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铿锵的声音具有银子一样的音质，在会议室内如抖动的铁链般铃铃回响。的确是振聋发聩啊，就连他也一边记着，一边微微颌首，点头称是。
真的是官儿大一级，人就差了几个层次，见识就是不一样。给我一个足够长的撬棍，我就管保把地球撬得在玉帝老儿眼皮底下乱打滚儿，给我一个当家作主的权力，我就敢叫日月换新天。
甘主任要发言了。
因为按照排位，接下来就到了第二梯队，甘主任自认为他在二级部门中应该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些车间重要是重要，但厂办是厂里的神经中枢，你说一个人神经重要不重要，神经要是出了毛病，不就叫神经病了吗，你手呀脚呀，强壮是强壮，到时候还有个屁用。
这一番关于厂办公室职能定位的论述，是甘主任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大为光火，罕见地改变他的好脾气，放下他的表演技艺，在办公室里惟独一次的本色表演。
甘主任：
各位厂领导的发言都太好了，林厂长的重要指示为这次议题指引了方向，其他几位领导的讲话不光是提供了方法论，又设定了原则，还关注了全部与局部的关系，这就为问题的解决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厂助提供了一个很有建议性的路径，沿着这个路子走下去，或许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法子。
但是，我想提醒大家注意一点，就是蔗票制度是咱们厂里安排生产的一项基本制度，是基本厂策，围绕着蔗票，前期的种蔗、产量布局，后期的生产计划，都有一揽子具体的计划和指标，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理得不好，会不会打乱了生产？这件事情还是谨慎对待为好。
甘主任的话里有潜台词，他还没了解这一套潜规则，因而听不出他的话中有话，但过一会儿，大伙说开了，说破了，他才知晓大伙适才都听明白了。
甘主任之后，便是自由发言时间，会开到这个份儿上，才叫得上是开会。重要人物悉数登台亮相，即便不亮嗓子，不自报家门，上来露个脸儿，抖一抖行头也行，这个程序也算是过了。作为过渡，林厂长在这当口得发挥他统领的作用，统筹协调了。
林厂长：
同志们开始说到点子上了。很好。解决好蔗农卖蔗难的问题，既是一个政治任务，也是一个生产任务，咱们责无旁贷。关键是要做到秩序不乱，生产上去了，蔗农回去了。
刚才大家已经说得很好了，接着往下说，助理的方法也可以深入探讨，当然蔗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关键是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怎样平衡，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大家都可以议一议。
我是带着两只耳朵来的，同志们的意见我都要听听。
林厂长的话犹如贴了一张招才纳贤的皇榜，引得榜下人头攒动，群情汹涌。尤其是那些在部门或车间当着副手的。
一车副（一车间副主任，厂里习惯以数字叫车间，以此记之）：
咱们厂里车队能不能再利用一下，它们的运能是不是已发挥到最大了？我认为，车队的任务不光是围着蔗票户转，还可以调出一些车辆出来，调度去拉别的蔗农的甘蔗，咱们有一个统筹的安排，这样门前的车子就不至于排那么多了。
车队长：
车队的兄弟叫苦连天了，别人听不见，以为我们轻松着。一辆车一开出去就得半天，路远一点的就得一天，跑半天的，下半天还得出去一趟，一共就这三十多台车，光拉蔗票户的蔗都拉不过来，哪儿还有车调度出去作他用呢？
二主任（二车间主任）：
大家都难。能不能调出五六辆来，救救急？
车队长：
我可调不动。再说调到哪儿去，蔗区这么大，去拉谁的，谁来安排这个事？
副厂三：
这个事要是能定下来，种蔗办可以安排，他们手上有名单，有资料，跟下边的乡镇和蔗区联系一下，这个事情容易解决。
种蔗办主任：
我怕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么多蔗户，才几台车，于事无补。
林厂长：
仲主任（种蔗办主任姓仲），不是车多车少的问题，是表态度的问题。这几台车，是宣传车，是播种车，是连结咱厂与蔗农之间的爱心车，我要让这几台车开遍全县乡村，车上要挂大红的横幅，上面就写：爱心运蔗车，让全县人民群众大睁着眼睛，看得到咱厂的义举、善举。这件事情可行，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众人一致同意。
车队长：
只安排五台车，行吗？
林厂长：
对，五台车。多了会影响到蔗票户。车不在多，关键是看车有什么样的功用。
种蔗办主任：
我部门一定跟进，在分析研究蔗户资料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与乡镇政府、蔗区的沟通、协调，安排好蔗户，跟车队紧密配合，开好爱心车，运好爱心蔗。
副厂四：
为了更好地贯彻执行林厂长的指示精神，扩大爱心车的影响力，我建议，种蔗办在遴选蔗户的时候，要把眼光放宽点，把全蔗区都包括进去，每个乡镇都选上十户八户，最好每个蔗区都有一两户，今天在这个区拉，明儿在那个区拉，终了一个榨季，咱们的爱心就会撒满全县大地，咱们的旗帜将会插满全县所有的山头。
众人都说这法子好。
三主任：
大家注意了没有，今年到咱们厂卖蔗的比往年多得多，门前排的队好多年都没这么长了。
三车副：
外边有人传闻，咱们厂打这个榨季起，不再打白条了，榨季一结束，全部兑现，现钱现款，往年打的白条也逐步兑现。
副厂二：
人们在这么传吗，怎么我没听说过？这是多久的事儿了？
三车副：
在外边排队的蔗农都这么说，他们说，就是因为这个，都把蔗往咱们厂里拉了。蔗区在别家糖厂的蔗农，也都这么干。
四车副：
是有这回事，我也听说了。
种蔗办主任：
瞎说，纯属造谣。咱们厂的蔗多，这都是因为厂领导有方，指挥有力，扩大了蔗的种植面积，产量也大大地提高了嘛。
副厂二：
什么人造的这个谣，你们造过吗，至少我没造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