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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闻舒到平江市上任后,陆陆续续召开了全市各个界别的系列座谈会,开到后来,也有些疲沓了,甚至有些厌倦了,也发现自己原先对座谈会的期望过高,想在座谈会上听一些平时难以了解的内容,看起来,这个设想是没有能够实现。座谈会犹如一辆惯性极强的列车,加足马力沿着习惯的轨道直往前奔,先是领导汇报,接着是先进代表发言,最后由闻舒做些总结。闻舒很不喜欢这种座谈会形式,几次会上也曾经想将惯性的列车拉过来,沿着自己需要的轨道前进,但是考虑再三,自己新来乍到,大家对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很在意,甚至过于在意,在意的他作为一个市委书记,都不好随便说话了,也不好在座谈会上随意地打断下属的发言。

如此开了三次,闻舒就不想再开下去,但是市委更多的人认为,既然原先决定要开系列座谈会,都已通知各单位作好准备,如果下面的会突然取消,会引起种种多余的猜测,最好还是把座谈会开完,时间上可以短一点,有些相近的单位部门可以并成一次开。

这样,本来要分成三次开的新闻、文化、理论三个界别的座谈会就并成了一次。

会议仍然是一辆惯性的列车,各报社的老总、广电局的局长、电视台长、文化局长、文联主席等等坐了一大排,一一等着汇报工作。

闻舒终于耐不住了,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烦得很,打断了工作汇报,向老总局长们一指,说:“你们各位,今天能不能不讲了,我和你们,有的是机会见面,你们的汇报,我看看材料也行,今天的机会难得,是难得在我能够见到这么多平江市的专家,作家、艺术家、理论家、教授、编辑、记者,这都是我平时难见到的专家,你们能不能让我听听他们的想法?”

老总局长们掠过刹那间的尴尬,都笑了起来。

闻舒也笑了笑,向主持会议的副书记说:“这是我的责任,我事先没有说清座谈会的目的和要求。”目光很温和地向会场扫了一下,看到陶李坐在前排,向她点了点头,说:“这位是陶李吧,著名作家。”

陶李很奇怪闻舒怎么会认得她,稍一犹豫,闻舒又说话了:“我读过你的作品,其中有一部印象很深,是写平江一个大家族的变迁的,文章不长,题目记不起来了。”

陶李说:“是个中篇小说。”她的好奇心很快就被冲淡了,既然闻舒能够在众多的参加座谈会的人中认出她来,那么闻舒能够说出她的某一部作品也是正常的,不值得惊讶。

副书记乘这机会说:“陶李,既然闻书记点了你的名,你就先谈谈吧。”

陶李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她也不需要有什么思想准备,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所以她不假思索便说:“我以前从来不参加这样的座谈会,我这个人说话不太好听,说出来我们领导也可能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我自己想说的。为什么从来不参加?是对座谈会的失望,没有兴趣。兴趣到哪里去了呢?便是开会开掉了,也就是说我并不是天生的不参加座谈会,从前我也很积极地参加,结果呢,开会把兴趣全开没了,把希望也开没了,所以就再也不来开会了。今天怎么又来了呢?大家也许想,大概是因为新换了一个书记,是的,有这层因素,对新书记的新希望吧?但是更主要的,不是因为新书记,而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个很现实主义的人,我是有目的的,我正在写一个大部头的反映现实生活的小说,已经完成了上卷,进入下卷的创作,上卷只是局限在一个乡镇,下卷恐怕要写到比较高的层次,比如市委书记,但是我怎么写得出市委书记呢,我平时从来不接触市委书记,也没有机会接触,接到会议通知,一想,这是个机会……”

闻舒笑着插话说:“原来你是来参观我的。”

大家都笑了,气氛活跃多了。

陶李接着说:“曾经有个评论家,对我的作品研究过一番后说,你的作品里,没有一个人物是处长以上的。”

闻舒又笑了,道:“你讨厌当官的。”

陶李说:“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不讨厌,我不熟悉他们,不了解他们,无从谈起。”

闻舒说:“你这部作品里的人物,可以一下子连跳几级了,我是市委书记,局级呢。”

大家又笑起来。

陶李说:“好了,言归正传,虽然我今天是抱着实用的目的来参加座谈会,本来是不想说话的,为什么,因为我们的话,纯属废话,既是废话,不说也罢,但是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至少是你这位书记,让我觉得,我说出来的话,不全是废话。”喝了一口水,紧接着往下说:“说什么呢,真是千言万语呀,我给自己定个大而无当的题目,平江往哪里去?”

有人偷偷一笑,觉得陶李有些人来疯。几个新闻部门的头,却有些紧张,陶李一张嘴,大家早有领教,怕她在新来的书记面前,出他们的洋相。陶李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回头一笑,说:“我只说宏观,不谈具体。”让他们放心,看到电视台记者把摄像机镜头摇过来,便笑了笑,说:“先说几段这几年在百姓中广泛流传的民谣,说起来,我的感觉,恐怕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赶不上现在这个时期的民间流传,那么丰富,那么完整,那么全面,那么深邃,那么幽默,那么系统……”说着自己又笑起来,道:“我这是厚积而薄发,平时开会开得太少,突然来开这个会,便觉得一张嘴不够用了,听一听这段: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和市长三人一起吃饭,宣传部长说,我宣传过的人千千万,被我宣传的人万万千,有没有一个是真实的,一个也没有;组织部长说,我提拔的人千千万,被我提拔的人万万千,有没有一个是合格的,一个也没有;市长说,请我吃饭的人千千万,被我请吃饭的人万万千,有没有一个是自己掏腰包的,一个也没有……”

有人插嘴道,多呢,哪止三个人吃饭,还有妇女主任,还有公安局长,还有纪委书记,每人都有一套。

陶李说:“再说一段,打开车门往里看,个个都是贪污犯,先枪毙,后审判,保证没有冤假案。”

大家又笑。

陶李却不再笑了,面部表情严肃起来,顿了一顿,才说:“可笑吗,我觉得不是可笑,是可悲,可悲在哪里,最严重的问题在哪里?”自问自答道:“最严重的,在于人人这么说,人人反对这种现象,而恰恰每个人都是这种种现象的参与者,创造者,谁也逃不了,”顿一顿,道:“包括我。”

会场的气氛有些严肃了,主持会议的副书记有些尴尬,向闻舒看了看,闻舒还没有说话,杨东已经抢先来调节气氛,说:“陶李,我也给你现编一段,你写的文章千千万,被你写的文章万万千,有没有一篇是白写的,一篇也没有。”

哄堂大笑。

陶李说:“是的,我没有一篇文章是白写的,都要稿费,而且还希望给高稿酬,所以我说包括我,什么好事我也要沾,什么好处也不肯放弃,嘴巴还凶。正如民谣中有一条,只用理论要求别人,不用理论解剖自己……这是什么?这就是我们平时常挂在嘴上说的民族劣根性。如果到了现在,我们对这种民族劣根性,仍然麻木不仁,我们就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根本就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所以,把话题回到一开始的题目上来,平江往哪里去?我觉得,平江要发展,要进步,首当其冲的任务,是提高人的素质,而不是今天上了几个合资企业,明天又开了多少大商场!我认为,平江经济发展的停滞,主要原因就在这里。看一看我们的平江人,找一找我们的平江干部,数得出几个能够担当历史交给我们的重任?有吗?有几个?”

杨东大声连说几个“NO”,打断了陶李的发言,道:“陶李,我同意你对民族劣根性的批判,但是我不同意你这种悲观论调。我认为,就目前来讲,我们已经具备了有相当素质、能够领导人民搞现代化建设的优秀、合格的干部,问题只是,这些具备了条件的人,是不是真正到了位,有没有把干事情的权交给他们,他们是不是仍然被埋没,被客观环境所淹没,甚至被自己对自己的模糊认识所淹没,他们的才华被埋没,他们的先进的思想被埋没,最后的出路,仍然是循入旧的轨道,成为新一代的老人。据我了解,现在在我们平江,无论是市区,还是郊县,都有这么一批难能可贵的干部,他们读了许多书,见多识广,有眼光,有理想,对现代化建设有一套完整的先进的理论,也有可以付诸实践的具体方案,可是,他们更多的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他们所处的位子,不能允许他有所作为。所以,我想,我们的关键在于,怎么及时发现、大胆起用这样的干部,关键在于,我们对干部的任免,能不能真正做到优胜劣汰!”

大家以为杨东只是随口说来,以为他只是在讲一个普遍的情况,并不知道他是有所指的,只有闻舒和陶李心里明白,他是说的谁。

闻舒在这一个座谈会上,真正体现出他的领导艺术来,他不动声色地操纵会议的进展,把握会议的气氛,并且让所有到会的人都觉得心情舒畅,受到重视,大家争相发言,不再觉得自己的话是废话,画家谈书画界的情况,演员谈演员的困惑。最后闻舒说话时,说了一句发自内心的感想,他说:“一开始陶李就说,要提高素质,我今天,真正感觉到大家给我上了一堂课,上了一堂提高素质的课!”

会后,照例是闻舒代表市委请与会者共进晚餐,自助餐,不排位子,随便坐,主持会议的副书记宣布以后,气氛热烈,把会议推向高潮。

走出会场时,杨东走到陶李身边,说:“陶李,今天这只马屁拍得高明,把闻书记说得像伟大领袖似的,带领平江人民提高素质。”

陶李说:“我说闻书记是伟大领袖了?”

杨东说:“除了闻书记,过去哪位书记你希望他们提高平江人民的素质了?”

陶李说:“杨东,说话注意,你这话,有离间的嫌疑,老书记们还都在台上,我倒无所谓,你别离间了新老书记的关系。”

杨东说:“我只是对你有了些新的认识罢了。”

陶李说:“我真有马屁的嫌疑吗?不过杨东你尽管放心,我不和你争宠,我再争,也争不过你在闻书记心中的地位。”

杨东说:“那可不一定。”

陶李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况且闻书记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和你、和柏森林的感情,非同一般。”

杨东没有想到陶李竟然了解得这么清楚,脱口道:“陶李,你是做作家呢,还是做克格勃?”

陶李说:“作家就是人生的克格勃,不会做克格勃的人,做得好作家吗?”

杨东说:“你和项达民很熟,你把我和柏森林同闻书记的关系告诉项达民了?”

陶李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杨东,你问这样的问题,说明你不了解我,也同样不了解项达民。”

杨东松了一口气。

陶李说:“我今天倒是又做了一回克格勃,发现了一个早已存在的新闻,你和柏森林的关系,不,应该说个人感情,有多深。”

两人边说着,来到餐厅,迟了一点,看到许多人已经落座,只有闻舒那一桌上,空空的,除了市里两位领导,没有其他人,陶李向杨东说:“这就是知识分子,怎么呢,不敢和闻书记坐一桌,怕闻书记吗,才不是呢,是怕自己,怕自己被别人说话,怕自己给人留下拍领导马屁、和领导套近乎的嫌疑,这就是知识分子。”

杨东说:“你也是知识分子,你过去坐吗?”

陶李说:“我当然。”说着向闻舒这一桌过来,果然餐厅里很多人看着。

因为是自助餐,先要去挑选食物,回头再坐下来的时候,人便多了些,除了陶李和杨东,又来了一位画家和一位演员。

席间,闻舒说:“陶李,果然文如其人。”

陶李说:“会场上你一下子点了我的名的时候,我倒被你吓一跳,后来一想,明白了。”

闻舒说:“明白什么,认为我是有备而来,事先都一一看过你们的材料,对过你们的照片了?”

陶李说:“也不一定那么周全,但至少不是毫无准备。”

闻舒笑了笑,说:“你别忘记,我也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我也做过作家梦,难道我做了市委书记,就不再有资格做个普通读者了?”

陶李终于哑了口,不过她也不尴尬,笑了笑,指指杨东,说:“我和杨东,还有一个人,电视台的记者,是平江有名的三张臭嘴,闻书记对我们的话,姑妄听之。”

杨东说:“你别把我扯进去。”

闻舒说:“电视台那个记者,是不是叫卢狄?”

杨东说:“正是他,今年是他的风头年,做一个希望工程的报道,出了名,又做了一个桃花镇的曝光,更出了名,不过,在电视台日子可不太好过了。”

闻舒又转向陶李,说:“陶李,你谈到你手头刚完成的这部小说,什么题材?”

陶李说:“大致上可以说是写平江乡镇企业的,当然小说的面可能更广泛一点,用乡镇企业四个字概括,可能不太合适。”

杨东说:“她是以桃花镇为背景的,吹捧项达民。”

闻舒“哦”了一声,说:“被陶李吹捧?难得难得,你是不是认为这个项达民已经具备了你所说的良好的素质?”

一向快人快语的陶李却犹豫了,过了一会儿,才含含糊糊地说:“不……我并不这么认为。”她想得更复杂一些,她对项达民的认识,也是有一个过程的,有一个相当大的起伏,当她萌发要为项达民写书的时候,她确实认为项达民具有一般人身上所不具备的良好素质,但是随着了解的深入,随着自己思想认识的提高,陶李非常担心、非常害怕的一个事实正在越来越逼近她,那就是她对项达民的重新认识和不断认识。

杨东有些奇怪地看了看陶李,道:“怎么,对项达民的看法改变了?”

陶李说:“我对项达民的看法,你怎么知道?”

杨东说:“你对项达民的看法,何止是我知道,在平江,在桃花镇,众人皆知。”

闻舒显得颇有兴趣,注意听着他们俩的对话,道:“哦,看起来,项达民果然不一般,陶李,能说说项达民吗?”

陶李还没有来得及说,杨东又抢了先,道:“用一两句话概括出一个人来,这不正是作家的本事么,我来替陶李概括项达民吧:有魄力有远见一呼百应的成功的改革家。这就是陶李眼中的项达民,不过,我要毫不客气地补充一点,一个人说了算,不是科学,不是进步,不是现代化的要求,是小生产,是小农经济,是退步!”

陶李不得不承认杨东的话有道理,但她内心替项达民不服,激烈地反驳,语词中也有了些火药味:“杨教授,看人挑担不吃力,你坐在书斋里研究理论问题,发表你的高见的时候,有没有想一想肩挑重担的项达民们面临的是什么?他的周围是什么?他每跨出一步要受到多大的阻力,他每干一件事情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杨东向闻舒说:“闻书记,听出来了吧,说她吹捧她还不承认,这会儿急眼了。”

陶李却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为什么难?说到底,话又回到我开头的意思,素质,民族劣根性,许许多多的项达民,他们是在一个大烂泥坑里搞他们的事业,他们浸在大染缸里,他们被网在网里,他们拼命挣扎,身心交瘁……”

“好!”杨东忍不住又打断陶李的话,说,“好,问题来了,问题在于,他们的明天?他们的未来?你说他们在大泥坑里,在大染缸里,在网里,最后怎么样?”

陶李默然。

这正是陶李顺利地创作出这部小说的上卷后,突然产生的巨大的沉重的疑问,是对项达民的疑问,也是对自己的疑问。

闻舒想,这个星期要排出时间来。

到桃花镇去。

厂办主任气喘吁吁奔到兰桂花家来的时候,平江市委书记闻舒已经坐在兰桂花的办公室里了。

兰桂花平时上班都很早,在家被称为“一坐一躺”,一坐是早晨坐着吃顿早饭,一躺是晚上回来躺下睡觉,家里的一切都由丈夫朱贵承担,不用她操半点心,朱贵比兰桂花大五岁,把兰桂花和家庭照顾得熨熨帖帖。

兰桂花在女儿刚满周岁那年担任王桃厂副厂长,以后又做了厂长,全身心都扑在厂里。女儿已经十岁了,兰桂花和女儿见面的机会却很少,早晨起来,朱贵已经把女儿送到学校,晚上回家,女儿多半已经睡熟,兰桂花只有在女儿脸上亲一下的机会。女儿在睡梦中,能够感觉到有人亲她,但是女儿认为那是爸爸,女儿在梦中喃喃地叫着爸爸,兰桂花心里酸酸的。夜晚躺在床上,也曾有过种种念头,可是到了第二天,她照例又急急地奔到厂里,忘记了女儿。

从前的流水村,因为穷,能让孩子读书上学的人家不多,村上的男孩子能够念到小学毕业就算是知识分子小秀才了,上初中的很少很少,高中就更是绝无仅有,在一段时期内,全村只有两个人上过高中,一个是项达民,一个是朱贵。他们两人的情况大相径庭。项达民从小父母双亡,留下兄弟两个相依为命,项达民完全是凭自己的超常的努力,不仅养活了自己和弟弟,弟兄两人还双双念了高中。朱贵的情况不一样,朱贵家是村里比较富足的人家,家中就朱贵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受宠,无忧无虑,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镇上村里对高中毕业的男孩子都格外重视,有好的单位,总是先安排他们进去,朱贵很快就从流水村出来,进了桃花镇最早办起来的、也是最大的企业玻璃厂,做会计兼统计工作,每天骑一辆新自行车从流水村到桃花镇,再从桃花镇到流水村,别说一路上村里的姑娘看了心跳,就连桃花镇上的女孩子,暗暗倾慕的也不少呢。

朱贵却看中了兰桂花,兰桂花比他小五岁,那时候天真烂漫,像个孩子似的性格开朗,脾气直率,在村里的王桃厂做工,按条件,她没有哪一方面能够比过朱贵的,可是朱贵就是喜欢她,也算是命中注定。

结婚不久,兰桂花做了车间主任,恐怕也是命运的缘故,王桃厂的产品突然走红市场,厂里来不及生产,每天加班加点,兰桂花作为车间主任当然是以身作则。一天镇党委书记项达民来检查工作,兰桂花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却仍然精神抖擞,项达民问她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兰桂花毫不犹豫地说,这还用问,不利用这么好的时机扩大生产,还等何时?同时又提出一系列已经经过深思熟虑的具体方案。

那是王桃厂发展的一个重要契机,也是兰桂花人生道路的一个重要转折。一个月后,兰桂花被任命为王桃厂副厂长,不多久,就担任了厂长。

这个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的,朱贵也很高兴,妻子能干,妻子有发展,哪个做丈夫的不高兴呢,但是这个结果,同样也是朱贵始料未及的。

兰桂花责任重大,而且责任心又特别强,她太忙了,不可能再有精力照管孩子、料理家务,怎么办呢,只有朱贵作牺牲了,他辞了镇办企业的工作,回到家里,自己培育、出售苗木,这样有更多些的时间可以用在家庭里。

朱贵虽然不是那种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人,但因为肚才好,说出话来,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随着日子一年一年,一天一天地过去,四十岁的朱贵对自己的未来早已经没有想法。他天生性格温和,而兰桂花的脾气,正好相反,逞强好胜,在厂里,她一人说了算,在家里也事事要她作主。朱贵对兰桂花,可说是百依百顺,在家里,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了朱贵的声音。

大家说,兰桂花呀,幸亏你当初嫁了朱贵,你看如今,朱贵哪是你男人,跟你爹似的,若没有朱贵,你的日子有这么好过?

兰桂花发自心底地说,是的。

这天早晨和平常不大一样,兰桂花早晨起来,发现女儿还没有上学,想了想,今天不是星期天,觉得奇怪,看了看朱贵。

朱贵要到平江去谈一点苗木销售的事情,女儿想跟他去,朱贵说:“小芬长到十岁了,还没有走出过桃花镇。”

兰桂花想说不行,不上学到城里去玩,老师知道了怎么办,但她看到女儿期盼的眼神,心里不由一软,点了点头,说:“你帮她到老师那儿请个假。”

朱贵说:“已经请过了。”

女儿搂着朱贵的脖子,在父亲脸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兰桂花说:“小芬,怎么不亲妈妈?”

女儿小心地看了看兰桂花,想了想,才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很机械地在兰桂花的脸上亲了一下。

正在这时,厂办主任奔了进来,慌慌张张地道:“兰厂长,不好了,不好了!”

兰桂花以为厂里出了什么事,但她能沉得住气,道:“慌成这样?这么沉不住气,怎么了?”

厂办主任急不择词道:“那、那个书记、书记来了!”

厂办主任的失态让兰桂花感觉到这个书记不是项达民,也不像是吕正,心中突然猛烈一跳,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已经知道是谁来了,嘴上仍然问道:“哪个书记?”

厂办主任说:“新来的,新来的平江市委书记,闻、闻书记……”

兰桂花来不及向朱贵和女儿再说什么,拔腿就跑。

兰桂花跑进办公室,厂办主任紧跟在她身后,顾不得喘气,向闻舒介绍:“这就是我们的兰厂长。”

兰桂花说:“我叫兰桂花。”

闻舒笑着握了握兰桂花的手,说:“想不到你这么年轻,你是流水村人吗?”

兰桂花一看情况,发现平泽县和桃花镇没有一位领导陪着,看起来闻书记是突然袭击,心里更加慌张,支支吾吾地道:“是的,是的,是流水村……”

此时闻舒的思绪已经走得很远很远,走到往事里去了。兰桂花看起来三十多岁,那么,当年,闻舒在流水村采访、写出那篇著名的《现场会在哪里开》的文章时,她还是个孩子,最多才上初中,不知道十多岁的孩子,对那件事情有没有印象?她现在已经是这么个大厂的厂长了,王桃厂的产品,也已经很有点名气了,闻舒回想往事,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竟然几次和那位颇具勇气和眼光的年轻厂长失之交臂,没有见上一面,事隔二十多年,连那个厂长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

兰桂花见闻舒不作声了,更加紧张,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情,项达民!

兰桂花脸色都有点变,赶紧把厂办主任拉到外面,让他立即去通知项书记,看着厂办主任急急而去,自己回进办公室,想着该怎样尽量拖延时间,对闻书记道:“闻书记,您先喝点茶。”

闻舒却站起来,说:“兰厂长,看看你们生产情况。”

兰桂花见无法拖延,只得带领大家去参观王桃厂的生产车间。流水线上,各种蜜饯食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闻舒看了看食品的包装,注意到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的标号,微微笑了一下,向兰桂花说:“兰厂长,我好像有个印象,一般蜜饯类食品,保质期都是一年,你们怎么只保八个月?”

兰桂花心里跳了一下,前不久还和项达民常金鹏争过这个问题,想不到闻书记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马上回答说:“我们是从研究消费者的心理因素的角度出发的,现在市场上,以次充好假冒伪劣商品太多,一般的保质期已经不能让消费者放心,我们只保八个月,希望王桃产品能够在消费者的心理因素上争一分。”

“好,想法很好。”闻舒赞许地点着头,说,“但是,人家保一年,你们保八个月,从生产周期看,你们硬是比别人少了四个月,一年时间,整整少了三分之一,你们怎么想的?”

兰桂花心想,这正是我的委屈之处,闻书记的问题提到我的心坎上,恨不得就说,是的,我想不通,我不想这样做,我有苦说不出,我已经将保质期改成一年,又迫不得已地改了回来,但是她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外的话:“我们的产品因为在保质期上胜人一筹,销售工作就顺利得多,销售顺利,更促进我们的生产。”嘴上说着这一套嘴不应心的话,心中竟然也被自己的话感动,暗想,原以为项达民坚持要求保八个月是完全没有道理也没有作用的,哪里想到市委书记竟然会注意到这个问题,兰桂花不知道项达民是有心栽花还是无心插柳,但不管怎么说,兰桂花对项达民更多了一层佩服。

闻舒又看了看食品包装袋,又发现了一个特别之处,指了指生产日期的标号,道:“这个不错,生产日期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人一眼就能看见、看清。”

兰桂花想不到在一个小小的普通的包装袋上,受到闻舒两次表扬,心情轻松多了,说:“我们考虑,市场上的绝大部分食品包装,在包装袋上印上生产日期见封口的字样,而打在封口上的生产日期,往往看不清楚,有等于无,就失信于消费者,我们坚持打清生产日期,决不给人蒙混过关的感觉。”

闻舒说:“事情虽小,看得出你们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也看得出你们的经营方针是对头的,竞争这么激烈,只有心想市场,心想消费者,才可能有我们的出路。”

出了车间,来到仓库看看,仓库里产品不多,闻舒说:“看起来你们的销售情况不错?”

兰桂花点点头,但不知怎么不敢直视闻舒的盯注,道:“我们的产品销售周转比较快,所以积压不多。”

闻舒说:“你们在产品销售上,有些什么好点子?”

兰桂花愣了一下,有些有话不好说、说不出口的样子。

闻舒也没有追根问底,笑了笑说:“一言难尽是吧,销售学可是一门大学问。”

从仓库里出来,最后来到产品陈列室,闻舒在陈列着的上百种王桃产品中,一眼看到了二十年前的甘草桃片,心中突然起了一阵荡漾,不由向兰桂花要了一片,放进嘴里,顿时,旧日的感觉通过舌尖清晰地浮现出来。

甜、酸,带些苦涩,仍然是从前的滋味,仍然是从前的感觉,但闻舒心里清楚,二十年前的甘草桃片早已经一去不返,这只是一种模仿,只是一种再现,而且,这种再现是有代价的,也许并不太大,但他知道兰桂花早已经作好了他旧地重来的准备,兰桂花是有备而待的。

闻舒不想点穿兰桂花的刻意准备,很随意地道:“二十年前,我来过流水村,我尝过当年的甘草桃片,我还替甘草桃片写了篇大文章。”

周怀记得当年的事情,道:“《现场会在哪里开》。”

闻舒说:“是的,小小的桃片,做成篇大文章,我自己也想不到。”

大家跟着笑笑,兰桂花想说几句拍马屁的话,但是一接触闻舒的目光,不知怎么心里就有点慌,平时很能说会道,这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了半天,才说:“闻书记,当初如果没有你,没有你替我们宣传,没有你的支持,我们王桃厂恐怕也很难有今天的发展。”

此时,项达民已经得到厂办主任送去的消息,及时赶过来,在停车的地方找到了许飞,丢了根烟给许飞,道:“许飞,突然袭击,也不透个风。”

许飞说:“这回真的不知道,对我也是突然袭击,本来我今天中午还约了人吃饭,不信你问沈可他们,我也是一早到机关,闻突然说要下来,还不知道到哪里呢,上了路,才说是到桃花镇,哪里来得及通风报信。”

项达民说:“上回呢,弄个假情报,这回干脆没有了。”

许飞说:“看起来闻对你们桃花镇真是情有独钟,昨天还在开座谈会,本来今天还有会,不开了,跑到你这里来,项书记,有你的戏了。”

项达民说了一声,“我苦了。”就往厂里去。

许飞在背后悠悠地抽着烟,悠悠地偷笑。

产品陈列室里,闻舒正要说话,突然发现兰桂花的眼光转向门口,而后突然一亮。闻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门口站着一个人。

闻舒想,这就是项达民。

项达民跨进门来,闻舒便伸出手去,说:“是项达民吧。”仔细打量项达民,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项达民对闻舒能够猜出他来,并不感到奇怪,但表情上却做出一点惊奇的样子,说:“闻书记,您认得出我?”

闻舒说:“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们的有奖晚会上,有你的形象。”

项达民说:“您都看了?”

闻舒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看到结尾的高潮,也不错,用最少的时间,看到最精华的部分。”

大家笑起来,周怀说:“闻书记来到平江,对平江情况的了解和熟悉非常之快,电视倒真是帮了不少忙。”

并没有因为项达民的到来影响闻舒的参观,从厂里出来,闻舒绕村子转了一圈,心中感慨甚多,走到一户农民的洋楼前,停下来,想进去看看。

兰桂花伸手旁边指指,说:“闻书记,参观农民住房我们都安排了,请这边走。”

闻舒笑笑,指指眼前的这一家,说:“怎么,这一家有我不该看的内容?”

兰桂花的脸顿时红了,下意识去寻找项达民的暗示,项达民却只作不知,把难题抛回给兰桂花。

闻舒说:“当然,入乡随俗,到了你们村,我听村领导的。”说话柔中带刚,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折服的力量。

兰桂花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项达民,项达民也知道闻舒早已经注意到兰桂花看他眼色的情形,知道躲避不过,便对兰桂花道:“兰厂长,这是德才家吧,德才是最好客的,怎么不能进去?”

德才家没有任何不能让人看的东西,一切正常,内部装修,家具摆设,都是最豪华的。闻舒边看心里边有些奇怪,刚才兰桂花明明是不想让他进这一家,为什么呢?因为事先已经有安排,不能随便打乱?不像,兰桂花看起来也不是那种死板板的人,不会灵活处理吗?在犹犹豫豫的心思中,参观完了德才家,一行人走了出来,闻舒注意到德才家和许多人家的房屋建筑有个共同的情况,每家都造了一个车库,闻舒问兰桂花:“流水村有多少农民家庭买了车?”

兰桂花说:“没有。”

闻舒指指德才家的车库,道:“这是三年早打算?”

兰桂花说:“是的,早晚可能买车,免得到时候买了车没地方停,他们造房子时,都已经建了车库。”

闻舒点着头,走到车库门口向里看了看,兰桂花的脸色变了,紧张地看着项达民,项达民摇了摇头。

德才家的车库里,堆了半车库的王桃产品。

闻舒看了看,退出来,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注意项达民和兰桂花的表情,脸色很平和。

走出一段,闻舒口气和缓地问:“兰厂长,多少人家的车库里有?”

兰桂花说:“有一半人家。”这次再也不敢说假话。

闻舒点点头,又说:“刚才听你介绍,王桃产品的市场覆盖面大,你们厂月生产量好像是一万标准箱?”

兰桂花说:“是的。”

王桃厂到底有多少库存积压,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闻舒看了看兰桂花,兰桂花心里非常难过,脸上红一阵,青一阵。

闻舒说:“销售上有困难?”

兰桂花点点头。

闻舒说:“目前还有多少积压?”

兰桂花张了张嘴,说不出来,数字之大,使她无法开口。

闻舒没有就兰桂花分藏库存的事情说一句话,既没有批评,更没有指责,他心里明白,这事情,恐怕不是兰桂花一个人的主意。很明显,项达民早就料到闻舒会到桃花镇、会到流水村来。

换一个人做桃花镇的党委书记,也一样会料到、一样会做准备的,这不用怀疑。

闻舒突然想起昨天的座谈会上,陶李和杨东争论的问题,陶李的小说,到底把项达民写成什么样,还有,陶李还要写下卷,她的下卷到底会怎么写。

闻舒想,有机会,看看陶李的小说。

从闻舒脸上,看不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往桃花镇去的路上,闻舒让项达民上了他的车。项达民心情懊丧,精心准备了一切,却被闻舒在不知不觉中识破,他苦着脸向许飞暗示事情不妙,许飞却笑了笑,还做了个鬼脸。

开车后,闻舒看着路两边的景色,感叹道:“二十年,变得不认得了,变化非常之大呀!”

项达民一直等着闻舒问王桃厂的事情,闻舒叫项达民上他的车时,项达民就估计到闻舒是不想当着兰桂花的面刮他,多少给他留一点面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同时准备着如果闻舒批评或者问什么,他当然要承认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谁知闻舒却不说王桃厂的事情,项达民反倒有些失措,不知该怎么接上闻舒的话题。

闻舒侧过脸向项达民看了看,说:“项书记,你是桃花镇人?”

项达民说:“是的。”

“哪个村的?”

“流水村。”

闻舒“哦”了一声,心头再次掠过一种特殊的感觉,他又侧过脸看了看项达民,正想往下说什么,突然发现迎面来了一辆车,开到他们的车前,突然停了下来,许飞也赶紧停了车,说:“是吕书记的车。”

果然,吕正从对面的车里下来,走过来。

闻舒和项达民也都下了车,大家握过手,闻舒说:“怎么,追来了?不放心?”

吕正多少显得有点紧张,闻舒来到平江后,千头万绪,和几个县的县委书记虽然都有所接触,但毕竟互相所知的还很少,吕正对闻舒的了解,根本还没有开始,心中没底,心情就紧张,注意观察闻舒和项达民的脸,能够从项达民脸上看出些懊丧,从闻舒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什么。

吕正便实实在在地说:“如果不知道闻书记来,也就算了,知道您来了,我不赶过来,总是有点于心不安。”

闻舒说:“有项达民这样的党委书记,你这个县委书记大可不必多操什么心。”

吕正听不出这话是正话还是反话,不知道闻舒看流水村看得怎么样,也就无法接着闻舒的话题说项达民。

闻舒让周怀和吕正对换了一下,吕正也上了闻舒的车,开车后,吕正问闻舒:“闻书记,看过流水村了?”

闻舒说:“项书记连二十年前的甘草桃片都准备好了。”

项达民尴尬地一笑。

现在吕正多少能听出来一点了,闻舒对流水村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闻舒继续说:“王桃厂这一点很不容易,二十年前的配方居然还留着,这一点,很不简单,像是有眼光、干大事的样子。据我了解,这种保留从前配方的做法,一般只有一些大城市的大食品厂才能做到,他们专门有管食品配方档案的人,我以前接触过一位师傅,就是专管月饼配方的,几十年下来,月饼的配方居然可以开个小档案馆,想不到王桃厂一个村办企业,也能做到这一点。”

吕正看了看项达民,心想,你的马屁确实很独特。

闻舒口气一转,道:“只是,我还不太清楚,重新生产二十年前生产过的产品,现在的产品生产怎么办,要停下来?”虽然是看着项达民、向项达民提的问题,但不等项达民回答,自己像自嘲般地一笑,说:“那也值得,是吧?只要给新来的市委书记留下好的印象,停止生产算不了什么。”

吕正再又看看项达民,心想,项达民你是一贯聪明过人,竟然也有马屁拍到马脚上的时候,内心深处,既有替项达民担心的成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闻舒参观了阳光集团和另外一个企业,最后来到游乐场。

游乐场根本不是平时冷冷清清的样子,游人很多,十分拥挤。吕正一看,先是一愣,随后马上明白过来,不由又看了看项达民,心想,项达民,你不要玩火自焚呀。

参观结束后,闻舒说:“今天也是个难得的机会,镇干部在不在家?大家见一见面吧。”

在家的镇干部到齐后,项达民一一向闻舒作了介绍,最后说:“我们的镇长柏森林,今天到平江去办事了,不在家,其他主要领导都在这里了。”

闻舒向大家致意,说:“大家想说什么,随便说说,我听听情况,什么情况都行。”

没有人说话,冷了一会场。

闻舒充满期望地看着大家,大家却都看着项达民,项达民不说话,别人都不会说话。

闻舒当然能够感觉到这种气氛,但他只作不知,宽松地笑了笑,说:“都不熟悉,是吧?一回生两回熟呀。”

仍然没有人说话。

闻舒说:“怎么,是不是我这个市委书记很凶,使人害怕?”

大家不由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强。

吕正坐不住了,向项达民暗示,项达民点了点头,说:“闻书记,我们这些乡镇干部,平时恐怕很难见到您,我们希望听听您的指示,机会难得,最好您先给我们说说。”

闻舒笑着说:“我这个指示,等于是我自己讨来做的了。”

大家又紧张地笑了笑。

闻舒说:“好吧,我先说说,今天我到桃花镇来,来得确实比较突然,昨天的这时候,我还在市里开一个座谈会,也还不知道今天自己的行动,座谈会后,我突然就想到了流水村,想到了桃花镇,所以,你们也许认为我给你们来了个突然袭击吧?”

闻舒一开始说话,气氛就松弛多了,大家听了闻舒的话,发出的笑声,也不再紧张不再勉强。

“其实,我也不是突然袭击,”闻舒说,“我没有丝毫袭击你们的想法,我只是回我的家来看一看,如果说是袭击,那也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袭击。桃花镇、流水村,是我的,怎么说呢,第二故乡?好像也不太准确,总之,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里始终被桃花镇、被流水村占了一大块地方,二十年间,也有许多次的机会可以回来看看,但每次都失去机会,一直到今天,我才回来,是晚了一点……我今天非常高兴,看到流水村今天的面貌,看到桃花镇今天的面貌,我想,无论是谁,都会为之振奋,为之高兴的!”

大家被闻舒的情绪所感染,紧张的空气已经一扫而光。

最料想不到的是项达民,他默默地注视着闻舒,心潮起伏,在从流水村往镇上来的路上,若不是吕正的车正好赶到,按照闻舒和他谈话进行的方向,闻舒很可能就会问他一件事情,问他一个人,项达民曾经想过好多回,闻舒如果问他,他该怎么回答,闻舒如果不提这件事,不问这个人,他又该怎么样,主动提起还是耐心等待?

项达民始终没有拿定主意。

幸好吕正的车及时赶到。

闻舒继续说:“我今天来,不是来检查工作的,不管你们各位,吕书记、项书记,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今天确实是兴致所至,突发奇想,突然想家了,总不能说,一个人做了官,做了市委书记,就不能想家吧?”

大家又笑起来。

“我若是想了解桃花镇、想了解流水村,凭我这两个小时走马观花,能看到什么?能了解到什么?恐怕难,你们对我说的话,也未见得全是实话吧?”说着向项达民看看,只有项达民能够体会到里边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意思,“所以,我今天也许无法对你们桃花镇、对流水村发表什么看法,这并不是说我今天白来了,没有感受,我是有感受的,而且感受很深很多,但我今天的全部感受,是在和二十年前的对比中产生的!”突然加重了语气,“所以,我想留两个问题请大家思考,我希望大家都能想一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回答这两个问题:第一,桃花镇怎么会有今天?第二,桃花镇的明天是什么样子?”

大家立即开始紧张地思考这两个问题。

闻舒说:“在座的都是在最基层,搞实际工作的,是实干家,满脑子考虑的恐怕是数字、合同,满眼睛看到的是房子、票子,对于这种大而无当的很空泛的问题,你们恐怕从来没有想过,所以,我也不勉强你们,这不是我出的一张必答的考卷,只不过是一个从实际出发而又离开了实际的思考题罢了,有没有答案无所谓,你们中间,有兴趣的,可以想一想,没有兴趣,就当我没说过。”

镇干部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闻舒最后说:“今天县委吕书记也在,我这两个问题,不仅仅是请桃花镇的干部考虑,也请平泽县委考虑,请吕书记带到县委常委会上,也请平泽县的领导们,考虑一下。”

吕正反复体味着闻舒的意思,一直笼罩在心头的疑云,渐渐地散开了,但与此同时,一个新的念头渐渐地浮起来,越来越清晰。

平泽县委常委会有些反常,会议开始了半个多小时,常委们仍然显得心不在焉,会议室里却已经烟雾腾腾,咳嗽声不断。

吕正明白,常委的心思,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了。

桃花镇。

与其说这是平江市委书记闻舒考察过桃花镇后留给平泽县委一班人、尤其是给吕正的一个难题,还不如说是一个早已经存在的难题。

桃花镇怎么办?

桃花镇怎么了?

问题太大,便显得有些空泛,有些不着边际,闻舒并没有就桃花镇的工作发表任何判断性评价性的意见和看法,他像一个极其冷静的旁观者,感情零度介入,倾向性等于零。

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零度介入,从来就没有零的倾向。

闻舒提出的这个问题本身,即是充满热度、也充满感情的。

所有的人,至少所有关心桃花镇的人,都能感觉到闻舒的这种热度,这种感情。

更何况,闻舒是身负重任,从中央来到平江,闻舒所提出的问题,不仅是桃花镇的问题,也不仅是平江的问题。

对于桃花镇、对于项达民的想法,吕正可说是了如指掌,而吕正对桃花镇、对项达民的态度,大家也一样心中有数,所以,现在吕正仍然希望在常委会上听听大家怎么说,更重要的似乎已经不是对桃花镇、而是对吕正的态度了。

吕正清了清被烟熏毛了的嗓子,说:“既然大家关心桃花镇,我们就先讨论桃花镇的事情。”停了一下,看起来他并不很在意常委一班人的反应,继续说:“今天的会,重点研究桃花镇的问题,我确定主题,但是不定调,大家可以随便谈,关于桃花镇,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

这也是桃花镇的集资问题被平江电视台曝光后县委常委会第一次专门讨论桃花镇的问题。

没有人说话,只有烟雾升腾。

过了好一会儿,县长平家川开口了,他有些激动,喝了一大口茶,看得出在尽量地抑制自己的情绪。

在县委常委一班人里,平县长是公认的忠厚人,大家喜欢平县长的风格,这种风格正好和吕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强硬风格形成鲜明对比,当然,大家心中也都明白,做县委一把手的更应该是大家不怎么喜欢的吕正,而不是大家喜欢的平家川。

“是的,”平县长努力使自己的口气平静些,“大家都知道,桃花镇有许多问题,我不说你们也都清楚,有哪些问题,若是一二三四五排出来,恐怕是有一大串,问题严重,天要塌下来了?”突然抬高了声音:“不,决不会,即使天真的塌下来,我相信项达民能把它顶住!”

吕正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得出来。

平县长继续说:“事实上,天并没有塌下来,桃花镇的天塌不下来!”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有一肚子的话,却说不下去,道:“我最后只想说一句,同志们,大家想一想,十年前的桃花镇是个什么样子?今天的桃花镇是个什么样子?项达民容易吗?!”

平县长的话音刚落,县委刘副书记开了口:“我同意平县长的看法,我只补充一点,项达民纵有千错万错,但是项达民不是为自己!”

张副县长也紧跟着说:“前几天市委楚平书记见到我,跟我说,现在是项达民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要帮他一把,而不是推他一把。”

其他常委也七嘴八舌地表示了自己的支持桃花镇、支持项达民的态度。

吕正有些尴尬,会议的方向突然被扭转了,也许平县长是无意识的,但是吕正没有把好舵,没有能使常委会这条船沿着他指定的航向直走,走歪了。当然,吕正也只是稍有些尴尬罢了,他并不着急,也不担心,他有足够的力量使走歪了的船很快回到正道上来。常委会的航船早晚会沿着吕正设定的航线前进,沿着他定的调进行下去。真正使吕正担忧的倒不是大家对桃花镇、对项达民的态度,而是在平县长盲目地发言之后,大家这么快就呼应了,这多少能够反映出常委一班人对一把手的某种隐约的不满,想到这里,吕正突然说:“大家已经知道,闻书记看过桃花镇后,没有表态。”

平县长敏感地接过吕正的话题,紧接着说:“没有表态,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不是对桃花镇的评价。”

吕正不像平县长那么紧张,松缓地笑了一下,但是口气中毫不相让,道:“并没有谁说闻书记对桃花镇有所评价,闻书记对桃花镇也确实没有任何评价。”

平县长闷闷地说:“但是大家心中有数。”

吕正手向在场的常委们一划:“我们这班人,谁对桃花镇没有数?谁对项达民没有数?”

平县长不吭声了。

吕正稍等了一会儿,抓住时机,说:“我已经考虑过桃花镇的问题,县委派一个调查小组,尤敬华做组长,再另外抽两个人。”

平县长又忍不住,说:“调查组,调查什么?”

吕正说:“别紧张,调查桃花镇的全面情况,中性。”

平县长激动起来,说:“什么叫全面情况?什么叫中性?你在这时候派调查组,会有什么影响,吕书记你最清楚。”

吕正仍然沉住气,面带笑容,但话中已经有骨头:“怎么,我一个县委书记,不能对下面的乡镇作一点调查?”

平县长又无法吭声了。

刘副书记咳嗽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地说:“尤敬华做组长?”

谁都听得出刘副书记暗示自己支持吕正。

吕正说:“尤敬华不合适?”向刘副书记看看,道:“你这个纪委书记,对你的副手不信任?”

刘副书记说:“不是不信任,我是考虑工作上的事情,我在县委这一头,纪委那头的事情,主要是尤副书记管的,他一走……”

吕正说:“时间不会长的,又不是叫他到桃花镇打万年桩,这段时间,纪委的事情你多管着点。”

刘副书记点了点头。

吕正说:“另外两个人,我还没有考虑好,你们提提看,谁比较合适?”向组织部长指指:“老田,你那边也出一个人。”

组织部长说:“我们的老董是老调查。”

吕正说:“行。”再指指宣传部长。

宣传部长也报了一个人,吕正认可了,会议在不知不觉中被吕正扭了过来,仍然是吕正一锤定音,平县长脸有些发红,想说话,却不知说什么好。

吕正说:“就这样,常委会后,我就找尤敬华谈,你们部里的人,你们先和他们谈一谈。”

组织部长和宣传部长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

吕正说:“调查组的最终任务,就是写一篇调查报告,报告桃花镇经济发展的全面情况。”

两位部长松了一口气,大家也都松了口气。

会议结束,大家陆续走出去,平县长留在会议室,吕正说:“平县长,有什么话你说。”

平县长说:“你叫尤敬华做组长,尤敬华这个人!”

吕正说:“尤敬华是个工作认真负责的同志,现在这样的同志可不好找,不多呀。”

平县长忍不住说:“吕书记,你到底想干吗?”突然想到什么事情,情绪更紧张,问道:“是不是闻书记有什么说法?”

吕书记说:“闻书记若是有什么想法,恐怕也轮不到我派调查组,闻书记恐怕要自己派调查组了吧。”说着笑了笑,道:“平县长,你到底是要向我要个底是吧,我在会上没有说,你就这么不放心?给你个底吧,调查组归桃花镇党委领导,尤敬华列席镇党委会,你要的就是这个底。”

平县长这才点了点头。

“另外,”吕正考虑了一下,又补充道,“也不叫调查组,叫调研组。”

平县长紧张的神情松弛了。

吕正到自己办公室,尤敬华已经在等候了,吕正简明扼要地把工作任务向尤敬华交代了一下,要求尤敬华对所有的调查情况,无论大小,只能向吕正一个人汇报,他这个组长,只对吕正负责。

尤敬华走后,吕正到县宾馆陪同中央的一位副部长吃晚饭,晚饭后,吕正回家,孔雪杉说尤敬华来过两次电话找他,吕正“嗯”了一声。

孔雪杉看看吕正,有些奇怪,说:“尤敬华不是纪委副书记么,要提拔了?”

吕正说:“没有的事。”停了停,又说:“我倒向组织部提过,组织部不喜欢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说:“这个人,除了我喜欢他,还有谁喜欢他?”

孔雪杉说:“你算了吧,你要真喜欢他,组织部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吕正说:“知夫莫如妻也。”

孔雪杉说:“但是这一回你的算盘恐怕打错了。”

吕正立即反应过来,说:“你已经知道调查组的事情了?”说完又自嘲地一笑,说:“错了,不是调查组,是调研组。”

孔雪杉有些生气,话锋很尖利,道:“项达民没有政治野心,他不想做县委书记。”

吕正却不生气,反问道:“你认为政治野心是个贬义词,没有野心怎么搞政治,不搞政治怎么为民众做事?”

孔雪杉不理睬吕正的调侃,说:“你心里始终有一个问题想问项达民,在平泽县,到底谁大?我大还是你大?当然你大,你是县委书记,他只不过是镇党委书记,当然你大,你心虚什么?”

吕正自嘲地一歪嘴,说:“我大吗?我怎么老觉得他比我大?”

孔雪杉说:“这就是你心里不舒服的原因,你老觉得项达民和你过不去,你不批给他的东西,他到市里跑关系跑成了,你心里不舒服,项达民可不和你来这一套,他才不和你意气用事。”

吕正说:“你以为我的心事一天到晚盯在项达民身上?”说着不堪重负似的摇头:“我这县里,有多少个桃花镇,有多少个烂摊子,不说别的,就抗洪大堤这事情,两年时间,哪一天停止过麻烦,现在都快完工了,麻烦还不断,还不知道闻书记什么态度,我哪里来那么多时间和精神专门放在项达民身上?再说了,你真以为我不了解他,不理解他?就一个平泽县,多少干部碰到困难扬长而去,丢下一屁股债,像项达民这样,坚持在自己岗位上的,不多呀,我能不明白?”

孔雪杉说:“既然你都明白,你派尤敬华到底想干什么?”

吕正说:“刚才平县长也问了我相同的问题,你和平县长都是项派,我成了不得民心的反项派。”

孔雪杉说:“你这样做,正好印证了许多人的想法。”

吕正说:“什么想法?”

孔雪杉道:“你不喜欢项达民,变着法子要整一整他。”

吕正说:“大家都这么想,那么你呢?”

孔雪杉说:“你这个人,城府深呀,我和你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也看不穿你,但是你也不要把自己打扮成心胸宽广的人。”

吕正道:“我心胸很狭窄?”

孔雪杉道:“看对什么人,你对尤敬华,心胸就不狭窄。”

吕正道:“对项达民,就狭窄了?”

孔雪杉说:“但是有一点,我不相信你想叫项达民下台。”

吕正说:“当然,还是那句老话,知夫莫如妻,这么能干的人,我怎么会叫他下台。”

孔雪杉问:“是不是市委有什么压力?”

吕正说:“恰恰相反,以我的看法,闻舒是相当喜欢相当欣赏项达民的,项达民几多聪明几多狡猾,他当然心中有数,他当然傲气十足,尾巴翘到天上去,牛得不得了。”

孔雪杉说:“项达民天生就是那样一个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

吕正说:“我怎么会不了解,我对他太了解了,说穿了,我就是看不惯他的永远正确的样子,我不是要叫他下台,我只是要叫他看看自己的缺点,叫他认识到自己也是有问题也是有毛病的。问题在哪里,叫尤敬华去找,与市委的看法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要叫他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样样都行,事事都对,处处都赢!是的,我吕正承认你项达民能干,但是,你项达民有许多问题!”吕正向孔雪杉摊开两手道:“捉到我心中的魔鬼了,你满意了吧?”

孔雪杉说:“我满意了。”但随即又探究地盯住吕正:“你真是这么想,你真的不怕他夺了你的县委书记宝座?”

吕正脸上掠过一丝不置可否的尴尬。

电话铃又响了,是尤敬华打来的,向吕正汇报,调研组三个人已经开过会,准备工作已经做好,明天一早就奔赴桃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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