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彻底放晴,沉闷了多日的人们终于能出来透气了。时间已经进入腊月,人族最隆重的节日将近,有的家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换上新桃符。
夏华与苏岂无安步当车、穿街过巷,目的地自然是梅园。街道两旁仍有没有清扫的积雪,青砖黛瓦的屋顶积雪更是浓密厚实的铺陈着,仿佛在回味着那夜的大雪纷飞。
时间还早,夏华左观右瞧,一路上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苏岂无问道:“师兄你如今贵为状元爵爷,却不做车轿,不怕别人闲话吗?”
夏华笑道:“你不想走路了啊!”
岂无天资聪颖、活泼机敏,只不过有时心性不稳。夏华蓦然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师长一样的口气。
于是他接着说道:“不单单是走路,我是想寻个店面!”
苏岂无忙问道:“师兄是要经商吗?”他真的有些疑惑,寒文大陆阶级明显,士农工商,商贾一向为最低贱职业,广受世人看低。
夏华对岂无毫不掖藏,“我一直准备开一家书楼!”苏岂无仍是不解,“师兄,你向来刻苦攻读,不浪费半寸光阴以提升文力,如今怎么还要花那么精力经营书店。”
夏华眼前又浮现起那些渴望读书的眼神,可昂贵的书籍让他们望而却步。夏华在青龙县晓钰书屋为‘抄手’时,就希望更多的人能购买的起书,能有书读。他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国试已经告一段落,所以他决定重启自己的书达天下的计划。
夏华轻声说道:“我希望更多的人能读到书!”
苏岂无还是没有理解夏华,“师兄,你要是缺文币,我可以给你凑,做商贾实在于文名不利的。”
夏华没想到苏岂无居然儒礼思维如此顽固,对于大陆的思想禁锢程度可见一斑。
“你们墨斋不也是经商吗?”夏华想说服这个师弟,所以问道。
苏岂无轻叹道:“正因为此,我才要劝师兄。我们苏家在青天郡其实一直是被人瞧不起的。祖父因经营商务而放弃进一步修文,最终郁郁而终。这就是我要远去青龙书院求学的原因。”
夏华轻轻拍了苏岂无的左肩道:“想不到师弟家有如此旧事!”
“有些事终归会变的!”夏华眼中坚定。
两人逐渐走向了繁华的地界,辰末时牌,人已经纷纷攘攘,酒楼茶肆连连,估衣卖履门店林立。
‘此楼出售!’三层精巧的小楼门口挂着牌子。夏华发现这里位置极佳,就打算问询一番。
夏华迎门而进,偌大的厅堂冷清寒冷,不见一人。
夏华和苏岂无大声询问几声:
“有人吗?”
两人就要撤步出来时,门悠悠一响,有人慢吞吞地从偏屋走出,细看时是个邋遢老者,满面尘灰,沙哑的嗓音远远地传来:
“你们有事吗?”
夏华有些失望,心想人老定时看房人,肯定做主不得,这间房子位置、轮廓太合适做书楼了,但恐怕谈不成了。
苏岂无倒是开门见山,“我们想兑这方楼舍!”
老者灰暗的眼睛闪动了几下,“厅堂太冷,来小屋之中说话吧!”夏华稍作犹豫跟着进了一间小屋。
小屋里烟雾缭绕,烟的源头就是地下摆的火盆,火盆里还存有为烧尽的白纸黑字,异常醒目。邋遢老人被淡淡烟雾引的咳嗽了一阵子,“你们要买这间楼舍?”
“出售的牌子挂出整整七日,只有你们敢进来问价,哈哈……”老人的笑声里透着荒凉。
苏岂无拉了一下夏华,示意他离去。
夏华去对这座楼愈来愈有兴趣,“老人家,房价几何?”
老人继续往火盆里填着书页文契,听到夏华的发问,随手递过来一张纸契。
“一枚文币,房子归你了!”夏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人家……”
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把手里的纸扔到了桌子上,“这是房契,留下一文币,明日这座楼就是你的了!”
“缘分很奇妙,你们在晚来一步,它就化作了灰烬。”老人再不说话了。
夏华本不是占便宜的人,但这里面肯定有内情,权且先掏出了一枚文币,拿起了桌子上的房契。
“日后定有回报!”夏华规矩地向老人行了个文礼,就和苏岂无出来了。老人再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文契确实不假,我们如果不去,他真要烧了吗?”苏岂无还再纠结着。
夏华默默无语,他已经知道楼本来属于谁了!
对于夏华来说无所谓,他还是特别感激邋遢老人,而且夏华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老者,可是许久也想不起。
梅园近在眼前,门前的街道车如流水,寒都文人墨客、达官名流来了十之八九。夏华两人步行反而很快地来到门前,抬眼看主匾额上斗大的‘梅园’二字潇洒飘逸,鎏金烫字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门口两根大柱子上刻着一副楹联:
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此乃和靖先生最得意之作,因而命人撰在最醒目位置。夏华心中钦佩,和靖先生一生孤单,酷爱梅花,以花为妻。这句诗才华卓异、馨香仿佛随句涌出,果真因爱成痴。
梅园门口有迎客人,夏华和苏岂无递上请帖,迎客人知道是新科状元光临,赶紧高声唱和:“状元夏华到!”另一个人接着喊道:“国士苏岂无到。”
里外有很多人关注夏华,想看看名噪一时的状元爷到底长相如何,因此夏华一时之间又成为焦点,幸亏苏岂无早已习惯。
跟随着引路人,夏华走进了梅园,里面新的天地。鹅卵石小径洁净幽深,不远处片片梅林在广阔的雪原隐现,走近看时,各树梅花竞相斗艳,有的花蕾殷红点点;有的花苞半吐嫩蕊;有的花瓣完全展开拥抱瑞雪……虬龙枝上,各有风采。
穿过这片梅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清幽空地,几座凉亭矗立各方,人群花团锦簇,好不热闹,文台高搭,方桌圆椅整齐排列,等着更多的人入座。
夏华的到来引起喝彩,一位矍铄老人迎了过来,夏华自然地和刚才的邋遢老者做了对比,似有霄壤分别。
“老朽林和靖感谢夏华公子的到来。”梅园主人脸上出现少有的热情。
夏华谦虚道:“晚辈夏华仰慕您久已,今次有机会来梅园,真是大开眼界。”
“寒武王爷到!”外面的保号声洪亮而激动,里面听到的人也吃惊,寒武虽然文位极高,但却不喜诗词和风花雪月,没有参加过任何诗会,不知为何会来梅园。
林和靖愣了一下,命人把夏华让到座位上,自己要去恭迎一下五王爷,熟料皇家一群人已经说笑着来到了这里。
“和靖先生,本王不请自到,还请恕我冒昧之罪!”寒武声如洪钟,震得梅花瑟瑟摆动。
“岂敢,岂敢,林某请还请不动呢!欢迎之至,请上座!”林和靖不知他来所为何事,只有以礼相待。
陆续有人来到,小空地的桌椅渐次坐满。夏华因状元身份,座位靠在前面几排,突然,夏华文心一动,感觉有人窥探自己,什么人居然和自己一样不收文眼压制使用文识,夏华心中疑问。
他装作一无所知地和苏岂无交谈着,暗中却小心翼翼地放出文识,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寒武王爷身边的一个青袍人,样貌极为普通的一人,放在人堆里准会被淹没,夏华没有深入探测,因为自己的文识只在初级阶段,寒文大陆大能颇多,他不敢造次。
夏华惊喜地看见了梦寐以求的伊人就在不远处,他就要起身问询母亲消息,文台上的林和靖却说话了,
“感谢各位的光顾!下面请各位赏梅赏雪!”梅园主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人们陆续起座,向附近的亭子走去,夏华和苏岂无不知所以,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走进亭子,他都来不及和相熟的人打招呼,就跨到了一片梅花园,林中树上的雪没有一丝破坏的痕迹,好像刚刚落雪完毕一般,夏华饶是见识广博,但此刻也被眼前仙境般的雪梅世界感染震撼。
在这片天地只有夏华、白雪、红梅,夏华在雪地里轻踱几步,‘咯吱吱’的踩雪声都成了动人的音乐,夏华感觉如同回到了小时候,与那些小伙伴雪中玩耍。
陡然起了风,梅花枝头簌簌落下雪花,连同数片花瓣也不舍的卷入风雪中。
夏华心生怜意,居然一片一片的捡拾起来花瓣,却又不知如何处理,只是呆呆捧在手掌。
“真想不到,状元是惜花人!”甜美的女声传入夏华的耳朵里。
夏华回头看见了如花般的容颜,一如在花楼时见到她那样的恬淡,只是消瘦了一些。
夏华想不到会和伊门伊人在此地相遇,就要问母亲的消息。
伊人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先开樱桃口说道:“先把你手上的花瓣给我!”
夏华见她掏出了雪白丝帕,只好把花瓣放在了雪帕上。
伊人轻轻地包好花瓣,仰脸对夏华说道:“你如能取诗会魁首,消息自然而得!”她说完消失在了梅林中间。
夏华无心再赏梅雪,走出了梅林。各路文人墨客,陆续回到原来座位上。
文台上的林和靖依旧平淡声音:“作有关梅雪的诗词,文采气胜者为冠!”
夏华和许多文人一起,就要挥毫泼墨、一展诗才。
“且慢!”声音不大但很刺耳!这个人随后的话让更多的人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