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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桓温第一次北伐

殷浩退场

马上就到了著名的永和九年(353年)。当然这个著名,并不是司马氏高层出现了什么重大的历史事件,而是因为王羲之写的《兰亭序》。

从王羲之的那篇文章看,现在的司马氏高层仍然心情愉快得很,虽然北方乱得天天打仗,统一大业的机会天天都有,可他们就是不把这些机会放在眼里,继续趁着人家大乱没有精力干扰他们时,全身心投入吃喝玩乐中,努力开创名士事业的新局面。

不过,如果都不做点儿动作,吸引一下大家的眼球,也有点儿不像样,于是,在这年的正月初一,朝廷突然宣布大赦。理由是什么?

谁也说不清。就像他们对待谢尚那样,去年刚提拔,现在又接着提拔,那张任命书都还没放到桌面上,第二张任命书就又送到他的眼前,提拔他为尚书仆射。他有什么水平?为什么提拔?同样说不清理由。

倒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差点儿可以改写历史的事件。

事件的主角就是张遇。

张遇在晋国这边老被谢尚看不起,非常生气,于是投降。可不久他就发现,他的投降实在是件蠢事。

时间是永和九年(353年)的六月。

张遇投降之后,立了几次功,提拔得也很迅速,现在已经当上司空,比谢尚在晋国的职务高多了。按理说,他应该满足了。可有一件事,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他有个继母,长得很好看,在被他老爸看上之后,又被他的老板苻健看上。苻健是秦国的皇帝啊,只要是秦国土地上有的,他都可以据为己有,因此他很快就作出决定:把张遇的继母调到宫里,封她为昭仪。

本来,张遇也不觉得可惜,苻健把她调过去正好,免得还要为这个女人养老——而且这个女人还年轻得很,等把她养老了,自己也老了。

可苻健的嘴巴太贱,一点儿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多次在别人面前指着张遇说:“你是我的养子!”

张遇每听到一次,心头就多一层气愤,后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咬起牙来,决定推翻苻健。

不过,张遇绝对不是莽汉,一股血气上来,举起两把板斧就砍过去,而是把气愤藏在心底,到处去结交朋友,准备联络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一举把苻健家族搞定,然后带着苻家的全部资产投降晋国。

当然苻健一点儿也没有发觉。

这时,张遇已经买通了苻健身边的官员——黄门刘晃。

他到底如何收买的刘晃,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但刘晃确实成了他的死党。两人决定在深夜向苻健发动袭击。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张遇带着部队前来,而刘晃在宫里打开大门,迎接张遇的部队进宫,执行诛杀苻健的任务。

他们约定在七月的某一天晚上举事。

两人的密谋好像没有漏洞,但又好像没有就是有。

漏洞不直接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而是因为这两个家伙干这事实在没有经验,没有在制订这个行动方案时也制订一个预案。

也许是苻健命不该绝。

在两人采取行动要拿他项上人头的这个晚上,苻健碰到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便派他最信任的黄门刘晃去办。而这件事还得去外地办。

刘晃接到这个任务,当时就傻了眼,先是说老妈有病,不能远行。

可苻健说:“这事非你去不可。要马上出发。”

刘晃又说:“身体有病,怕完不成任务。”

苻健说:“我相信你能完成,你就能完成。”

刘晃知道,除非自己当场吐出鲜血来,苻健才会取消他的这个任务。可血也不是想吐就能吐的。他不知是什么原因,在这个关键时期派他到外地办事,只好偷偷地去通知张遇:请不要过来了,来了没人帮你开门,那是很危险的。

他领了这个光荣的任务,马上就哭丧着脸出发了。

张遇当然不知道,他的内线已经成了外线,还是严格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地带着突击队来到指定地点,个个举着钢刀,满脸杀气,等着宫门一开,一场历史性的军事政变就要拉开序幕。

哪知,大家举刀的手都酸了,脸上的杀气也都僵硬了,大门还是没有打开。

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张遇就这样,连个抵抗的场面也没做出来就被人抓住,砍头,了事。

可事情还没有完,由此引起的反抗活动频频出现。

较有规模的主要是:孔特在池阳宣布不做秦国的下属;刘珍、夏侯显在户县宣布单干;乔秉在雍城,呼延毒在霸城也起兵作乱,这些造反势力加起来也有几万人,而且都宣布接受晋国的领导,派人去跟晋国取得联系——从这些人把希望都寄托到没一点儿血性的司马氏身上的做法就可以知道,这些人再怎么折腾,到头也只会以失败告终。

九月,苻雄带着两万部队回到长安,然后与苻法、苻飞一起去讨伐孔特。

在秦国忙于在国内到处灭火的时候,晋国的殷浩也跟姚襄产生了重重矛盾。

姚襄的水平和眼光绝对比晋国那几个高层强多了。他现在驻扎在历阳,很清楚地知道,秦国和燕国现在强大得很,以现在晋国的实力以及领导配置的现状来说,他就是有心北伐,估计也得不到强有力的支持,最终除了失败还是失败,因此就打消了北伐的念头,开始为自己着想起来。他在淮河两岸开垦荒地,大力发展农业,然后训练部队,用心经营自己的地盘。

殷浩这家伙对别的东西没多少敏感性,可最看不得其他牛人的强大。他对桓温的强大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郁闷。现在看到姚襄的势力又成规模起来,就眼红得要命。如果光眼红一下,然后在心里骂几句粗话,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可他眼红起来,就想杀掉姚襄。

本来,姚襄现在已经看穿了晋国高层这几个人,知道跟这些人混下去只会越混越不像话,因此就有了单干的想法,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想借用晋国的地皮做自己的事业。

从这方面来看,殷浩要杀掉姚襄并没有错。

错就错在他根本没有杀掉人家的本事。对付姚襄这样的人,没有点儿好的计谋是不会成功的。而殷浩根本就没有进行一番严谨、细心的策划,就凭着心情,一把抓住姚襄的几个弟弟——他以为抓了姚襄的弟弟,就等于斩断了姚襄的爪牙,就能让姚襄马上变得孤苦伶仃起来。而且在抓住姚襄的弟弟之后,居然还玩儿了个小儿科的动作——多次派刺客过去,要偷偷地把姚襄杀死。

你想想,先把人家的弟弟抓起来,人家不提防才怪。在人家百般警惕的情况下,刺客能下得了手吗?最后刺客也烦了——老去干一件不成功的事实在没劲,最后一次,他干脆就跑过去对姚襄说:“姚襄,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姚襄当然不知道。

他说,他的职业是杀手。现在的任务是来搞定姚襄。可连续来了多个晚上都下不了手,白白浪费了时间,他就不想干了。

姚襄一听,脸色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便跟这位诚实的刺客说,什么事都没有。然后他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

殷浩又想出了一个用武力解决姚襄的办法。当然,他还是有点儿脑子的,他并没有动用自己的直属部队向姚襄采取行动,而是派出一支杂牌军。

这支杂牌军原是安北将军魏统的部队。魏统这时正好死了,然后按照当时的习惯,他的弟弟魏憬就接管了他的全部力量。

殷浩大概也不想让魏家强大下去,因此就向魏憬发布了命令,说姚襄要造反,请他出兵搞定。

魏憬听到这个命令后,也不想想姚襄是一个曾经把冉闵打败过的人,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他这五千兵能把姚襄杀掉吗?他更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他什么都不想,带着部队就出发了。

姚襄一点儿都不客气,迎战,斩魏憬,然后把五千部队全部改编成姚家军。

殷浩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招倒让姚襄的力量更加壮大起来。早知这样,倒不如自己收编了魏憬的人马。

玩儿军事不行,那就玩儿一下权力。殷浩一想,姚襄到底还是晋国的臣子,自己操纵不了他,但可以用中央的名义操纵他。他马上向中央上书,提拔姚襄为梁国内史。他要是不到新岗位任职,那就是抗命,是死罪。到时他得罪的可不是自己,而是得罪了中央政府,得罪了广大人民群众。他就是再强再大,也强不过全国人民,大不过以皇帝为首的中央。

姚襄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他虽然收编了魏憬的人马,士兵数量多了几千人,可魏憬的子弟兵却不怎么服他,松松散散,表现得无组织无纪律,常常成群结队地跑到寿春,享受城市居民生活,弄得姚襄很郁闷。可是短时间内又无法整顿,现在殷浩又不断地跟自己玩儿,而且规模越来越大——虽然手法不怎么老练,但总得陪他玩儿下去,不陪他玩儿,他那些小儿科的玩法也足以玩儿死自己。

姚襄最终决定走妥协的道路。他派参军权翼去面见殷浩,要求殷浩不要玩儿了。大家都是晋国的臣子,共同服务于晋国人民,还是和平共处的好。

如果殷浩这时稍微反省一下,本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原则,你退一步我让一步的做人风格,大家一团和气,共同为开创晋国事业的新局面而努力奋斗,估计后面的故事就不会发生了。可殷浩没有这样的胸怀,他看姚襄终于把尾巴收了起来,以为自己的这个手法大见成效,于是就得意起来,掰着指头数起姚襄的罪过来。

这些罪过主要如下:

一、想杀人就杀人,王法在他那里还有作用吗?

二、派人来抢夺我的战马,不但目无领导,而且是公然向上级叫板。

最后,他总结道:“这种目无国法、目无组织、目无领导的人,能放任他这样下去吗?我这么做是在挽救人民,挽救政府,同时也是挽救他本人。”

权翼听他这么说,也撕破了老脸,说:“我们老大杀的人都是该死的人。他抢你的马,完全是因为你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姚襄太牛,难以控制,一定要找个机会搞定他’。他这才到处抢马,准备自卫的。”

殷浩突然记起,自己的破嘴确实说过这话。这可是一句破坏安定团结的话啊,现在被人家掌握在手里,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是传出去,“当代诸葛亮”居然是这个样子,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他马上笑了笑,说:“你们听错了吧?哪会到这个地步?”

殷浩终于不敢玩儿下去了。

这家伙的头脑很简单,以为玩儿不玩儿的主动权都在自己的手里,他不想玩儿就可以不玩儿了。可姚襄却咬着牙,要跟他玩儿下去。

姚襄当然不会像他那样,那点儿阴谋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他只是把玩儿殷浩的想法埋在心里,只有自己知道。

当然殷浩一点儿也不知道。他还在雄心勃勃地要北伐。

殷浩这次北伐采取了一个与以前不同的策略。以前他一决定北伐,就派兵到边界与敌人进行地皮争夺战,可哪次都争不过人家,带着一大队人马过去,最后只剩下一小队兄弟回来。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因此他就想玩儿阴的,从敌人内部入手,找几个人做内应。

殷浩相信金钱是万能的,是可以让有信仰的人丢掉信仰,让忠臣变成叛乱分子的,因此他派人带着大量的金钱去找梁安和雷弱儿,说这钱你们先用着,当然,这钱也不是无缘无故地送给你们用的。只要两位舍得做一回内应,找机会把苻健这个老贼杀了,以后不光有金钱,而且关左的全部事务也是两位说了算——这个权力跟现在苻健的权力一样。

雷弱儿和梁安一听,一脸坏笑地收下了钱,再一脸坏笑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而且还说,到时要请你派兵前来接应。我们在这个地方属于一小撮儿,即使杀了苻健,到头来仍会被人家搞定,那可划不来。

殷浩派出去做这项策反工作的人,智商绝对不比殷浩高,那双眼睛看美女一点儿不走眼,可这时一点儿也看不出雷弱儿和梁安的那个坏笑,交完金钱,得到一句口头承诺后,便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报告殷浩:圆满完成任务,现在就看您的表演了。

殷浩一听,到底是金钱万能。以前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老是把希望放在士兵身上,思路一点儿也不开阔,不失败才怪。

他正想派人去跟雷弱儿他们再取得联系,一个更加让他振奋得要跑到田里跳舞的消息传来。

这个消息就是张遇那个未遂的军事政变,而且苻健的侄儿苻黄眉已经从洛阳跑回长安。

那时的交通全部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张遇的事传到殷浩那里时,不但新闻价值早已没了,而且内容也差不多全部错了。再加上殷浩那个主观分析,他竟然以为是雷弱儿和梁安成功了,就急忙带着七万大军,高调宣布第二次北伐拉开序幕,第一阶段是攻占洛阳,把皇家的坟墓进行一次大修。

吏部尚书王彪之认为殷浩的做法太天真了,连雷弱儿、梁安是什么人都还弄不清楚,就这样全盘相信人家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还是小心一点儿为妙。他当然不敢直接给那个全身正热气腾腾的殷浩泼下这盆冷水,而是把这个想法跟主政的司马昱说了。

司马昱现在的热情比殷浩还要高,对王彪之的话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说现在北伐是第一要务,大家的声音要保持高度一致。

王彪之一听,只得回到家里。

殷浩接下来的动作更加让人头疼。

他居然任命姚襄为先锋。当然,如果只从水平上讲,让姚襄当先锋绝对是选对了人。关键是他此前多次对姚襄动手脚,从暗处到公开,招招都想要人家的命,仇恨早已打造成功,现在居然把关键任务交到这样的人手中。

姚襄一接到这个任务,马上就笑了。

他二话不说,一点儿也不讨价还价,带着部队立即北上。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就开始搞小动作,教唆一些士兵开小差,然后把消息泄露出去,再然后就在一个很适合埋伏的地方布置了埋伏圈。

殷浩听说姚襄的部队不断出现逃兵,竟然不知道这是姚襄的诡计,大骂姚襄也太窝囊了,连几个士兵都管不住,还敢跟他作对!就亲自出马,带着部队追上来,要把那些逃兵一个不少地抓回来,让姚襄看看自己是怎么治军的。

可逃兵的影子还没看到一个,殷浩就一脚踏进了姚襄的埋伏圈。

情节完全按照姚襄的预想全面展开。

姚襄一声令下,伏兵四出。

殷浩一看,自己中了埋伏圈,这才知道自己太小看姚襄了。他永远不是个军事人才,就是在平时,让他组织一场战斗,恐怕都是在难为他,何况现在又中了埋伏,哪能组织有效的抵抗,只是被那一群还算称职的卫士死保着,才逃出埋伏圈。

对付殷浩这样的人,姚襄根本不用努力战斗就取得了重大胜利:斩杀士兵一万余人,所有军用物资全部缴获。只让殷浩脱身南去,跑回谯城。

而姚襄一点儿也不顾及殷浩的感受,得了好处之后,马上派他哥哥姚益固守山桑,他自己则带着部队进入寿春。

殷浩当然不甘心。他两次北伐,每次都是士兵还没有出国界,就被自己的手下搞定,翻开历史来看看,还没有哪位军事统帅做过这样丢脸的事。

他可以不在乎失败,但他丢不起这个脸。

殷浩说,他要报仇,他要争一口气。

他派刘启和王彪之去为他争这个脸。这俩人认为,姚襄很不好玩儿,弄不好倒被他玩儿死,不如去跟姚益对抗一下,先了解对方的弱项,长一下自己的威风,灭一下敌人的志气。哪知,他们的部队才开到山桑,姚襄也带兵从淮南狂奔而来,对他们展开强烈的攻击。这两个家伙措手不及,不但没有为殷浩挣回面子,而且还双双丢了性命。

姚襄还顺手占领了芍陂。之后,再南下——他在晋国待了这么久,早就看穿了晋国当权派的本质,知道向北发展那是成本大于收益的蠢事,向南发展才是投资小利润大的生意,因此又向南挺进一步,占领了盱眙,扩大了地盘,部属也猛增到七万人。

姚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派人前往建康告了殷浩一状,说殷浩多年来老跟自己过不去,天天在做破坏安定团结的事,逼得自己不得不反抗——殷浩最后的失败,证明了他这么做是不得人心的。当然,自己没有处理好与殷浩的关系,硬跟殷浩对抗,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请中央给予处分。

连号称孔明第二的殷浩都被姚襄打得到处乱跑,其他人还敢处分姚襄吗?司马昱觉得姚襄是个危险分子,可又拿他没办法,最后决定把谢尚抬出来,任谢尚为都督江西、淮南诸军事,兼豫州刺史,让他成为姚襄的上级领导。原来司马昱知道,姚襄虽然在战场上谁都可以打,但他却很敬重谢尚——现在你知道了吧,名士还是有用的!

这样一来,谢尚好像是赚大了。

其实真正大赚的不是谢尚,而是桓温。

殷浩连续两次北伐,连续两次失败,而且失败得实在太丢人了,几次高调出兵,最后连敌人的影子还没有见到,就自己把自己搞乱了,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把殷浩只会吹牛,没有实际水平的面目全面展现了出来,全国人民要是再不愤怒,中央高层要是再死保这样的人,那这个世界真的一点儿道理都没有了。

桓温抓住机会上书,狠狠地罗列了殷浩的一大堆罪状,要求中央要坚决拿下这样的败类。若还让这种只会吹牛、没有水平的人当权,那晋国灭亡也就不远了。

文武百官读着桓温的奏折,面面相觑,可现实情况就是这个样子,如果到了这个地步还保殷浩,全国人民就真的不答应了。

你再保他,可就没人来保你了。

终于,下诏撤销殷浩一切职务,下放到东阳郡的信安。

殷浩的时代宣告结束。他靠炒作一举成名,最后爬上权力的顶峰,成为平衡桓温的主力,哪知盛名之下,其实是庸才一个,不但丢掉了北伐的大好机会,反而让国家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更严重的是,因此造成了桓温的逆反心理,为晋国更大的乱子埋下了伏笔。

用人的失误,永远是最严重的失误。

桓温北伐

殷浩的主力一被打倒,桓温就成了从中央到地方最牛的人物。

殷浩被拉下台,从权力顶峰直线跌到最底层,成为平头百姓中的一员,心里一点儿也不服气。他儿时跟桓温就是好朋友,现在居然变成桓温的敌人。这两个人说是政坛上的对手,其实真正面对面交手的机会并不多。殷浩也从没有主动把桓温当成敌人,就因为中央那几个当权派,怕桓温做大,便把殷浩扯上,然后集体把他推到桓温的对立面,让他成为桓温的敌人。他对自己的能力也自信得很,大权在手,马上就老老实实地站到台前,微笑着去对付桓温。

桓温倒是老实下来,只在自己地盘里做主,并不把他当作对手。他比殷浩聪明多了。他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是名士们吃香,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当权人物,还是那些草根阶层,都用名气来评估水平,谁的名气大,谁的水平就高。因此,在殷浩没有露出尾巴时,你要是动他,就等于跟全国人民为敌——跟全国人民为敌的后果,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有多严重。

他是殷浩的老朋友,殷浩是什么人,他比殷浩更清楚,因此,就偷偷地站在一边当观众,等殷浩的洋相出尽了,再过来收拾他。

可以说,桓温的用心是狠毒的。在殷浩的两次北伐中,作为地方最牛的实力人物,而且同在北伐前线,桓温却不理不睬,更不出兵配合,硬是让殷浩自己北伐,即使到了被人家打得四处乱跑的时候,也不出手救一救,使殷浩损兵折将又丢面子,让全国人民看这个大名士的笑话。当然,殷浩为了表现一下,也是不会要求桓温帮他一下的,中央那几个家伙更不愿桓温出兵,免得他趁机牛起来。桓温看透了这些人的内心世界,乐得在一边轻松看好戏。

直到殷浩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中央高层的脸也被他丢尽,桓温这才站起来,在殷浩奄奄一息的政治生涯上加了最后的那根稻草,一举把殷浩打倒,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就是来平衡他的下场。

殷浩绝对不是一个勇于承认错误的人,他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下台是应该的事——他在墓地里高价拍卖他的名气时,不是说过“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意思是说,现在连我都不行了,你们那几个人还行吗?

不过,他到底是大名士出身,心里的想法向来最能隐藏得住,虽然职务都没了,气得差点儿在大街上吐血,但脸上的神态还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好像受处分的是别人而不是他。

不过,他的家人还是发现他有个奇怪的动作。他常常举起手,伸出食指,在空中乱比画着什么。大家看了很久,终于有脑袋灵光的人看出他是在写“咄咄怪事”这四个字。其实真正“咄咄怪事”的是他这个行为。后来,人们常说的“书空咄咄”,典故就来源于此。

当然,桓温对他还是不错的,到底是曾经的好朋友,他想要的只是权力,而不是故意要把殷浩搞垮。

桓温对殷浩的看法还是比较公正的。他在把好朋友搞下台之后,说:“我这个老朋友,人品没有多大的问题,口才也可以上得台面,如果只让他当个尚书令之类的官,他会做得很称职。可让他上战场,那是在要他的命。”这么一说,殷浩的失败,完全是因为朝廷用人的失误,也算是为殷浩找到了一个台阶。

桓温没几天就又上书,推荐殷浩为尚书令。

桓温把这个想法跟殷浩说了,想征求一下老朋友的意见,殷浩一接到信,马上就高兴得睡不着觉,当天叫停“咄咄怪事”的书法练习,更加不敢再做推辞的高姿态,马上叫人准备好纸和笔,要给老朋友写一封感谢信,表达他史无前例的激动心情。

人一激动,就容易把事情搞砸。

殷浩是个平时最冷静的人,可这次也被冲昏了头脑。他想好好地感谢一下桓温,把信写好放进信封后,又突然觉得表达不到位,便又打开,重写,又觉得某个词用得不恰当,再重写,再觉得某句话还是保留一下。这么折腾了十几次,脑袋也被折腾得发晕,最后居然把一张白纸塞进信封里,寄给桓温,向老朋友表达无穷无尽的感谢之情。

桓温接到这封信后,先是头脑跟着一片空白,这是什么信?难道咱之间的交往是见不得人的?写信也得用隐形墨水?可他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张白纸,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把人看扁的意思,是把他当文盲看的意思?他终于大怒起来,大声宣布,不再跟殷浩这样的人往来。

殷浩这才慌了起来,知道自己的前途也跟那封信一样,一片空白了。

他对战争形势的判断一点儿也不准确,但这次对自己前途的预测没一点儿偏差——最后就郁闷地在贬所里死掉了。

桓温把大权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北伐。

永和十年(354年)二月,桓温下令北伐。这一次,再没有谁敢对他说不高兴了。

在大家的注视下,他亲自带着七万大军从江陵出发。

桓温命令梁州刺史司马勋从子午谷北上,配合他一起向秦国进军。

几路大军同时出发,模样和声势比殷浩的北伐强多了。而且前期工作进展得很让人振奋。

先是桓温的别将在上洛打响北伐第一战。秦国上洛的守将叫敦敬,估计长期处于和平时期,而且晋国的那几次北伐表现得也太差了,每次不用动手就自己玩儿完了,因此就习惯性地放松了警惕。哪知,桓温不但是专业人员,而且是专业人员中的精英,打起仗来可不是玩儿的。他看到敌人冲上来后,才知道自己对敌人的估计错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错,什么都来不及了——连逃跑都来不及了,被冲上来的晋兵一把抓住。一开战就抓到个刺史级别的大官,说是取得巨大胜利,真是一点儿也不过分。

司马勋攻取青泥,他虽然也算是晋室宗亲,但带的兵却跟土匪没什么两样,进入秦国后,马上天不怕地不怕地开展掳掠行径,只要看到金银财宝、美女、粮草,全部先抢过来。

这时,西凉地区张祚手下的秦州刺史王擢也起兵响应,攻击秦国的陈仓。原来这个地区的一把手是张重华,可他却是个短命鬼,早在去年就死了。他办事随意性太强,没什么主见。本来,他也知道谢艾是个好人,不光人品好,而且很有水平。如果他的头脑好一点儿,对这样的人肯定会无限信任。可这家伙跟很多昏君一样,危险期一过,马上就是另外一种表情,觉得谢艾一点儿也不重要。最后听了几个无聊人士的话,一点儿理由也没有,就把谢艾下放到酒泉那里当一把手。

谢艾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上书张重华,说张祚野心很大,应该对他提高警惕,最好把他打发到边远山区,让他在那里折腾。

可张重华却不听。在张重华不把谢艾的话当回事儿才几天,他就病重了。他临死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继承人实在太小了,得找个人才来帮帮才行。他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还是谢艾,便下令把谢艾调回来。哪知,却来不及了,这个命令被张祚死死压住。没几天他就死掉了。张祚先让张重华的儿子当一把手,没几天就把张重华的母亲勾引到手,然后叫这个老情人下诏,废掉张重华的儿子,让他来领导全凉州。

张祚的人品巨坏,才当权没几天,便把所有的坏事做绝,最后还把谢艾杀了。张家以前虽然都在单干,但到底还有点儿扭捏,觉得底气不足,还在打着晋国的旗号,跟晋国互通一些信息,可却使用建兴的年号,而且一用就是四十二年,经过了几代人。张祚终于忍不住了,决定用自己的年号。他在永和十年(354年),把年号改为和平元年,算是开创了自己的新时代。

不过,他还是只称凉王,离皇帝的距离还有一步远。当然,他对晋国还没有撕破最后一张脸皮,听说晋国进军北伐,也起来响应。

在晋国几路大军冲上来时,苻健派太子苻苌以及苻雄、苻生、苻菁等带着五万人迎战桓温。

桓温继续推进。永和十年(354年)四月二十二日,桓温带的主力部队开到蓝田。

双方主力展开了会战。

这次双方前线的主将分别是:晋国桓温,秦国苻生。

桓温是晋国的头号牛人。

苻生是秦国的首席猛男。

功败垂成

大战一开始,苻生就像赵子龙一样,在两军的阵地前表现出让人佩服的个人英雄主义,单枪匹马冲向晋军的阵地,而且杀进杀出十多次,杀了许多的晋军将士,自己却毫发未损,让广大群众知道什么是“如入无人之境”,大大地提高了秦兵的士气。

如果是别人,估计这时已经崩溃,但桓温却一点儿都不怕,大声指挥大家坚决反击,不要被敌人的野蛮吓倒。

主帅一玩儿命,士兵当然也跟着咬牙苦战,硬是把英勇的苻生打得体力不支,最后大败而去。

桓温的弟弟桓冲这时的表现也不错。在他哥哥玩儿命地把秦国第一猛男打跑的时候,他也一路扫清障碍,把部队推进到霸上。

秦国的势力马上大大缩水。

苻健这时死守长安小城,身边只有不到六千人马,而且都是些老弱残兵,战斗力跟那些非战斗人员差不多。

太子苻苌带着部队死守南门。

苻健好不容易动员到三万部队,便把那个曾经让殷浩上大当的雷弱儿叫来,说:“这些最后的子弟兵就交给你了。你赶快过去跟苻苌会师,跟桓温拼命。”

这是到真正拼命的时候了。

对桓温来说,形势越来越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

长安四周的人民群众到这时都还在怀念晋国,看到晋国子弟兵到来,都纷纷前来,向晋国子弟兵提供强大的支持: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肉拿肉,有粮献粮。

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一次,桓温战胜秦国只是时间问题。苻健的死期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可历史往往喜欢跟大家开玩笑,当大家都认为可以完全看清前头的方向时,它硬是突然一拐,结果跟你设想的截然相反。

当然,这是不能怪历史车轮的。

要怪只能怪掌握历史方向盘的人。

这次双手把着方向盘的人就是桓温。

秦国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可这时,不知桓温的哪根神经出了问题,硬是停止了进攻,让部队变成武工队,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号召大家把情绪稳定下来,种田种地,搞得热火朝天。

他当然还记得长安城里的苻健还在垂死挣扎。可正因为他觉得苻健已经没有什么作为了,已经成为他的瓮中之鳖——只要他哪天心情好起来,就一声令下,打进长安城,活捉苻健。现在之所以没有向长安发起最后一战,是想等把苻健的部队包围得累了,一点儿精神也没有了再冲进去,以最少的成本博取最大的收获。

这个指导思想好像没有错。但好像不错,就是大错特错。

其实,秦国的主要部队并不是掌握在苻健的手中,而是他的那个弟弟苻雄的手里。

这时,苻雄正带着七千人向子午谷悄悄前进。

司马勋正在那里牛哄哄的,觉得秦兵太不堪一击了,正在放纵他的部队到处掠夺,根本没有防备人家会来偷袭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司马勋的打砸抢部队被苻雄打了个遍地找牙。

司马勋只好后退,一直退到女娲堡,这才喘得一口气。

苻雄把这边的威胁搞定后,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回军与桓温较量。

薜珍知道现在是攻进长安的最好时机,便把这个想法跟桓温讲了。

可桓温却认为,薜珍头脑简单,哪里能够领会到自己伟大的战略意图?

桓温跟很多牛人一样,老认为自己是天下最高明的,向来把别人的建议当成小儿科的话。他不光不听薜珍的话,连那个时代最著名的人的话也不听。

这个人就是王猛。

王猛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的。

王猛被苻坚称为他的诸葛亮。后来,大家对他的看法也都认同。只是,王猛在出山时比诸葛亮积极多了。

他虽然才华横溢,但却不善于过日子,一大把年纪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身上那套衣服也是长期不换洗,他站到身边,对嗅觉功能正常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这样的衣服里面,最多的就是虱子。

而且他脸皮又厚,堂堂一个知识分子,一碰到人家就开动嘴巴,吹牛灌水,而且一边吹牛,还一边用手在身上捉虱子。

大家都恶心他,嘴巴这么有水平,还穷成这个样子?

但他仍然吹,而且吹到桓温的眼前来了。

他一边捉虱子,一边分析天下形势,觉得机会离他不远了,因此就跑到华山来隐居,看看谁厉害一些就去给谁卖命——当然也是为了彻底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

开始时,他是看好桓温的,看到桓温大军开来,一路胜利,直接就打到敌人的心脏地区,应该算是个有能力的人了吧?至少也比现在到处乱打的牛人们高明几倍。

他这么一比较,马上就跑过去找桓温——免得桓温夺得胜利后,带着部队跑到别的地方去。

本着抄近路、少破费的原则,王猛脸皮很厚地来到桓温的营帐。

而作为全军最高统帅之一、在晋国说话最算话的桓温,却热情地招待了穿着跟丐帮弟子没两样的王猛。

王猛仍然保持着他的一贯风格,对着晋国头号牛人桓温,一边捉着他身上的虱子,一边讲得嘴巴四周全是唾沫。

桓温一听,这个地方居然有这样的人才?这种话可不是殷浩那些名士讲得出来的啊。

桓温的手不再停留在他的鼻子前面了,脸上也被佩服的色彩慢慢覆盖。

这本来是一场可以改写历史的会谈。

史书没有对这次谈话进行全面记录,但关键性的对话还是给我们留下了。

桓温最后觉得王猛的话越来越对,就向他讨教了一个问题:“我带着大军北伐,打到现在,一直在打胜仗,而且高举正义的旗帜,可到现在居然没有几个三秦地区的英雄前来投奔,这是什么原因?”

王猛说:“您带着大军前来,把敌人的领土都差不多占领完了,现在敌人的首都长安就在前面,敌人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您却突然给部队放长假,没有渡过霸水,给敌人最后一击。大家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所以都在观望。”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您敢于打过霸水,占领长安,天下的英雄就都会前来向您报到的。那么以后这个天下是谁的天下?这个问题就根本不用问了。

桓温这时那根神经已经打了死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江东没有谁比得过。但要我打过霸水,我不听。

不听,后果就很严重!

这个严重的后果主要有两条:一是错过了灭掉秦国的大好机会;二是导致王猛看透了晋国高层的本质,终于把投靠的目光转向敌对势力上,使得晋朝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不过,桓温仍然请王猛跟他干,让他当了军谋祭酒。

王猛也不推辞,只把这个职务当作混饭吃的位子。也就是说,光领工资,什么活儿也不干,也没有再给桓温贡献一点儿脑力劳动。

不久,苻雄的部队打了过来。双方在白鹿原展开大战,桓温被苻雄狠狠地修理了一顿,直接损失一万多士兵,吸取了一次惨痛的教训。

其实,桓温的教训才刚刚拉开序幕。

没几天,桓温的后勤部长前来报告说没吃的了。

桓温说,现在不是麦子成熟的季节吗?请大家马上带着武器到田里,收割麦子。

可后勤部的又过来报告:老大,秦国太缺德了,在咱的部队还没有到达之前,就已经把麦子收干净了。

桓温这才觉得头大了起来,身上的汗水也多了起来。可汗水再多,也当不了大军的口粮,填不了兄弟们的肚皮。没有了吃的,别的话都没用。

桓温不傻,知道没粮的后果很严重,如果不赶快撤只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桓温痛苦而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永和十年(354年)六月一日,晋国的部队在包围长安几个月后,开始撤退。

这时,桓温心里很后悔,觉得王猛真是太厉害了,若连这样的人都不重用,那自己就没谁可以重用了。因此,他在下达撤军命令的同时,也任命王猛为高官督护,说以后一定听你的,现在请你跟我们一起南下。

桓温很有诚意。

王猛也很有诚意。王猛的诚意是坚决不接受这个任命,坚决不到南方去。

桓温当然不是善良的人,可这时他善良得很,看着王猛坚定的脸色,说:“你以后不要后悔啊。”

王猛说:“坚决不后悔。”

到了这时,如果桓温是个伟大的政治家、有眼光的战略家,肯定会彻底改变友好的态度,不是把王猛绑起来,强迫他一起南下,就是干脆把这颗不能为他所用的聪明脑袋砍下来。

他就不想想,王猛通过自学成才,努力把水平提高到这个地步,肯定不是为了打发无聊才这么用功的,肯定是个有志青年,想大干一番去实现伟大理想的。现在他不想跟自己干,那么他一定会到其他人那里。到其他人那里就意味着与晋国为敌。这样的敌人能砍的时候不砍,以后他砍你的时候,没得商量。

当然,如果砍掉了王猛,就等于砍掉了那段精彩的历史片段。现在那个精彩片段是留下了,可晋国却一点儿都不精彩了。

桓温撤退时,才知道退兵居然这么烦人。一直躲在城里不露面的苻苌在晋军撤退时,大叫着冲了出来,紧贴着桓温部队的屁股挥刀猛剁。

桓温除了被人家狂砍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晋国子弟兵们看到自己突然变得这么窝囊,就争相逃跑。

才退到潼关,被砍人数和逃亡人数加起来就有一万多人——如果当初发动攻坚战,打进长安城里,估计死的人也没有这么多。桓温本来想投机一把,减少损失,现在不但拿不下长安,反而在胜利在望的情况下打成这个局面,被人家追着打回老家——而且,照此下去,能不能回到老家还是个未知数。

桓温越来越郁闷。

桓温也跟很多首领一样,一郁闷起来,脾气就暴躁,脾气一暴躁,就找人来杀。现在想杀敌人是不可能的,但拿自己人开刀还是有能力的。

他要杀的人就是薜珍。

薜珍犯了什么错?

薜珍不但没有犯什么错,而且还是个有功之人。

他劝桓温进攻长安,桓温不听,之后,便带着自己的部队去实践自己的建议,果然大有收获。他正想把战果扩大下去,桓温却下令撤退。就他那一点儿人马,当然不敢来个孤军作战,因此就跟着大军下来了。

薜珍因此看衰桓温,常常在公开场合大声说桓温胆子太小。要是也像他这样,现在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桓温大怒,把薜珍拉下去杀了。

桓温觉得很过瘾,但这种过瘾也只能说明桓温是个无赖式的老大。一个无赖式的老大再怎么有能耐,也是没有带领晋国人民开创新时代的水平的。

桓温这一次北伐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只需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把最强大的敌人搞定,西北地区也全部划归司马氏名下,然后再全力对付慕容氏,基本也没有什么问题。可在关键时刻,桓温却突然来个中场休息,最后休息得自己没有粮草,而且敌人气力大增,被打得一无是处,比较起来,其恶劣程度也不比殷浩少一点儿。

幸亏这时秦国的力量没有恢复,而且秦国打仗打得最有水平的苻雄突然病死。苻健悲痛得吐出血来,最后让苻雄的儿子苻坚接替他的爵位。

苻健最后的昏招

注意,这个苻坚,就是后来著名的苻坚。

苻坚年纪虽然不大,但绝对是个有志青年,不但做人态度很好,而且学问多得要命。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那些有水平的人,不团结在他的周围才怪。他年纪轻轻的,就有了一批铁杆粉丝——其实是一帮政治团伙,为他以后的崛起打下了人才基础。

苻雄的死对苻健的打击是空前的,可他这个悲痛还没有结束,第二个悲痛就接着来了。

他的继承人苻苌因为前一段时间玩儿命抵抗桓温,中了一箭,当时倒没什么,后来居然就要了他的命。

苻苌一死,对秦国后来的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一个是消极的,另一个是积极的。

消极的是他一死,苻健就让他的儿子苻生当了继承人;积极的是后来苻坚成功夺权,把秦国带强带大。

苻健也是个封建迷信思想十分严重的人。

苻苌死后,苻健一点儿不拖沓,马上就着手选拔下一代领导人的工作。

他的老婆强氏觉得他们的那个小儿子很可爱,孝顺听话,应该让他来当太子。可苻健却坚决反对。他反对的理由不是小儿子水平不行,或者是那个“立长不立幼”,而是因为没事时翻了一本谶文书,看到这么一行字:“三羊五眼”。

苻健却硬是让他们家跟这四个字扯上关系。他从三羊五眼想到,三只羊应该是六只眼才对,可现在预言书上却说只有五只眼,说明某只羊只有一只眼睛了。他由此联想到他的那个儿子苻生。

苻生天生一只眼失明。不过也是个天生的猛男,他不但有猛男的外表,也有猛男的性格。以前他的爷爷苻洪还健在的时候,有一天不知道是什么带动了他的心情,硬是拿孙子的独眼开了个玩笑。

他那天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幽默感,对这个小孙子说:“听说,瞎了眼的人哭的时候,只有一只眼睛在流泪。你说是不是?”他的原话是:“吾闻瞎儿一泪,信乎?”

这个爷爷的幽默感显然很差。

但他以为他的这个玩笑会很有喜剧效果,他说过之后,等待观众们隆重的笑声。

哪知,他玩笑的话才刚画上句号,苻生的反应就剧烈起来,剧烈得一点儿都不给爷爷面子。

苻生二话不说,“唰”地抽出佩刀,猛地刺进他那个瞎眼里,瞪着另一边眼睛大叫:“这是另一边眼睛在流泪。精彩吧?”

苻洪一看,大怒道:“我一句玩笑话,就把你刺激成这个样子。”

苻洪也是个性格火爆的人物,看到一个独眼的小孙子居然用鲜血向他示威,当场就大怒起来,黑手高悬霸主鞭,在苻生的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顿。

苻生却在“唰唰”的鞭子声中大叫:“我只能忍受刀枪伤,但绝对忍受不了鞭子。”

弄得苻洪也没有办法,就对苻健说:“你这个儿子实在太不像话了,如果不早日杀掉,以后咱们苻家就会被他搞死。”

苻健听到父亲这么讲,也觉得这个儿子太恶劣了,连起码的人性都没有,真得想找个好日子把这个苻生砍了。

倒是他的弟弟苻雄善良得很,劝他说:“以后他大了,脑子再进化一点儿,自然就会追求上进,成为好学生。为什么这么急着杀他?杀完了可就回不来了。”

苻健一听,觉得这话比他父亲的话更有道理,就放过了这个凶狠强悍的儿子。

苻生越长肌肉越发达,浑身都是力气,据说一千多斤的东西,他饿着肚子都可以举起来,平时,跟那些大型肉食动物打架,即使赤手空拳也能取得完胜,而且他还是个长跑健将。

估计因为他打架的水平高,那身肌肉不但抗打能力强,而且只要一把兵器在手,冲进敌人阵地来回几次都得心应手,苻健也就渐渐忘记了他的脾气,也就不那么看他不顺眼了。恰巧苻苌从光荣负伤变成光荣牺牲,继承人的位子空缺下来,苻健坚信那句没有一点儿科学依据的预言,就让苻生当了太子。

苻健对那四字预言只有相信没有怀疑,但很多人对苻生能当好皇帝却只有怀疑,没有相信。

这很多人里面就包括那个牛人苻菁。

苻健立太子立得很及时,因为他刚完成这个工作,就病倒了。

苻生虽然性格火爆,但心眼儿却不坏。他看到苻健病重,马上就变成一个孝子,天天给苻健煎汤熬药。

苻菁知道后,觉得现在不铲除苻生,以后自己可就没好日子过了。他这么一想,马上就冲动了起来,带着部队直接打到太子宫,打算把苻生一举杀掉,然后自己当皇帝——反正都是苻洪的孙子。

可这家伙光有一股冲动的劲儿,情报工作却做得太差,打下太子宫找不到苻生时,才知道苻生这时正在苻健那里,根本不在太子宫里。

苻菁一呆,又作出了一个更为错误的判断:苻健已经与世长辞,现在苻生去进行交接工作了。

苻菁马上下令向皇宫开路。

结果是,苻菁的部队士气冲天地冲过去,对着西宫的东掖门猛攻。

病中的苻健接到情况后,马上就把最后的力气凝聚起来,召集警卫过来,准备保卫自己。

苻菁的部队攻进去后,发现愤怒的皇帝,当场就慌了起来,于是都丢下兵器,四散而逃,留下苻菁一个人在那里面对皇帝的愤怒。

苻菁一见,原来判断完全失误!

失误的结果,就是被苻健逮捕法办,然后宣布他的罪状,再然后就是砍头。

砍完了苻菁的头,苻健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到头了,便把几个死党叫来,说是接受遗诏,叫他们团结一致,辅佐苻生,继续高举秦国的旗帜。然后向苻生交代后事,说:“我死了,你就是全国的老大,不管是谁,功劳有多高,权力有多大,只要出现不听话的苗头,你就应该果断地除掉他。”

一听到苻健的这个遗嘱,就可以确信这个家伙真的该死了。苻生是什么人?还用教他去杀不听话的人——连听话的人他都敢杀。

苻健说了这个遗嘱之后就死了。

他去世的日子是永和十年(364年)六月十五日,年仅三十九岁。

第二天,苻生登基。这家伙很有改革精神,一当上皇帝,宣布大赦之后,马上改元寿光。大家觉得不对,说,按照传统惯例,要等到明年才能改元啊,老大。

苻生一听,才登基的第一天,马上就有人不听话了。老爸不是说过,不听话的人就杀掉吗?今天才第一天,如果不杀他们就是不听老爸的话。

他当场把愤怒布满那张本来就横肉特别发达的脸上,喝令有关部门查出谁是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一定要深挖出来。

有关部门的工作效率是很高的,排查工作是严谨的,办案态度是认真的,害人是不浅的,经过几天顺藤摸瓜,到处打听,终于摸出第一个发起人。

这个人叫段纯,是右仆射。

管他是什么仆射,斩!这种动不动就以传统观念来当标准,属于思想顽固的反动分子,留在社会上,只能充当历史的障碍物,要坚决彻底清理。

以前苻雄说等苻生长大了,脑袋就会进化,就会成熟。可事实证明,苻雄这个苻家最有水平的牛人说的这个话绝对是最没有水平的。

苻生就是当了皇帝,那颗脑袋仍然没有进化,仍然按原来的方式运转着,运转得一塌糊涂。

中书监胡文和中书令王鱼这两个家伙,硬是放着本职工作不干,却在夜里研究天上的星星。没几天,就研究出成果来了。

他们的研究成果是:最近天上星星的活动表明,不出三年,就会出现大丧,大臣被杀害。然后提出解决的办法,请皇上以德治国。

两人是想从这方面来劝苻生做一个德才兼备、又红又专的好皇帝。

可这话也太含蓄了,苻生哪能领会得到?当然,如果他真的领会到,估计这两个家伙马上就活不了了。

苻生听过之后,马上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这个研究成果,说:“多谢两位提醒啊。我知道了,皇后跟我一起君临天下,估计会应验大丧。至于大臣,一定是毛贵、梁愣、梁安,这几个人曾经接受过遗诏,老天爷要对他们不爽了。既然老天爷都对他们不爽了,我干脆帮老天爷下手算了。”

他下令把梁皇后、毛贵、梁愣、梁安都押赴刑场,开斩。原因是老天爷对他们不爽,不是他对他们不爽。他们若是觉得不服,死了可以去老天爷那里讨个说法。

不过,要是说苻生的脑子一点儿都不长进也是不对的。他至少也知道要坐稳这个位子,必须有几个为自己卖命的人。

这样的人其实最不难找。

苻生不用花什么工夫就找到了符合以上标准的人。

这几个人就是赵海、赵韶、董荣。

这几个人成为苻生的亲信后,觉得天天给皇帝出坏主意的感觉真好。苻生也觉得有这几个人在身边真好。

可雷弱儿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好。大凡这样的人都性情刚烈,最看不得那些坏人天天在那里嚣张、使坏,遇到他们的时候,对他们愤怒加鄙视。

而那几个小人最看不得那样的脸色,一看到这样的脸色,他们就恨不得立马让这样的人消失。

到上级面前陷害好人,是这些人最拿手的好戏。业务精通,手法卑鄙,后果严重。

再加上摊上苻生这样对是非没有半点儿分辨力的老大,那几个人做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一点儿阻力也没有。他们跑到苻生面前乱说一气,苻生就全盘相信了他们的话,直接宣判雷弱儿死刑,连同他的九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一起处死。

几句一点儿都不严谨的谗言,就让他杀了这么多人,赵海他们心里非常爽——看以后谁还敢在他们面前表现愤怒!

苻生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觉得也很爽。

可别人就不爽了,而且是超级不爽。

这个别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几十个人,而是羌族各部落的人。因为,雷弱儿是羌人的领袖,而且向来人品不坏,他在羌族人那里的号召力超级火爆,是羌族人民的好领袖。他无故被杀,广大羌族人民能答应吗?

但苻生不在意广大民众的情绪。

他只在意自己的心情。

即使在居丧期间,他也不悲痛,反而认为,老爸死了,他就是这个天下的第一号牛人,可以凭心情做事了。

当然,如果凭心情做些好事那也没有什么。可他是个变态的人,只觉得做坏事才能让心情爽一些。他跟历史上那些类似的猛人——比如张飞有个共同点,就是爱喝酒,而且一定要喝得一塌糊涂,不光要自己一塌糊涂,而且还要全场人一起一塌糊涂。有一次(时间是永和十二年正月),他请各官员大吃大喝,对尚书令辛牢说,现在你当酒令官,要让大家都喝得过瘾。

开场时,大家觉得难得跟这个凶暴的老大这么和睦地吃饭,还是很开心的。可没多久,苻生突然不开心起来。他突然发现有几个人不知是酒量特别高,还是在喝酒期间作弊,反正别人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那几个人还像没事一样,清醒得很,就大怒起来,堂堂一个尚书令,居然连个酒令都贯彻不下去,那中央的各项方针政策能贯彻下去吗?他指着辛牢大骂一通,骂过之后,仍然觉得不爽,干脆拿起弓箭来,向辛牢一箭射去,辛牢惨叫一声,当场死了。

大家一看,心情突然紧缩起来,也不用谁来督促了,高度自觉地把自己灌醉,最后全都倒在那里,把场面搞得狼狈不堪。

苻生这才哈哈大笑,觉得这样才是他的好部下。

苻生让这些高级官员觉得更加恐怖的是,每次上朝,跟高级官员们会面时,都叫侍卫们引弓用箭对准他们,而且为把恐怖氛围营造足,还在这些官员们的周边摆满了各类凶器——再加上他历来有不把人家的命当命的习惯,因此每次跟他见面,个个都是一身臭汗地过来,又一身汗水地回去。

这家伙凶残的时候很公平,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连他的后宫也没有特殊待遇。只要他觉得不高兴或者说想高兴一下,就拿她们开刀。就任国家元首没多久,就杀了包括嫔妃、三公、奴仆在内五百多人。

他杀人的手段不是残忍,而是超级残忍,且手法多样,因人而异,有的先砍断双脚,有的拉断肋骨,有的用锯子锯脖子,如果是孕妇,就叫人直接用菜刀划开肚皮,把胎儿取出来。

一个老大,在这个时期,应该研究的是什么?

答案是:内外形势。

现在秦国的内部形势如果说是一片大好,那简直是胡说八道。

广固之战

至于外部形势,主要敌人是江南的晋国及北方的燕国,外加一些小势力。

晋国的牛人桓温刚被打回去,报仇之心强烈得很;燕国的慕容集团,这时也在大动干戈,收拾那些零星散户,让地皮不断扩大。燕国不断南下的结果,就是直接与晋国发生肢体冲突。

这时,在燕晋之间隔着一个牛人。

这个牛人叫段龛,是段兰的儿子。段家在东北倒闭之后,他就南下,趁冉闵之乱,占据了陈留,然后又迁到广固,自称齐王。后来,觉得这么独立单干的风险又太大,就向晋国投降,表示要投靠司马氏集团。

晋国对这些来投靠的向来不拒绝,任命他为镇北将军。他接受了这个镇北将军,但并没有宣布齐王公章作废。

段龛虽然这些年来的日子过得不错,但也是一个缺乏远大理想、没有政治眼光的人,看到自己的手下居然也有这么多军队,地皮也这么大了,觉得自己的时代到了。他开动脑筋,想着如何才能表现一下自己。

他想了几天,觉得把一个老大骂一通,马上就可能吸引大家的眼球。

晋国的老大目前是他的上级领导,他挂着晋国的招牌混日子,要是骂司马氏,不管骂的声音有多大,人家都会认为你精神不正常。因此,晋国老大无论如何不能骂。秦国远在西北,跟他没有什么接触,而且他对秦国的底细并不了解,如果开骂,还得组织一个小组,专门去搜集苻氏的黑材料,否则,人家不会把你当作牛人。

剩下的,只有燕国的老大可以骂了。

他跟慕容儁是表兄弟关系,双方的底细都清楚得很,于是他就写了一封信,把他的这个表兄弟慕容儁狠狠地骂了一通,说你什么都能做,但绝对不能当皇帝。你那么一个反面人物模样的人,是当皇帝的料儿吗?我看起来比你更像正面人物,还只是个镇北将军,这叫什么?这叫顺天应人。

慕容儁一看这封信,当场就大怒,立马派慕容恪和阳骛去搞定这个表兄弟——天下这么多该骂的人他不骂,却找自己的兄弟来过嘴瘾,简直是岂有此理,不灭你灭谁。而且对这种“岂有此理”的人,他一出手就把手中的王牌——慕容恪派过去,要做到务必消灭段龛,务必全部占领山东一带地盘。

这时段龛经过几年的经营,规模做得还是不小的,而且要命的是,两军之间还有一条汹涌澎湃的中华母亲河——黄河拦着。在永和十一年(355年)十一月慕容恪带兵出发后,慕容儁又觉得取胜没有把握,就对慕容恪说:“如果段龛在黄河沿岸布防,咱们的部队要是硬渡河过去,估计太难了。咱们就先放过他吧。反正也是表兄弟。”

慕容恪带着部队来到黄河北岸之后,派出一部分部队到西岸那里,做出大军集结的样子,而且还高调地建造军舰,然后派人偷偷摸摸过去,看看段龛有什么反应。

段龛的老弟段罴不但在战场上打得猛,而且智商也不一般,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去找老哥,说:“建议老哥带着部队固守,让我带着部队到河边布防,如果敌人渡过来,我就迎头痛击,大哥接着带大军从城里冲出来,再狠狠地打一下,敌人肯定会被打残。当然,如果连这样都不能取胜了,咱们就投降——估计也可封个千户侯。”

这是个很好的建议。

可段龛向来对正确建议采取彻底的排斥态度。

段龛问道:“有这么复杂?很多东西原本就简单,最后都是你们这样的人把它复杂化,最后复杂得完蛋。我不听你这一套。”

段罴说:“这算什么复杂?你要是不守住河岸,让敌人渡河过来,那才复杂呢。”于是,就不停地做段龛的思想工作,请他一定要采纳自己的意见,这是个保命的唯一办法啊。

段龛不耐烦了。

可段罴却不顾他烦到顶点,仍然口水四溅地把思想工作做下去。

段龛再次叫停。

段罴不停。

不停的结果很严重。

段龛叫人过来,把老弟拉下去砍了。

段家最后的猛人段罴就这样被哥哥砍了脑袋。

当然,段龛砍了段罴之后,自己的日子马上就到头了。

慕容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马上抓住机会,全军毫无难度地渡过了黄河,来到广固。

段龛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看到敌人冲杀过来,连想也不想,带着三万部队马上就出来迎战。他满脑子里都是大获全胜的场面。

大战的具体日期是永和十二年(356年)正月三十日。

段龛被慕容恪一顿痛打,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燕军先生擒段龛的另一个老弟段钦,再生擒他的长史袁范。

段龛这才意识到,这仗再打下去,后果将是越打越糟糕,得赶快退回城里坚守。

慕容恪只怕他在河边布防,并不怕他在城里固守,马上就把广固包围得严严实实。而且围得很有耐心,从二月一直围到七月还没有一点儿回家看看的意思。

段龛忍不住了,觉得再这样被包围下去,几个月都不能出城——以前他老弟烦他,他可以拿老弟开刀,可现在烦他的是慕容恪,他当然更想剁掉慕容恪。可他只有砍老弟的水平,没有剁慕容恪的能力——而且现在只有慕容恪搞定他的可能了。

他这时想到了晋国,便立刻派段蕴去向晋国求救。

现在晋国当政的是司马昱。司马昱这时倒也够意思,派徐州刺史荀羡跟段蕴北上,去搭救段龛。

荀羡带着部队来到琅邪,看到敌人的部队很强,胆子就大大缩水了,不敢再前进。

刚从段龛那里跳槽到慕容儁集团成为徐州刺史的王腾看到晋国的徐州刺史来了,心情马上亢奋起来,要跟荀羡对抗一场。

结果证明,嚣张的人未必是狠人。

王腾开始显然是不把荀羡放在眼里的,派出部队去攻打堙城,只留一小部分军队留守阳都,对付荀羡。

荀羡知道后,马上向阳都进攻。

接下来没有什么特别。荀羡攻击,王腾防守,互相折腾。

王腾坚信,荀羡折腾不过他。

在王腾信心满满的鄙视荀羡时,下起大雨来。

本来,下雨最不利于攻城一方。哪知,阳都的城墙被雨水一泡,马上就软了,最后由一座坚硬的城墙变成一堆烂泥。

王腾和王腾的守军就全部暴露在荀羡的攻城部队眼前,个个吓得要命,全军慌成一团。这些早上还凶悍的军人,这时全都任敌人杀进来。

最后,王腾也跑不掉,被荀羡砍下脑袋。

荀羡收拾了敢抢他饭碗的王腾,觉得心情不错。可段龛的心情越来越差了。

慕容恪不断地缩小他的包围圈,把包围圈打造得越来越坚实。

段龛看到这个样子,知道援军已经没有希望了。再坚守下去更没有希望,因为城里已经饿得天天吃人肉了!

段龛决定突围,靠自己的力量。

他带着部队冲出城门。

燕军部队用大刀告诉他,没门儿!

他硬冲。全军覆没!最后,他只能把自己绑住,投降!

慕容儁对这个表兄弟还算地道,被骂过就骂过了,又让他当了个伏顺将军。

荀羡知道段龛玩儿完了,觉得再在这个地方转悠也没什么用,就下令退军,回下邳。

燕国的慕容兰一看,就主观地认为,荀羡是个胆小鬼,带着大军过来,主要任务是救段龛,却离主战场远远的。最后只找王腾欺负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作为也没有了,等着被段龛搞定。他这么一想之后就觉得,凭他的水平,完全可以把荀羡痛打一顿,然后虎躯一震,三分走人。

他这时守在卞城,想拦住荀羡的归路。

荀羡虽然不敢跟慕容恪对阵,但对这些小势力却一点儿也不放在眼里,当场就放马过去。慕容兰还在想着美事,别人的大刀已经冰冷地砍了过来。那颗脑袋就落到了地上。

姚襄之死

晋国的头号牛人桓温也走过了他的郁闷期。

他前一次虽然北伐失败,但他一点儿也不灰心,天天想着发动第二次北伐。他要把首都迁到洛阳,让全国人民看到高层北伐的决心和信心。

可高层那几个人却理也不理。估计他们一来觉得现在的洛阳肯定萧条得很,二来一到洛阳,大家就全进了桓温的地盘,现在桓温已经不把大家看在眼里了,那时他还把大家当人看吗?

于是,不同意。

接着要求。

接着不同意。

再次要求。

再次不同意。

一连十多次,都是不同意。

桓温终于不再浪费纸张。

当然,中央高层也知道,这么跟桓温对着干,他要是生起气来,可不是好玩儿的,因此又下个文,要求他先把那个姚襄搞定。现在姚襄正在洛阳一带闹腾,安全系数太低了,还迁什么都?

你还记得那个姚襄吧?

他搞垮了殷浩之后,就知道这事闹大了,在晋国是混不下去了,于是投靠了燕国。

这时,姚襄正带着他的部队进攻洛阳。他围攻洛阳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一点儿进展也没有。他的部下劝他算了,如果再围下去,某个牛人突然冲杀过来,对咱们来个内外夹击,咱们可就被动了。

姚襄不听,打天下连死都不怕。

在他说这个有点儿气急败坏的话时,桓温已经拉开了他第二次北伐的序幕。

桓温的大军七月从江陵出发,八月六日就开到了伊水。

姚襄没办法,他知道,桓温不可能绕过他北伐的,因此,就解除了洛阳之围,回过头来与桓温进行对抗。

姚襄虽然是战场猛人,但知道桓温也是个不好惹的牛人,而且他的部队刚到,锐气正盛,数量又多,姚襄不敢硬碰硬。

他拍着脑袋玩儿了一个阴谋,先把最能打的部队放到伊水北岸的那片森林中,然后还派人去找桓温,大致意思是说,想不到老大亲自打过来,我知道不管怎么打都是打不过老大的。请老大稍微往后退一步,我马上跑到老大面前,跪下向老大道歉,检讨。

不管谁一听到这个话也会当成屁话。要投降就投降,为什么一定要人家退一步?而且连退一步的理由也没有。

他这话是要狠狠地刺激一下桓温,目的很卑鄙,就是想把桓温刺激进他的那个埋伏圈。

他的第一步做得很成功。

桓温当场就大怒起来,姚襄算什么东西?他想投降就投降,不想投降就打!

姚襄当然不投降。

双方宣布开打。

桓温知道姚襄也是战场牛人一个,因此对战斗很重视,穿上军装,亲自上前线指挥战斗。

姚襄部队抵挡不住,大败,损失几千人。

他带着剩下的部队逃到山上。他虽然事业一直干不起来,但却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对部属和民众的生活都相当关心,因此,每次一打败仗,大家得知他跑到哪里后,便会立刻狂奔过去,重新投靠他。这时大家谣传他已经牺牲了,桓温部队中的那些俘虏,个个都哭得很悲痛。

当然,姚襄并没有死,他找了个机会,向西北方向溜走。桓温追击,但赶不上。

桓温问杨亮——他原是姚襄的部下,看到姚襄的前景不美妙了,就投了桓温——姚襄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亮说:“跟那个孙策差不多。”

这时占领洛阳的人是周成。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原来是冉闵的手下,后来在冉闵最困难的时候,带着他的辖区和部队投降了晋国,后来,又觉得跟晋国也很不爽,就再次背叛,占据了洛阳。没想到却被姚襄没头没脑地围得头脑发晕,全身疲软。

姚襄跑了,但桓温却又来了。桓温比姚襄更牛,部队更多;而周成比以前更疲软了,抗打击能力已经降低为零,只怕桓温大军再一顿猛锤,就会稀巴烂了。

周成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当然不愿就此稀巴烂,便赶快玩儿他的老本行——投降。

桓温顺利地进入洛阳,处理完事务后,留下部队守住洛阳。然后就把周成抓起来,班师回朝。

收复洛阳,对晋国来说应该是一件大喜事——如果是殷浩这些人立下这个大功,估计现在已经大摆庆功宴,全国人民一齐庆祝了。可现在是桓温搞定的,因此在宣传上能低调就尽量低调。

不过洛阳到底是原来的首都,而且还埋着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司马衷这些人的尸体。这些坟墓很多年以来,都没有人到那里上过一炷香,现在收复了,如果还是继续不闻不问,就没有道理了。晋中央马上派司空车灌等人“持节”,组成工作小组,到洛阳去为那几座坟墓进行一次重修。现任皇帝司马聃也带着中央官员穿着孝服,在建康举行仪式,追悼三天。

这些工作一结束,永和十二年(356年)跟着结束。

新年一到,司马聃已满十四岁,他的老妈给他举行了加冠礼,表示他已经从小孩成长为青年,可以明大体、辨是非了,可以自己办公了,就把权力交给了他。

司马聃亲政,当然是大事一件,年号是必改的。

改元升平元年(357年)。

升平元年这一年,对很多人来说,绝对不是升平。

尤其是姚襄。

他从桓温刀口下逃跑之后,又集结了一些力量,拥有了一大队人马。可烦人的是,到现在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天天这么到处流浪,估计努力到天塌下来也没用啊。当然,再去晋国那里割一块,桓温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他考虑到他是西北少数民族,他要发展,只有依靠西北这块土地,一定要把关中拿到手。

姚襄一脸严肃地进驻杏城,再派他的兄弟们到处扩大领土范围。

初期很顺手。

可秦国却不干了。秦国现在的老大苻生虽然很变态,而且变态得很抓狂,但也知道国家领土和主权是要完整的,是不容别人前来掠夺的。因此就派了几个猛人出战,要坚决解决姚襄。

这几个猛人的代表人物就是苻坚和苻黄眉。

姚襄再次大吃力量薄弱的亏。

第一仗,姚襄就损失了他的老弟姚兰。

姚襄看到敌人果然很猛,自己硬打肯定会玩儿完,就收缩了部队,守在城里,先跟他们玩儿一玩儿,看谁有时间。他对自己的坚守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知道他很得民心,城里的人都愿意为他死磕。

这时,主持围城的秦军主将是苻黄眉。

苻黄眉对姚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但邓羌却有办法。

邓羌对姚襄的性格很了解,知道姚襄的性格弱点,对苻黄眉说:“老大,姚襄连续打了几场败仗,已经败得没有面子。他这个人又争强好胜,内心肯定十分窝火。我们可以举着大旗,逼到他的营门,天天高喊口号,骂他是个没胆量的男人。他那本来已经十分窝火的心肯定承受不了咱们的侮辱,就会冲动起来。人到这个时候一冲动,就会什么都不顾,就会跟你玩儿命。只要他大怒出来,咱们就有胜算了。”

苻黄眉依计而行,姚襄的怒火果然一点就着,之前的战略思想也被烧得连灰都不见了,带着全部人马愤怒地冲杀出来。

苻黄眉按照计划,假装败退。

多年没有打过胜仗的姚襄看到敌人这么容易败退,心情就放松起来——他觉得现在他太需要一场胜仗了。因此,一点儿也不分析敌人为什么败得这么容易?难道苻黄眉真的这么脆弱吗?

他只想着胜利,只想着把胜利打得再大一点儿,把战绩弄得再辉煌一点儿。

苻黄眉看到他追了出来,派部队赶紧包抄到他的后面,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秦兵前后夹攻,姚襄到了这时,除了大败,别无选择。

不过,姚襄确实很猛,也有一匹好马。可他这时也跟冉闵的最后时刻一样。他正在玩儿命突围,那匹马却不争气起来,毫无理由地倒在地上。姚襄从马上跌了下来。

秦兵一哄而上,把他生擒,斩首!

他的老弟姚苌看到老哥完蛋了,自己就更不敢玩儿了,二话不说,投降!

苻生这时居然做了一件很像开明皇帝的事,下令用公侯的规格埋葬了姚襄。

苻生的残暴

苻生对姚襄的丧事用了很高的规格,可对立下大功的苻黄眉却不理不睬,好像这场胜仗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似的,连个口头表扬也吝啬。刚开始时,苻黄眉还以为苻生要做的事很多,暂时还抽不出时间来给他开个表彰大会,便要求自己耐心等待。可等待的结果却是,苻生不但不表扬他,反而多次在公开场合拿他开涮,好像他是个小丑一样。

苻黄眉也是个有个性的人,心想:我在战场上玩儿命,为你保江山。现在倒好,打了个大胜仗,不但不能提拔我一下,反而成为你开涮的道具。你不把我当人看,我就敢搞死你。

他也是个很讲效率的人,一有想法,说干就干,马上联络几个对苻生不满的人,商量个阴谋搞定苻生。

可这几个人搞阴谋的决心很大,但搞阴谋的水平却低得很,阴谋方案还没有最后定稿,就泄露了出去。

苻生是什么人?平时什么罪都没有的人,他都一刀过去,杀人就像砍树一样,现在这几个家伙居然想杀他,他能放过那才是怪事。他马上抓住了以苻黄眉为首的夺权分子,以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一刀处理。

如果说苻黄眉有造反的动机和情节,来个从严从重从快处理,还算有点儿依据。但鱼遵的死,就百分之百地冤枉了。

鱼遵现在是太师、录尚书事,中央决策层中的主要人物,平时工作努力,遵纪守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苻生判处死刑。

可他做梦自己都跟死刑挂不上钩,不等于苻生做梦不杀他。

苻生就是因为一个梦把他搞定的。

苻生这个梦情节很简单:一条华丽的大鱼,在吃一丛鲜嫩的蒲草。

梦很简单,但苻生却认为不简单。他虽然从来不读书,知识水平几乎为零,但对这个梦却敏感得很。他马上展开联想,把这个梦中的两样东西跟现实的两个家族联系起来。一个是那丛蒲草,另一个是那条吃蒲草的大鱼。他认为,他们原来的姓是蒲,现在要被大鱼吃掉了。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他又听到一首童谣:“东海大鱼化为龙,男皆为王女为公。”

这条要吃掉他们蒲家的鱼是谁呢?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鱼遵!

他的脑海里一冒出这个鱼遵,额头就冒汗。他认为,鱼遵是个阴谋家兼野心家,正在张开大口要狠狠地把他们苻家吃得连骨头都不吐。幸亏自己会做梦。哈哈,鱼遵死定了。

鱼遵就这样死了。

跟着鱼遵死掉的还有他的七个儿子、十个孙子。用苻生的话说,那是大鱼小鱼一个也不让他们成为漏网之鱼。

金紫光禄大夫牛夷看到鱼遵全家老少就这样全部被杀,马上就体会到伴君如伴虎这话的深刻含义,怕再在首都待下去,这个脑袋早晚会掉,就向苻生打报告,请求去荆州当一把手。

苻生没有说不可以。

苻生那个满是横肉的脸上挂着谁也猜不出的笑容,把他的名字调侃了一下,意思是牛虽然没有马跑得快,但比马拉的东西多啊。如果牛夷听了这话之后什么也不说,后果也不会那么严重。可他却表示,要知道牛拉得多不多,得让牛试一试才知道。

苻生的心情今天似乎超级好,接过牛夷的话继续调侃:“呵呵,牛夷在嫌我给你的担子不够啊?那好,鱼遵留下的空缺,你就去填补吧。”

牛夷听到这话,看着苻生那张莫名笑着的脸,自己的脸色当场发白,嘴巴咬得紧紧的,一直跑到家里,也不说一句话,脑子里全是鱼遵全家老少横尸的画面。他由此认定,苻生要让他也像鱼遵一样。他越想越觉得恐怖,最后恐怖得觉得这个地方真是不宜居住了。与其让人家拉过去杀掉,不如把处理权留在自己的手里,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

他觉得如果不赶快动手,他就没有机会了。因此,当天晚上自杀!

苻生当然不会因为牛夷自杀而悲伤。他现在觉得当皇帝真好,可以杀人,可以享受,谁也不敢对自己说一个“不”字。

没多久,他觉得天天上朝也是件麻烦的事,哪比得上天天喝酒快乐?人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清醒?因此一喝就喝得大醉,而且开创了一连几个月都在烂醉如泥中度过的纪录。

如果是一般草根百姓,你就是烂醉一辈子也没事——有事也是你自己的事,跟人家无关。可苻生是皇帝,国家的生死存亡都捏在他的手里啊,但他却不管。

他可以醉,但国家却不能因为他不省人事而停止运转,国家事务仍然需要审批。他睁着醉眼一看,就在文件上胡勾乱画,算是同意或不同意。有时喝得神志不清了,觉得心情烦透了,就杀人。很多人不明不白地在他的大醉中丢了脑袋。

他对很多事都很糊涂,他的耳朵却敏感得很,最听不得“残、缺、偏、只、少、无、不具”之类的字词,谁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一看,这么多关键字,天天都要小心别说漏嘴,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下去了。

更加残忍的是,他居然剥下舞蹈家们的脸皮,然后让她们在自己面前跳舞,还大声叫:“好,再来一个!”

旁边的人个个全身发抖,想逃离现场。

可苻生却笑着问身边的人:“问你一个问题,我当了这么久的皇帝,民众对我的评论怎么样?”

旁边的人一听,老大需要吹捧一番了,这时说几句拍马屁的话,即使得不到提拔,得不到奖赏,但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因此,大家都说皇上英明得很,是个优秀的皇帝。

哪知,他们碰到的是个变态的皇帝,听了他们的话后,马上就大骂起来:“你乱拍我的马屁,想让我堕落下去?拉出去砍了。”

这还不算完。

同样的问题,过了几天,他又拿出来问大家。

某人认真吸取了上一次那个同僚的教训,不敢再说皇上优秀了,就说:“皇上的名声不大好啊。”

苻生又大骂起来:“你这不是在诽谤我吗?我英明得很,如果我名声不好,还能当这么久的皇帝?早被其他人搞定了。”

杀!

一个本来什么意义也没有的问题,居然接连要了好几个人的性命。

大家觉得跟这样的老大混,这日子真的到头了,得想办法另找出路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苻坚浮出历史的台面。

前面说过,苻坚是个有志青年,老早就注意团结人才,树立远大理想。当然,他会不会让这个理想膨胀为野心,最后夺权,谁也不知道,但要当一个说话算话的牛人,那是肯定的——否则,团结那么多人才做什么?

在苻生毫无节制地表演他的变态性格,朝野上下都觉得日子没法过下去时,苻坚的死党们认为,苻坚的出头之日到了——当然也是他们的出头之日。

最先做苻坚思想工作的是薛赞、权翼两条好汉。他们认为,苻生已经残暴到离谱的地步了。这种不计后果的残暴,后果肯定很严重。如果你不下先手,等这个严重的后果出来后,估计苻氏就当不了权了。

苻坚一听,觉得不错,为了更加保险,他又去问尚书吕婆楼:“推翻苻生的机会真的成熟了吗?”

吕婆楼说:“这个事光靠我们这些脑袋,估计成功率不高,我推荐一个人,保证老大的事业一举成功。”

“谁?”

“王猛!”

苻坚一听,马上要求与王猛见面。

一对历史上有名的黄金搭档就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面对面。时间是升平元年(357年)的五月,春夏之交。那天,天气晴朗,万事皆宜!

两人一对口,相见恨晚。

黄金搭档见面,天上也有了反应——那个太史令康叔发现那天晚上,天上居然出现三个月亮。第二天,他就赶紧跑过去找苻生,说有急事要向老大报告。

苻生估计正喝得过瘾,听说有急事报告,就让他进来。

康叔把这个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又进行了一番解释,说:“有人要造反啊,老大当心!”

苻生一听,只觉得这话太没科学依据了,天上居然有三个月亮?你是不是想忽悠我?敢忽悠我,我就敢杀你。

在苻生砍掉康叔的脑袋时,苻坚的死党们继续请苻坚赶快行动,把苻生一把搞定。

苻坚做梦都想把他这个堂哥的脑袋砍下来,让自己坐到那个位子上去。可他的胆子却不够,怕苻生太猛,自己搞不定,结果就不用去想了。

没几天,出现的一件事,终于把苻坚隆重地推上了台前。

其实这也是件很简单的事,简单得只有一句话。

这句话是那个情绪最不稳定的苻生说的。

这句话是:“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

时间是在半夜,听众只有几个女性。

阿法就是苻坚的哥哥苻法,这话说得很明显,就是苻坚兄弟已经不可靠,明天马上杀掉!可以说,苻生当了这么多天的皇帝,所干的事、所说的话,不是混账就是变态,唯独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是正确的。

可有时正确的想法却无法实现。因为,在他那几个漂亮的听众里,有个美女居然是苻坚的情人。

这个女人听到以后,马上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连夜拐过几个阴森的胡同,去向苻坚报告。

这个情人兼卧底的美女,做梦也想不到,她的这个行动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次行动。

苻坚得报后,知道再不干就会被人家杀掉!他马上就跟他的哥哥苻法取得联系。两人当场达成共识,立即行动。

具体方案如下:苻法和梁平老、强汪带着几百个武装人员潜入云龙门;苻坚和吕婆楼两人带三百敢死队冲进皇宫。

苻坚做梦也想不到,行动顺利得要命。他们刚冲上去时,大概都有点儿害怕——毕竟是举行军事政变,而且力量很薄弱,就几百名士兵,再加上苻生是个猛男,抓起兵器,要从这三百人里杀进杀出,一点儿也不费力,因此都大喊大叫,给自己壮胆。

哪知,才冲进去,皇宫里的侍卫却个个都丢下兵器,欢迎他们杀进去,然后又跟在政变士兵的后面大喊大叫,让声势更加浩大。

他们直接来到苻生的卧室。

当他们来到苻生的卧室时,苻生并没有舞着大刀,大吼着冲杀出来。

苻生由于刚才喝得太猛,这时正醉得脑袋发晕,到现在还不知道苻坚已经发动了军事政变,带兵冲杀过来,准备要他的小命。而且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政变工作者已经来到卧室,正拿着大刀看着他。

接下来的情节就很搞笑了。

苻生虽然很醉,但也觉得好像这些人的脸很陌生,而且这么多人来这里干什么?他现在的脾气很不错,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很和蔼地问身边的官员,这几个客人都是谁?

身边人说是叛乱分子!

苻生一听,大概这辈子很少接触叛乱分子,觉得这类人是高贵客人,应该尊重,便叫身边的人下拜。

那几个身边人看到他的脑袋晕到这个地步,知道苻生残暴的日子到头了,只是站在那儿笑。

苻生再次催促,而且声音比刚才大多了:“何不速拜,不拜者斩之!”

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苻坚的士兵看到这个场面,知道安全系数已经高到极点了,就放心地冲上前去,把苻生一把抓住。

苻生的身体老早就被酒色掏得只剩空壳了,再加上酒精正在发挥作用,动弹不得,只有“束手就擒”了。

士兵们把苻生拉到另一个房间,苻坚宣布:免去你的一切职务,从今天起,你就是越王。不久,苻生的越王生活也被叫停——不光越王生活被叫停,就是他的人生之路也彻底止步。从此,世界上就没有苻生这个人了。

一切顺利,而且是超乎想象的顺利!

苻坚松了一口气!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恐怖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苻坚登基

苻坚和他的哥哥苻法成功地把苻生搞定,当然可以说是当年最大快人心的举动,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们兄弟的利益。这时搞定苻生,空缺下来的皇帝职位当然由苻坚来填补了。

这是当时所有人的想法。

苻坚肯定知道,而且他心里早已想得美美的,但谦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他对哥哥苻法说:“你就坐了吧。我为你保边疆。”

苻法当然不是傻瓜,马上就说:“不行。这哪有我的份儿?我虽然是哥哥,可你是老爸的嫡子,而且你又是这次行动的带头人。”他的原话是“汝嫡嗣,且贤,宜立”。

这个谦让的理由当然是没有依据的。两人都是苻雄的儿子,按道理来说,一个都没有当皇帝的资格,苻健不是还有那么多儿子吗?真的要讲出身,应该立苻健的儿子才对。既然否决了真正有资格的人,这个“嫡庶”之分的传统早就没法讲了。因此,苻法真正谦让的理由只有两个:一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如老弟,这次政变又是以老弟为主谋的,自己算起来,只是“从犯”;二是苻坚手下牛人一大把,力量雄厚,名声大涨,而且这个老弟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怕过不了几天,自己就又会栽倒下来——与其以后栽倒下来,不如现在就不坐上去。

后来发生的事实证明,苻法的这些想法以及他对苻坚的猜测是正确的。

苻坚要的就是哥哥这句话,但他觉得还不够,还在继续让哥哥:“你年纪大(兄年长,宜立)。”

这还不算,苻坚还搬出他的母亲苟氏出来。

这个苟氏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她一出场,马上就大造悲情氛围,哭着对大家说:“这个担子重啊,我儿子这个水平能担当得起吗?如果你们一定要叫他当皇帝,以后出什么事,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你看她的话高明吧?一点儿也不谦让,直接说是大家把她的儿子逼成了皇帝,而且把以后的责任都明确了。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会说一句反对的话?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知道苻坚即位已成定局,就都集体跪下,要求苻坚当皇帝,他不当皇帝他们就不起来。

苻坚终于答应大家的请求,当了一把手。不过,他却不当皇帝,而是像石勒那样只当“天王”,称大秦天王。第一件事,是诛杀苻生那帮以中书监董荣、左仆射赵韶为首的亲信,一共有二十多人。然后大赦,改元永兴。第二件事,就是组建了一个全新的政府,任命了一大批自己人做政府高官,越是亲信的就越在高层——当然,苻坚的很多亲信,都是有水平的人物。

当然,职务最高的未必是最有实权的。

现在最有实权的人是谁?

大家不用猜就知道:王猛!

王猛因为参加革命的时间短,所以这时只当了个中书侍郎。但苻坚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个中书侍郎。

李威也觉得王猛是个人才。

李威是什么人?很多人都不知道。

他是苻坚老妈苟太后的表弟,以前跟苻坚的老爸关系铁得要命,铁得至今也没有变。据史书上说,苻生曾经多次打过搞定苻坚的主意,都是李威想办法打消了苻生的这个念头,绝对可以算是苻坚的大恩人,是个一心为苻家着想的人。而且据说苟太后对他很不错——史书上讲到这件事时,用了那个“幸”字(威得幸于苟太后)——这是个很暧昧的字眼。这时苟太后的年纪不过四十岁左右,正是寡妇心理最活跃的黄金时期,两人是否真的有一腿,只能由大家去猜了。

但怎么猜也没有用,苻坚很尊重李威,而且尊重到把李威当成老爸的地步。

李威认为,在这伙人中,王猛的水平是最高的,能力是最强的,政治也是最过硬的,建议苻坚应该把国家事务交给他。

这话苻坚当然爱听,而且还对王猛说:“李威对你的了解太深刻了,就像当初鲍叔牙了解管仲一样。”

这话王猛也爱听,自己一下就成了管仲,心里不高兴才怪。他一高兴,就对李威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兄长。”

苻坚在忙着打牢自己的权力基础,事业越做越像样。

苻法的日子却到头了。

当然,不是苻坚直接出手。

出手的人就是那个苟氏。

苟氏绝对是个优秀的政治家,参政的欲望是很强烈的。她并不像别人那样,一天到晚只在自己的宫中睡觉,好像一点儿也不管事,而是经常出来逛逛,顺便作一次形势调研。

有一次,她看到苻法门前停满了车,大门里人来人往,她的政治神经立刻就被刺激了一下,马上就想到,以前她儿子的门前也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结果就是势力不断扩大,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

她当时就下定决心,不搞掉苻法,她儿子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

她把李威找来,把自己的想法跟李威说了。

李威当然举双手赞同。

两人在阴暗的角落里商量了大半天,最后定下了搞定苻法的阴谋。

至于这个阴谋的具体内容,史书一点儿也没有透露,我也不敢乱编。

总之,这个阴谋是成功的。

苻法最后不得不接受自杀处理。

他在自杀前,还过来与苻坚进行了告别。

地点在东堂。

告别时到底都说了哪些话,没人在旁边记录,我们就不知道了。

不过,据说苻坚很悲伤,在准备死掉的哥哥面前放声大哭,最后哭得吐血(“恸哭呕血”)。苻坚的表演,让他获得了个“坚性仁友”的评语。但却断送了老哥的性命。

苟氏在这次行动中是否得到苻坚的支持,历史同样没有告诉我们。但我想,苻坚的内心是赞同的。如果他真的不同意老妈的做法,他完全可以表示反对,而且反对也完全有效。因为,事实证明,他的老妈虽然很有政治眼光,但也不是吕后那样专权的人,在他的决策中起不到很大的作用。但他却一点儿反对也不表示,除了痛哭之外,连个求情的话也没有,这就充分说明了他的内心世界。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哥哥了,而且他的哥哥确实是个好哥哥,向来跟他玩儿得很好,也是个有水平的人,而且一点儿罪过也没有,现在却死在自己的大刀下。

苻法死了,他死的原因不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行为,而是因为“长而贤,又得众心”。

荒唐吧?

是有点儿荒唐。

但在伟大的政治家的思想里,这一点儿也不荒唐。

苻法死了。苻坚最后的威胁终于彻底清除。

我想,如果苻法不死,以后苻坚的命运就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命运了。苻法的水平并不比苻坚差,而且人品不错,肯定能在关键时刻阻止苻坚的伐晋行动,我们看到的秦国就会是另一个模样。

但历史只有血腥,只有你死我活,唯独没有如果。

苻坚当上老大后,进行的第一次战斗就是平定张平的战斗。

张平原先也是秦国的大将军、冀州牧,官当得不算小了,可不知什么原因,在推翻大暴君苻生之后,居然于开平元年(357年)七月投降了晋国——估计他不是苻生的死党,就是平时跟苻坚做不到一块儿。他投降晋国后严重亏本,只得了个并州刺史。

但到了现在,就是刺史也得干下去了。

而且还要干得积极主动。

张平当时还是有点儿号召力的。他宣布脱离秦国,投入晋国的怀抱后,手下跟随的有十万户。他带着这些力量,开始向他往日的老板大打出手。

这时是升平元年(357年)十月,苻坚还在忙于内部整顿,一把手的业务还在见习阶段,根本没有精力来对付他,只派苻柳带兵先抵抗一下。

到了升平二年(358年),也就是秦国苻坚的永兴二年正月,苻坚终于腾出手来,把目光瞄准了张平。

他亲自带兵出征,前锋都督为邓羌。

邓羌带着五千骑兵,在汾水沿河布防。

张平派他的养子张蚝出战。

张蚝也是个战场猛人,人们常把猛人说成力大如牛。可张蚝却能抓着牛的尾巴,跟牛拔河,牛常常被他拖着倒退,而且轻功着实厉害,据说不管城墙有多高,他都能一跳而过。

张蚝跟邓羌在那里对峙了十多天,只是制造了一些摩擦,谁也没占到便宜。

在这十多天里,秦军的主力还在半路行军,正是一举收拾邓羌的大好时机,可张平却只派他的这个猛男出来陪邓羌玩儿,自己不知做什么去了。

直到苻坚大军隆重开到,张平这才全军动员,把所有力量投入战场。

张蚝第一个冲杀过去,嘴里嗷嗷大叫,在敌人的阵地里来回了几次。

苻坚一见,这小子了不得,谁把他活捉过来,有奖。

吕光一听,这奖,归我了。他当场出手——张蚝正嚣张到高潮,哪料到敌人那里也有高手,突然飞来一枪,哪里躲得过?

张蚝当场中招,被邓羌顺利地活捉过去。

张平部队的人看到张蚝这样的猛男都被人家生擒,他们这样的人还能斗得过邓羌吗?于是争相逃跑,全军崩溃。

张平一看,知道现在逃也没机会了,于是投降。

苻坚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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