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昏暗的光线透过纸窗照射进来,却被那一圈严严实实的木架给遮挡,反倒是最空旷的地方显得最是昏暗。
侯公公不知道何时就被庆帝挥退,所以此刻御书房内便只剩下吉尔和庆帝两人。
“看见被抬走那人了吗?”
吉尔又挑了挑眉,庆帝说的是那个上蹿下跳的黑衣人,可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吉尔回到的相当干脆,看见就是看见了。
“有什么感想?”
庆帝又问。
“南庆乃世界第一武力强国,皇城更是重中之重,大白天行刺真是猪油蒙了心,自不量力。”
庆帝摇了摇头,有些叹息的意思在那沧桑的声音里面。
“看来你不是很观察时势啊。这是北齐的刺客,在北齐也有些名号的八品高手,历时半年,总共一十六人挑唆、刺激、引诱……终于,在一周前决定从北齐南下,行刺。”
吉尔悚然。
这是何等的心机和庞大的力量啊。
用十六个人和半年时间来引诱一个他国之人来行刺,背后的原因和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又能在两国的对垒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力和利益,这些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好棋。
等等,自己刚刚好像说过这刺客被猪油蒙了心……
瞅了瞅面色没怎么改变的庆帝,吉尔才收起这些有的没的,细细琢磨这背后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整个大陆板块呈现出三足鼎立外加一根搅屎棍的局面,大致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北齐。
南庆。
东夷城。
西胡大草原。
其中北齐可以说是天下正统,正因为在几十年前,世界第一强国还是仍存在着盘踞在这片大陆屹立两百多年的北魏的遗产,也正因为如此,分散派系众多,直到十多年前才奠定了北齐最坚固的政权。
南庆则是十多年前突然崛起,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在北魏解散后狠狠啃下了一口大蛋糕,从此站在了世界第一强国的地位。
西胡更是些茹毛饮血的野人,生活在大草原上却战斗力彪悍,更是因为常年严寒的地理位置,时常与北齐和南庆进行大大小小的战争,掠夺物资,可以说无论北齐还是南庆都特别讨厌西胡这些蛮人。
至于那根搅屎棍,就是东夷城了。
四大宗师之子四顾剑的家乡,曾一人一剑护住一城,其地理位置的绝佳贸易性质被发展到淋漓尽致,可以说是世界上豪商最大的聚集地,同时世界上大多数钱庄都是东夷城作保开设。
也许古代这些人并没有窥视到其中的奥妙,可作为从现代经济社会而来的吉尔就很明白后者隐藏在深处的恐怖了。
排除西胡这个最大号搅屎棍,大陆上争斗的主旋律还是维持在南庆和北齐身上,因为民心、物资、筹备规划等各个方面的问题,两者之间的争斗在去年有所平息,可看庆帝这家伙这番作为,根本没放弃把北齐给纳入南庆版图的想法啊。
这位雄才伟略的家伙,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可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获得声望,完成任务,一个过客管你称王称霸问鼎世界啊。
“太常寺少卿,只是个八品官,你先当着。”
当官?
太常寺?干什么的?
心思瞬间过了一遍,吉尔微微躬身行礼谢过,就被庆帝挥了挥手,挥退出了御书房。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还能活着出来就庆幸自己福厚吧,可吓死老奴我了。”
带他入宫的人是侯公公,在御书房外侯着,等带人出宫的自然也是侯公公了,可吉尔刚刚关上御书房的门,侯公公就和被狗撵的鸡似的一步蹿了上来,嘴里轻声抱怨。
“这不没事嘛,陛下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这话堵的侯公公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可怕的地方你是还没看到呢!同时心里也疑惑着,怎么对这初到京都的少年郎如此特殊。
就因为是未来的侄女婿?呵!
念头刚出,就嘲讽的否决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却不知道,自己认为无情的那位庆帝,眼波流转着复杂的光芒,瞅着早就没了那金发红眸身影的御书房空地。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像她。
那与生俱来一般的傲气,又像谁呢?
凡人都有六欲七情,再无情,又能无情到哪去?
打开御书房后门,呈现的竟是一处不小的湖泊,以及湖中那高塔。
一步一步,踏上木桥,走过小亭,登上高塔,眼中意味逐渐古井无波。
整个皇宫内,围绕着咱家主角展开的故事并不只这一处,关于御书房内的谈话或许无人知晓,可京都府内发生的一切早就随着市井小民的八卦嘴脸远远的传播出去。
传播速度之快,甚至比某某家生了个男娃女娃的日常八卦还要迅速,迅速的相当诡异。
到了夜晚,大致上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京都府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一段被夸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司理理受刑,传的那叫一个听者潸然泪下,感叹这份郎情妾意。
无外乎就是司理理受刑,和最后吉尔拥她入怀的细节罢了,硬是在有心人的嘴里说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因此,在宫中,这件事情的热度发酵到一定程度,有的人就会采取行动。
“母后,我不想让婉儿嫁给这种人。”
一身白衣,绝世容颜上仿佛永远挂着娇柔和悲痛,不是长公主李云睿又能是谁。
那唯一一个能被她称为母后的人,自然也就是当今庆帝的母后,整个庆国的皇太后了。
老太太看起来雍容富贵,可权势和金钱对时间的流逝起不到半点作用,脸上的褶皱被细心打理过,看着有种规律的别样感觉,而不是像要夹死蚊子似的皱皱巴巴缩在一起。
可那双眼睛,除了搭垂下来的眼睑和布满皱纹的眼角,内里闪烁着的光芒一点也不像老年人该有的模样。
老太太朝着身边一老太监点了点头,这老太监心领神会,立刻从老太太身边来到了跪伏着的长公主身边,轻声唤了句。
“得罪了,长公主殿下。”
“洪公公。”
“啪!”
一声响彻行宫的脆响,那绝美的半边脸顷刻间肿了一倍高,血红血红的巴掌印证明这手下的可不轻啊。
紧接着,老太太彰显苍老,却又无比浑厚的声音响彻行宫。
“妇道人家做好分内之事,少去管些有的没的。若是那范闲当真如此不堪,皇帝又怎么会做如此决断?去吧。”
逐客令一下,肿着半边脸的李云睿还能说什么?迈着款款步子渐行渐远。
那老而无须,佝偻着身子的老太监又站到了老太太身侧偏后的位置,竟是跟离开时的地方差不了多少,就好像是一个固定了轨道的滑板车似的回到了原地。
低垂着暗淡的眸子,数十年如一日的站在后面的他,也能感觉到老佛爷眼中流露出的淡淡厌恶。
知子莫过母,有谁还能比母亲更加清楚自己孩子是什么人的?别看一把年纪,长公主此行为的什么,想要做什么,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她再清楚不过了。
同样的原因,也要作用在庆帝身上。
世人都知道当今庆帝是个大孝子,这话一点都不假,她这老佛爷真的要是开口了,哪怕皇帝心智再硬,也会动摇的再考虑考虑。
这就是为什么她这老佛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留在深宫中管好后宫,而不参与政事的原因。
那范闲也真是,怎么和治儿(靖王李治)家的那个臭小子一个货色,就知道流连烟花之地,若这范闲真这么不堪,婉儿这小丫头不是要受委屈?
“这范闲……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看看,再看看。倒是,婉儿这丫头多久没进宫了?”
洪公公略微一沉吟,便开口了。
“已经有七十三天了,老佛爷。”
“七十三天啊……这小没良心的,奶奶最是疼她,她却这么长时间不来,让她与她那个老妈对去,哼!”
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有小孩的任性,即使再任性,身后的老公公也只能听着。
能产生影响的不只是宫里,宫外那出别院中也是分外热闹。
“婉儿,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去范府问个清楚,他范闲到底把这婚约当成了什么!”
一个白衣女子张开臂展拦着房门,一个性烈如火的红衣女子前后踌躇着。
要是硬闯,她肯定能闯过去,可婉儿的身子骨太脆弱,还有顽疾在身,身为闺中密友她不能这么做。
但是呢,她的性子又不能让她在听了那样的传言后无动于衷。
醉仙居花魁当堂投怀送抱,为情人主动接受酷刑,放了别的地方或许是让人称道的狗血爱情故事,可当事人是自家闺蜜的婚约者就是另外一番情况了。
比起什么小姨子、老婆不在家闺蜜来了等等系列彻底放开的现代社会,古代的女人还是相当淳朴的,起码这种引起众议的风化问题并不会有那些所谓的女拳师和键盘侠逼逼赖赖。
可另外一个事件关联者心中就好受吗?
“现在已经很晚了,等明天一早,我陪你一起去问个究竟。”
明显是不好受的。
在这时代,未过门的女方登门拜访不符合规矩。
内心深处,那嘴角渗血的金发红眸古怪青年,真的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