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城郊有玄机
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只怕除了这三家人外,无人能够真正看清。
慕容芜坐在妆台前,今日,从不描妆的她,亦要梳妆打扮。
慕容家的香女,化妆手法妙在浓似乎浅,而淡似乎深,此次嫁女,自当一展长计。
香女拿起金雕珍珠嵌着的妆盒,妆盒亦乃慕容家独有,底部皆刻有慕容二字,敷粉不同于往常的****或名贵的珍珠粉,乃慕容家以配方独有的檀粉为敷白所用。
檀粉,乃将胭脂与铅粉调和于一起,呈檀红色,与先敷****再涂胭脂之法,有明显差异,色彩均匀、娇媚如桃,杜甫曾有诗云“暗砌匀檀粉”,便是对此种妆容的赞誉。
菱花铜镜中,香女以螺子黛为慕容芜画小山眉,螺子黛亦乃极名贵的画眉石,加上慕容家香女纤手绝妙,其眉形便若远远山脉,连绵悠长,衬得慕容芜一双湖水般的眼更添明净纯美。
随后,金箔花钿、新月斜红,按部就班,再以脂粉点了杏靥,檀口淡淡,柔唇轻红,娇柔妩媚。(1)
不需几时,红妆美人,悄然生姿,慕容芜一身鲛绡白云裳,容色艳极,衣袂却清素淡雅,美不胜收。
香萍惊叹道:“小姐,你真该化妆的,太美了。”
慕容芜脸上却无丝毫喜色。
她承认,她常常纠结,有时候豪爽奔放,有时候多愁善感,明明都下定了决心,这次嫁人,就会逃离这个家了,可为什么,听着门外喜乐齐鸣,心里反而有种惶然不安的感觉?
她甚至紧张的捏紧了衣袖。
“小姐……”过了良久,只听香萍的声音再次传来,香萍是要作为陪嫁丫头随她嫁入白家的。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慕容芜轻轻皱眉,却见香萍面色惶急,目光惊凝不安。
她心里一紧,猛地站起身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香萍用力的点头,慕容芜转头吩咐屋内的香女和婢女:“都出去。”
众人有些犹豫,慕容芜说:“都没听到吗?”
慕容二小姐的性子人人都了解,但凡是惹到了她,只恐怕会闹个天翻地覆。
几个人缓缓的退了出去,只剩下香萍和慕容芜。
“怎么了?香萍?”慕容芜绝艳妆容笼上一层暗色。
香萍急匆匆的说:“小姐,那夜,我是说那天你拿回云裳的那一天晚上,可见到了江岳山吗?”
慕容芜心头一颤,点点头:“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吗?”
香萍眼神忽然沉下去,脸色也变了。
“到底怎么了?”慕容芜追问。
香萍杏核一样的眼睛水淋淋的,面色亦瞬间苍白了:“江岳山……他……他昨夜……死在了城郊白羽林中。”
“什么!”慕容芜震骇的僵住了身子,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香萍。
香萍颤抖的目光、惊慌的神情,令慕容芜颓然后退两步。
眼前,白茫一片,是又下起了雪吗?她不信,她不相信!
门外依然喜乐喧天,满眼喜红,那红色如同火焰,几乎要烧起来。
心,忽然被滚烫的烙铁烙过,生生的疼。
怎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江岳山!那个出剑无情的夺命剑,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横死荒野?
眼前忽然闪过白玉之轻轻的笑容,她心一颤,猛力的摇头,她闭上眼睛,怎么会呢?怎么会是他?拥有那种虽淡泊却也温暖笑容的男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心里转念一想,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为什么,与慕容家从无往来的白家会突然向慕容家提亲?又为什么季芸明明定下了慕容雪嫁入白家,最后又会变成了自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白玉之!
她忽然觉得可怕,心口凉丝丝的一悸。
她转眼看向香萍:“将原先那身喜服拿来。”
“什么?”香萍不解的问,在这之前,不知劝了慕容芜多久,她都不肯换下这身白衣。
慕容芜将云裳脱下,语声变得冷冷的:“快。在这事情问清之前,我决不能穿着这身云裳,不明不白的嫁给白玉之!”
慕容芜感觉,自己好像被操控了,并且……每一步都被算计得异常精妙!
那个人是谁?那双手……又是谁?
想着,忽然头晕晕的,眼前顿时一片白茫,怎么了?怎么好像全身轻飘飘的?她只听见香萍叫了一声小姐,她身子一软,向前跌倒在床榻上,便再也没了知觉……
慕容芜醒来时候,仿佛置身于冰窖中的冷,她全身瑟瑟的发抖,睁开眼,只见漆黑一片。
她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没有半点力气。
耳里传来震天的鼓乐声,吹奏出陵州最盛大的礼乐。
头晕脑胀,恍惚忆起之前种种,心内尚暗暗惊讶,她记得,她和香萍正在说话,忽然便全身无力,然后不知所以。
可是,这是哪里?
正想着,身子忽的一震,她几乎摔了下去。
她这才发觉这是个极小的空间,摇摇晃晃的,伴随着愈发热闹的声音。
她猛地惊觉,难道这是轿子吗?可是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被迷晕了送进来?不对!如果是轿子怎么会这样漆黑?
她的心突地揪紧,想要张口却张不开,想要动弹却动不得。
怎么办?那喜乐声也似乎越来越远了。
逐渐……再也听不见声音。
自己到底在哪里?到底是谁……要害她?
季芸吗?还是……白玉之!
她不知为何会想到白玉之,只是那一念之间,尽管她迅速的否定了,可心里还是隐隐的有一阵难过。
正想着,那阵摇晃好像停止了。
她却更加心惊。
直到有人声传进来:“这女的醒了没有?”
“管他呢?按夫人说的做。”另一个人说着,慕容芜来不及反应,便忽然有一道光射进来,许久的黑暗,让她微微闭目,再睁开时,只见那两个人全都以黑巾蒙面,目光阴冷。
她想开口说话,可是就连这一点力气都没有。
“看来是醒了,不过药力还没过。”一人说。
此时,慕容芜隐隐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快给她吃下解药。”
“你可想好了,给她吃下解药,她却未必会和你走。”
“她没有别的选择!”那声音分外熟悉,慕容芜仔细分辨,她睁大双眼,只见其中一黑衣人将一小粒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顿时,一股凉气通灌全身,心口的郁气亦似乎慢慢化去,逐渐,手脚似乎有了知觉,只是因为长时间的不能动弹而微微麻木。
她终于能勉强支撑起身子,颤颤的站起来。
月光之下,凉风拂面。
河畔晚风夹杂着岸边青草的香味儿格外清甜。
她只见那月下的背影,高大却落寞,她四下看看,她认得这里,这里是流城城郊落月河,之所以命名为落月河,便因月色落满长河之时,河面会有莹莹点点的水光犹若星辰。
只是今夜的落月河并不静谧,伴随着凉风,河面荡起层层涟漪。
慕容芜忽然冷冷一笑,看着那背影,她止不住心里的鄙夷:“江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