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一切都被浓黄色沾染,恰似安德森神父临死前,那双浑浊的眼睛......
所以,当他清醒后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四周,都被黄色液体包裹着的时候,不由地惊慌起来。
幸好,那黄色液体开始退去,逐渐下沉直至踪迹全无,只剩下些许水珠顽固地沾在身上。
黄色消退,青鸟这才看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眼前的玻璃和身侧的合金揭晓了答案——这是一台医疗舱。
舱盖滑开,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双脚一软,赶忙双手撑地,这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肺部不断地排出剩余的液体,沾湿地面。
突然,一块浴巾被甩在了青鸟的后脑上,他接下浴巾,抬头看去——
安娜坐在房间的尽头,正面无表情地自己。
青鸟感受了一些全身上下的状态,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抓着浴巾的上沿,尽可能地遮挡住身体,只露出一颗湿乎乎的脑袋,看向安娜。
......
......
一刻钟后,青鸟再次与安娜面对面坐下,身侧是一排空的医疗舱。
青鸟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是一身驻卫军的制服,只是少了代表身份的肩章和领口的棱形金属。
先前青鸟已经确认过,除了被划掉的左耳耳垂外,整个身体依然恢复如初。
“说说吧。”安娜率先开口,“你为什么会和那个家伙打起来。”
青鸟思考片刻,他自己的疑问也不少,此时便决定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当年,为什么会和院长吵起来?”
“我知道了一些她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安娜眯起眼睛,似乎是想看穿青鸟的心思。
“那为什么安德森没有来杀你?”
听到青鸟的话,安娜终于确定青鸟所遭遇的事情,伸手指了指她领口上的三颗银色棱形:
“因为我是驻卫军。”
青鸟缓慢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这才再次开口:
“温莉可能还活着。”
短发女军官罕见地身形微震,深褐色的瞳孔也猛地一缩,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说到:
“你应该盼着她是真的死了,若她还活着,才是生不如死。”
青鸟沉默地盯着她,等待着一个解释。
安娜掏出她的光脑,这不是驻卫军配发的那台高性能军用光脑,只是一台稍显老旧的普通型号。
她用在光脑点了点,将光脑展示给青鸟。
那是张某份纸质实验报告的照片,大段大段的文字被黑色马克笔覆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些许真相。
“在采取新的思路后,【不可见】取得了重大突破。”
“目前已将【不可见】定位于人类基因中【不可见】第【不可见】位置。”
“将【不可见】作出相应修改后,即可【不可见】,下附具体实验信息。”
“采取【不可见】的手段,改造个体成熟后将拥有【不可见】的能力,包括但不限于无氧环境适应、体质增强、延缓衰老等。”
“存活率0.0145%,成功案例分析与资料见附录b.g.204。”
青鸟看着这份资料,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又向下翻了三四页,原本红润的脸色也开始苍白起来。
手指下划的速度加快,压抑与焦躁逐渐占据了脑海,在资料末尾找到那所谓的附录,包含了一张张所谓“成功案例”的影像资料。
怀抱着洋娃娃、扎着冲天辫的金毛大狗;戴着礼帽、拿着手杖的卷毛狒狒;拿着刀叉吃着牛排的直立奶牛......
啪的一声,青鸟将光脑扔在二人之间的桌子上,猛地向后靠去,双手用力揉起自己的脸颊。
片刻后,他才算是整理好了思绪,把一些不美好的猜想强行封存,抬头看向安娜。
“这是基因改造人?”
“基因改造人还是人的样子,但这些不是。”安娜将光脑收起,露出厌恶的神色,“那些殖民公司向着深渊又迈了一步。”
青鸟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情况,伸手指向安娜,问道:
“殖民公司?你们驻卫军不管吗?”
安娜神色显得更加厌恶,还带上丝丝轻蔑,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轻轻摇头。
青鸟却对安娜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方式非常不满,瞬间,先前积累下来的怀疑与猜忌又在同时爆发。
他双手拍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语调上扬大声说道:
“为什么不明白地说出来?”他有些激动,口水星都飞溅到桌面上,“之前也是,你明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干脆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娜:
“温莉已经失踪半年了!那可是我妹妹!你就这么看着她去死吗?!”
安娜没动,只是挑眉,眼睛上翻看着青鸟:
“你太弱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怎么才能变强?”
安娜似乎没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身本就笔挺的军服,开口说道:
“我给过你变强的机会,你自己拒绝了。”
安娜指了指青鸟那身没有肩章的军服,青鸟这才明白过来,几年前安娜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驻卫军的名额。
青鸟的脸色涨红,开口辩解起来:
“当时我以为......”
安娜打断了他的话,深褐色的眸子直盯着青鸟的双眼:
“不想死的话,以后不要用刚刚口吻和我说话。我所做的事情,不是你这种在底层慢慢腐烂的人能想象的。”
青鸟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对自己说出如此强硬的话语,愣了愣,嘴巴开阖几次,也没说出话来。
安娜看着青鸟,等了一会,最终眼睛里漏出几丝微不可查地失望,轻轻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青鸟看着安娜,看清了她的情绪变化,但那份过于骄傲的自尊阻止着他说出服软的话。
脚步响起,军靴敲击着地面逐渐远离。
“咻—”合金门滑动,安娜即将离开......
“等等!”青鸟叫嚷起来:
“我加入!我加入驻卫军!”
安娜短暂地停下脚步,半步已经跨出门去,也不回头,语气毫无起伏地说道:
“这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说完,安娜就再次迈开步子,跨出门去。
青鸟的脸色剧变,看着安娜挺拔的背影,隐隐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重重地摔回座位,青鸟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发烫,内心却像是刮起冷冽的风。
“咻—”
合金门滑动,就要把安娜的脚步声关在门外——
“前几天给你找的工作,记得去。”
门完全合拢前,安娜那特有的清淡声音再次响起。
青鸟猛地抬头看去,却只能看见合拢的门上那深绿色的联邦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