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时,休整过后的日军再次发动进攻,集中炮火轰击小山坡和附近阵地,叶崇山的机枪堡在炮火中上窜跳,好不容易炮火停了下来,眼前又涌现出一大堆猫着腰、挺着刺刀的日本鬼,慢慢地朝阵地摸上来。“日本鬼上来了!”叶崇山大喊一句,马克沁机枪就朝一个刺刀上挂着膏药旗的日本鬼扫了一梭,几个日本鬼被打成蜂窝,阵地上也纷纷开火,一见遭到火力阻拦,日本鬼又退了回去。“搞什么鬼?”叶崇山正纳闷,平时日本鬼都是极力冲破火力网,这次一打就跑了。一旁的刘光宗也狐疑地举起叶崇山的望远镜,远处,一队日本鬼正在草地上架起迫击炮。“麻包叶!他们架炮!”刘光宗叫道。“哪里?哪里?”叶崇山看到满地往回跑的日本鬼尚且应接不暇,哪里能找得到远处的迫击炮。“那里!那里!”刘光宗急了,一把把马克沁粗大的枪管转到右边,“看到没有!那几坡树那里。
”草地上点缀着好几处稀疏的树丛,叶崇山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也没找到,着急得喊道:“哪坡树?哪坡树?我看不到!”刘光宗一把推开叶崇山,坐到机枪后面,朝远在一公里外的日军迫击炮手开火,散开在树丛附近的迫击炮手根本不在乎,照样朝炮管里塞进炮弹。叶崇山听到天空中传来那熟悉的尖啸声,暗叫不好,一把把刘光宗从机枪上扯下来:“快跑!”两人跑出机枪堡,刚刚跑进战壕还没喘上一口气,一枚迫击炮弹砸进机枪堡里,刘光宗和叶崇山吓出一身冷汗。“麻包叶,我欠你一条命!”半晌,刘光宗才说出一句话。天空中的尖啸很快被犹如台风扫过海般的呼啸声盖过,日军重炮也加入了轰击阵地的行列。“屌丫咪,莫讲了,炮那么猛,找地方躲先再讲。”叶崇山抹抹额头的冷汗,机枪堡已经被炸得稀烂,机枪也被还原成零件,现在他们手头只有大刀作为武器了,天空中呼啸声不断,山坡阵地上一片硝烟,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叶崇山和刘光宗不敢站起身,顺着战壕爬。
老兵都老老实实地窝在战壕里忍受着炮火的煎熬,不时有一发炮弹落进战壕里,将附近的士兵撕裂,阵地上遍布残肢断臂,几个新兵忍受不住了,跳出战壕想往后跑,然而他们很快就被炮火撕碎。叶崇山和刘光宗爬了一段,这里的炮火没那么猛了,叶崇山坐起来,靠着战壕,擦了擦一脸的汗和土:“屌丫咪,又拣回条命。”说完,觉得有些不对,一抬眼,眼前一个面如土色的士兵正半靠在战壕上,脚直打哆嗦,脚下已经湿了一片。“哦嗬……濑尿了!”刘光宗嘴一咧笑道,黑乎乎的脸上露出两排白牙。新兵哆嗦着,看着这两个满脸尘土,军装破了几处的老兵,他们除了身后背的大刀,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哎,你是中央军的吧,那么怕死?”叶崇山听到炮声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土烟卷了一根,朝他努努嘴,“有没有火?”新兵用哆嗦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火柴,按照中央军的规矩,新兵要给老兵点烟,可是他哆嗦的手怎么也擦不燃火柴,叶崇山从他手里拿过火柴,点燃土烟,美美地嘬了一口,刘光宗见炮火停了,从战壕里探头往外看,却没有看到步兵上前,刘光宗举起望远镜,树丛边那些迫击炮手正在补充弹药,猛烈的射击让迫击炮管过热,需要冷却。
“哎,屌丫咪,中央军的,你喊什么名字?”“刘小宝。”稚气未脱的士兵低声说道。“打铁刘,你家亲戚啊,也是姓刘的。”叶崇山用脚踢了踢站在战壕里往外看的刘光宗。刘光宗没有理他,继续用望远镜往外看,叶崇山觉得无趣,又问那个新兵:“哪里人啊,几多岁了?”“俺河南的,二十了。”新兵倒是有问必答。“抽烟,抽两口就不怕了。”叶崇山又嘬了一口烟,把剩下的半支递给他,刘小宝接过烟,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连连摆手,把烟递回来。“屌丫咪,烟都不会抽,难怪打仗怕死。”叶崇山接过烟不屑地哼了一句。“他们又打炮了!”刘光宗在望远镜中,看到那些迫击炮手休息了一阵又站起来,朝炮筒里塞炮弹。
一听这话,刘小宝的腿又打起了哆嗦,叶崇山照他脑袋拍了一下:“怕卵屎!要死卵朝天!”刚刚喘息了一支烟功夫的阵地上,再次被狂风暴雨般的炮弹笼罩,叶崇山和刘光宗坐在战壕里,缩着脖子,每一次炮弹打过,都会掀起一大片泥土,洒进战壕里,叶崇山和刘光宗的领口里都进了不少土,不时得抖动领口把土清理掉。“屌丫咪咯,再打下去,我们就要被埋了!”刘光宗看着已经被填平一半的战壕说道,本来一人高的战壕,此时坐着脑袋都差不多要探得出去了。一直缩着脖子直打哆嗦的刘小宝实在忍受不住了,突然跳了起来,爬出战壕要往后跑。“回来!”叶崇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爬出战壕的刘小宝的腰带,一发炮弹正砸在了战壕附近,叶崇山耳朵嗡嗡作响,可是手还是用力把刘小宝扯了回来,紧接着,眼前被硝烟和炮弹掀起的泥土遮挡了,一大片泥土扑头盖脸填进战壕了,几乎将叶崇山和刘光宗给埋了起来。
趴在战壕里的刘光宗被震得半天才动了一下,从泥土中钻了出来,咳嗽着一句话说不出来,叶崇山也晕乎乎地抖落身上的泥土,看到趴在战壕里脑袋埋在泥土中的刘小宝有些好笑,在他身上踢了踢:“没事了,这一炮打过这里,以后就不会打这里了!”可是刘小宝纹丝不动,脑袋还是埋在土里,只有一只脚还在哆嗦,叶崇山嘴上嘟哝着:“怕死来打卵屎仗。”伸手去拉他,刘小宝软绵绵的,任凭叶崇山怎么拉也不动,叶崇山心底发寒,用力把他扯起来,翻了个身一看,刘小宝脸上已是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额头已经被弹片掀开。叶崇山看着混杂着泥土和脑浆的刘小宝的脑袋发愣,这个刚刚还在给自己点烟的新兵就这么没了,刘光宗一看,知道他是不能活了,从头上摘下帽子盖在刘小宝的脸上。炮火还在反复地犁着阵地,刘光宗和叶崇山哪都不能去,只有守着刘小宝的尸体默默承受炮火的煎熬,三人仅仅说了几句话,维系了几分钟的友谊在日军的炮火中灰飞烟灭。
织田佐一郎的炮火足足准备了一个小时,硝烟渐渐散去,织田佐一郎在望远镜中看到守军的阵地上已经一片狼藉,阵地上出现几个人影在搬运伤员,他估计工事已经几乎被毁了,放下望远镜对布织濂池说:“布织君,你看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吧。”布织濂池信心十足地抽出倭刀:“长官,今夜必能赶走中国人,占据此阵地!”“唔,那就开始吧。”“哈依!”炮火开始转移方向,进行延伸射击,并在山坡周围打出一道火墙,阻挡守军增援上山头的阵地,布织濂池指挥步兵开始向山头的阵地冲击。“屌丫咪,上来了!”刘光宗看到漫山遍野的日本鬼,着急地喊道。“死咯……死咯!”叶崇山探头看了看四周,阵地上几乎没有活人了,炮火在山头附近打出一道火墙,增援要通过这道火墙,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啊。“不要讲那么多,拼一个算一个。”刘光宗从背上抽出祖传大刀放在战壕边上,从战壕的泥土里捡起刘小宝留下的汉阳造,瞄准越冲越近的日本鬼,叶崇山见状,从战壕里扒拉着,找到几颗手榴弹,拧开了盖子,把大刀也抽了出来放在手边。“鬼子上来了,给我狠狠地打!”赖金存吼道,阵地上还活着的士兵纷纷站了起来,朝冲锋的日本鬼射击,仅剩的两挺机枪也低沉地吼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