞄准敌人,一枪打一个,一步一前进……杀!杀!杀!”布织濂池听到那边雄壮的歌声,摸不清是不是他们已经有了增援,正狐疑间,晨雾中响起阵阵喊杀声,冲在最前面的川军敢死队高举着大刀,呐喊着“雄起!”冲了过来。机枪射倒了川军,山瑶佬和水瑶佬踏着战友的尸体,高喊着“搞死他!搞死他!”又冲了过来。御手洗平听到这句话,头皮又发麻了,这绝对是一支主力!猝不提防的日军顿时阵脚大乱,500团剩余的士兵高举大刀冲进阵地,逢人就砍,日本鬼放弃阵地往后撤。米崽跟着林广禄身后,手上也举着一把跟自己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刀,呐喊着向前狂奔,带头冲锋的林广禄追上了日本鬼的后队,兜头一刀就劈死一个跑得慢的日本鬼,日本鬼一看跑不掉了,硬着头皮调转刺刀和中国士兵拼命。
林广禄横挥一刀,一个日本鬼的脑袋就滚落脚下,另一个日本鬼趁着林广禄腹部空虚,一个突刺刺过来,林广禄暗叫不好,脚底一滑摔倒在地,大刀也摔到了一边,日本鬼刺空了,刚刚稳住脚步想刺倒地的林广禄,林广禄大手一把抓住他的枪,连人带枪一起扯翻,两人扭打在一起,林广禄一拳头砸过去,正好砸到他的头盔上,手被砸得生疼,趁此机会,日本鬼翻身把林广禄压在身下,双手死死掐住林广禄的脖子,一旁的米崽看到林广禄被打,呐喊着举起大刀用尽吃奶的力气朝那个日本鬼的背后劈下去,日本鬼冷不防背后挨了一下,惨叫一声,林广禄把他甩开,低头找大刀,那个日本鬼负痛,抢先捡起了刺刀,朝背向着他的林广禄扑过来,米崽顾不得许多,挥舞着刀,一刀又劈在他手上,血溅到米崽的脸上,米崽疯狂地大喊:“搞死他!搞死他!”一刀又一刀地往日本鬼身上猛劈!500团呐喊着把日本鬼赶出了小陈庄,日本鬼跑到石墙边想建立防线,可是这些不要命的中国士兵紧跟上来,丝毫不给一点喘息的机会,阵脚大乱的日本鬼又往山坡的战壕撤退,岂料这些中国士兵瘟神般死追不放,一时间一溃千里,被赶下了山坡,跑出了十里地才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21大队大队长松原广本以为人多势众,想稳固防线,岂料杀红眼的中国士兵冲进21大队就是一阵猛劈,日本鬼纷纷溃散,四处奔逃,受伤的松原广本跑得慢了点,被乱军劈成了肉泥,有经验的布织濂池带着部队一路逃命,好不容易才听到身后喊杀声停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连连喘气。“长……长官,我说过这支部队很……很不好惹……”御手洗平用倭刀支撑着身子才没有瘫倒,气喘吁吁地说道。“哟西……广西的桂军厉害……大大的厉害……”布织濂池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想捞上一笔的他现在进退两难。只好收拢败兵,建立防线,请示师团后再做下一步打算。与此同时,汤恩伯主力部队第52军、85军赶到了台儿庄,向濑谷支队发起全面进攻,电台里师团长将布织濂池骂了个狗血淋头,布织濂池才知道和自己血拼那么久的根本不是什么中央军主力,而是一支桂军杂牌部队!师团长命令布织濂池甩开500团,南下支援濑谷支队。但是还是晚了,下午一时,中国军队攻占了南洛、北洛,切断了台儿庄以北的枣庄线,形成包围态势,濑谷支队几次从台儿庄抽调兵力进行反击均被击退。下午二时,板本支队数千人经向城向兰陵镇突进,企图解濑谷支队之围。第25师张耀明部迎头痛击,将日军阻止在兰陵镇以北地区。天黑之后,坂本支队向兰陵西北的扬楼、底阁方向撤退,中国军队紧追不放。第二天,第25师和第2师陈大庆部将日军包围在扬楼,底阁一带并开始攻击。日军又撤到肖汪一带,几次突围未能成功。中国军队第85军王仲廉部和第110师第张轸部在南洛、北洛一线与日军濑谷支队激战。4月6日,濑谷支队纷纷撤向泥沟,肖汪的板本支队几次突围想与濑谷支队会合未能成功。拼死一战的500团逃出生天,匆忙撤退的布织支队丢下了大炮和大量辎重,企图轻装急行赶往台儿庄,岂料正与败兵撞到了一起,狼狈的日军困兽犹斗,4月6日夜间,困守泥沟和肖汪的日军同时猛烈炮击中国军队,试图掩护撤退,中国军队加紧攻击,同时集中使用大炮轰击日军必经之路。天亮之后,国军发现板本支队沿台枣支线东侧向北面溃退,濑谷支队也沿台枣支线两侧纷纷向北溃退,中国军队紧追不舍。4月8日拂晓,溃退的日军占领了峄县及附近的几个高地。中国军队先后包围了日军的阵地,并对峄县展开攻击。因缺少重武器和飞机掩护,连攻数日,未能得手,反而还损失不少人,双方对峙于峄县一线。500团至今只剩下不足五百人,布织支队撤退后,一直也没有看到有日本鬼出现,4月6日,守候在电台边的黄汉生接到一封电文,欣喜若狂地跑出指挥部高喊:“打赢了!打赢了!我们在台儿庄打赢了!日军全面溃退!我们打赢了!”“屌丫咪,终于赢一回了……”连续多天没有休息的林广禄听到这个消息,一下瘫软在地上,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要管了。消息传到阵地上,阵地上响起阵阵欢呼,活着的士兵们把帽子扔向天空,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