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战车离开了，列队的士兵推走了，楼顶上的抱着必死之心的技击士们也消失在楼顶。
五井里的人不敢说什么，也不敢聚集在一起讨论这件事，匆匆回到了家，关上了门。
陈旭也长长地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怕是不太可能进入学宫了。从对方兴师动众的那一刻开始，到陈旭听到卓荦就是自己的先生李狗剩之后，陈旭就明白，自己不可能进入学宫了。
报考学宫有规定，需要报上自己的学校和师承。讲学之人是要犯，而且看着架势至少是命案大案要案在身的那种，后果可想而知。
他明白这个世界的古怪，更是知道这个世界有超凡之人的存在，那么他当然不信什么努力就可改变命运的屁话。
但那时候，只有这句话能救自己。
卓荦没讲过对与错，从没讲过。
然而陈旭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的三观注定了他会在无意间说出许多可能要了自己命的话——虽然前世那都是理所当然如此的道理，但在这里足以要命。
到时候就是黄泥巴沾裤裆，说不清楚了，肯定会被当成是卓荦的教唆。
想到当日考完面对采风女的那番一展心中怨气的陈词，陈旭冷汗直流，但愿对方没有将那些话刊登出去。
这也算是个教训，日后要尽快习惯这里的生活。自己虽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其实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稍微一接触，便可以感觉到诸多的问题，三观早已成型，很多东西掩饰不住，无意中的流露更致命。
所幸，自己赌对了，用一番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话，打消了对方的怀疑。
至于入不了学宫，那只是路难走了一些。这个世界虽然不怎么科学，却还讲科学，入学宫不过是终南捷径，自己还有机会凭借自己知道的知识稍微改变一下命运，无非就是路难走一些。
回忆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陈旭有了大致的判断。
对方不在乎卓荦是否传授了什么，也不在乎木甲术之类的手段自己是否会，那么可以得出结论：木甲术不是犯禁的大事，至少是处在一种灰色地带，卓荦被通缉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反之，如果这是不可外传的禁术，那么今日搜查询问的重点，就该是试探每个人是否会这些超凡手段。
对方不在乎，但从这么多士兵前来的态势上，又足见对方知道卓荦的手段。所以陈旭断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对方根本不在乎卓荦是否将超凡之力传给他人，也就意味着这种技巧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个判断对陈旭而言，很重要。
囡囡看着皱眉思索的陈旭，默默不作声，细心地摘着那片被士兵挑落的仙人掌叶子。
用石块砸碎后，贴近到陈旭身边，将被砸碎的仙人掌汁液小心地涂抹在陈旭脸上的鞭痕处。
“我小时候长痄腮，姐姐就是用仙人掌嚼碎了贴在脸上的。好像会有用吧。”
她也没问疼不疼之类的废话，而是问道：“陈旭哥，你说先生到底犯了什么罪？”
陈旭刚要回答，门外却早早传来了一声回答。
“卓荦的罪，在于他太强大，却又觉得世上不该有如此强大之人。包括他自己的存在。”
囡囡吓了一跳，陈旭也急忙起身，抓起旁边的一根木棍。
外面的人却礼貌地敲了敲门，咚咚三声后问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为无礼，还请恕罪。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囡囡看了眼陈旭，见陈旭点头，这便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贵族男子，看样子大约三十岁左右，额头上系着红色的头戴，腰间配着一块压身的美玉。
左腰下挂着一个箭袋，旁边是一支下了弦的弓，下弦后的弓如同一把弯刀样挂在腰间。
紫红色的长袖宽袍加身，面如冠玉，五官端正，唯一有些不美的地方，就是左眼下有一道疤痕。
他进来后，冲着陈旭拱拱手道：“我叫展青岚，进来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并不会伤害你们。请你们放心。”
展青岚？
听到这个名字，陈旭瞬间向后退了几步，他听过这个人的传说。
“你是……你是江口海战中以井仪射术射落越国炮弹的展青岚？”
考试时候的物理题目里的那场海战中，除了有齐军主炮一炮命中的神话外，还有另一个传说。
前者可以用数学和抛物线理论上算出来，在陈旭看来，可以用科学加运气来解释。
可后者，却是陈旭难以理解的真正传说。
展青岚笑了笑，点头承认，然后笑着半蹲了下来，保持着一种让囡囡不需要抬头就能说话的高度。
“小姑娘，在那些人来到这里之前。嗯，就是你在那给仙人掌浇水的时候。你朝着西南边看了看，你看到我了，对吗？”
囡囡摇摇头。
“我没看到你。我只是觉得那边有人盯着我，但是我转过头去什么也没看到。”
“嗯，当时是我在盯着你。你感觉到了。所以，卓荦教过你怎么才能看到别人，对吗？”
陈旭一把将囡囡拉到身后，提起木棍，可想了想对方的实力，终于还是将木棍放下。
毫无意义的动作，既不能表达愤怒，也不能表达自己的不屈。任何动作的意义，都源于自身的实力。
展青岚没有看陈旭拿起木棍又放下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很真诚地说道：“这是我和卓荦之间的恩怨，和你们无关，和大司马的命令无关，甚至和卓荦做的那些事都无关。我和他很熟，你看，这是他留给我的疤痕。”
他的手指了指自己左眼下的那道伤痕，依旧微笑。
“那时候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输了就是输了，他很强大。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赶上了他当年给我留下疤痕的时候，所以我想试试我到底成长了多少。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刚才就能感觉到我，你很厉害呀。可你怎么会有这种天赋呢？”
囡囡将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表情茫然，只说自己不知道。
展青岚有些失望，面色明显能够看得出来。
“既然这样，那打扰了。我只关心卓荦，别的事与我无关，你们不用害怕什么。小姑娘，你天赋很好，但……嗯，我还没资格质疑他教弟子的方式。”
“既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告辞。如果你们遇到卓荦，嗯，请务必转达我的意思：柳下邑的展青岚，请求与他一战。”
他很喜欢在说话的时候，带上一个并无意义的“嗯”字。
说完这些，展青岚冲着陈旭和囡囡躬身行了一个表达恳求的大礼，施施然退出了屋子，还很仔细地关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