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阿姐这般。”他提笔抬首,眼神清澈,“清风霁月,冰壶秋月。”
傅梨骼忽然不动了,她望着解棠知,一双秋水剪瞳里藏着浅浅的悲伤,似是透过他想起了谁。
喉咙升起一股腥甜,她皱眉,许久许久,才缓声道:“阿棠,我不好。”
解棠知不语,只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让傅梨骼有些不敢直视。
“罢了。”她像是妥协,黛眉微松,轻轻颔首,“那你便要精通六艺、琴棋,若做的不好,我会罚。”
解棠知点头应好。
“私塾夫子教不了你太多,你以后可要有的跑了。”傅梨骼起身,将薄毯折叠好后,走到解棠知身前,“礼乐琴棋你可以跟着我学,不过我打算让你跟着别人学,至于射御之术,我会尽快为你安排,而数术,你去秋家,找秋老爷教你。”
解棠知不解:“阿姐,这些你都会,为何还要请别人教我?”
傅梨骼微讶:“你怎知我皆会?”
解棠知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了句直觉,他总觉得阿姐虽为女子,但应是精通六艺中的射御。她牵过他的手,手心里有着薄茧,看不出来却摸得到,而那清冷之中夹着的英气,不是深闺之中能养出的性子。
又加上阿姐让他精通六艺,所以他才认为,阿姐不仅会射御,还六艺皆精。
傅梨骼摸了摸小孩的头,并未否认:“阿棠,六艺琴棋精通并不是好事,我希望你活得自在,而我,教不了你太多东西。”
“阿姐以前活的不开心吗?”他疑惑,外面不是说阿姐身为傅家嫡女,从小含着光环长大的吗?怎么会……
对了,身为女子的她,不仅琴棋书画,还精通六艺,又怎会活的自在。
他早该想到的,外表光鲜之下,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傅家尚且让阿姐一介女**通六艺,本身就能说通很多事情。
她摇头,有些迟疑:“记不得了,大抵不甚欢喜,大抵甚是欢喜。”
解棠知不明白,欢喜便是欢喜,不欢喜便是不欢喜,怎会如此矛盾呢?阿姐,又为何会离开傅家?
傅梨骼不欲再提自已的事,看着解棠知认真道:“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不会劝说,只会严厉要求你。我有一个况且说得上朋友的人,她的性子比我更适合教你礼乐琴棋,你且和她相处看看。
至于秋家你应该也有听闻,秋家是楚凉第一富商,秋家老爷小痴大黠、老谋深算,你跟着他学数学商,会比跟我学还要有用,能站在那样位置的人,是能人。虽然行商排在最后,却少不了商,阿棠去了莫要瞧不起每一位商人。
射御一事,我不能教,这是我与傅家的秘密,我会另外替你找到合适的人。”
解棠知牢牢地将傅梨骼所说的话记住。
“阿棠,走了这条路,就回不了头。”傅梨骼理了理解棠知的衣襟,“哪怕路上再黑,也要一个人咬牙走下去,以后,别怪阿姐。”
解棠知摇头,认真道:“这是阿棠选的路,永远不会怪罪阿姐,永远。”
林间落是第二日一早赶来的,进门便见傅梨骼站在柜台,懒着骨头悠闲地撑腮品着花茶。
好不惬意。
她心下好笑,携着绿萼迈过去,揶揄道:“老板娘,这青天白日的,你怎犯困呢?”
傅梨骼懒懒抬眼,捡起和阗山鸟茶盏,芊芊素手轻抬,倒上一杯清香的桃花茶,递向林间落。
林间落爽快接过,轻抿一口,眉目弯了弯,又喝了一口,方问道:“新手艺?”
傅梨骼颔首,又倒上一杯递给绿萼,绿萼惶恐接过,道了声谢谢。
“主桃花,辅百合,不知阿梨还加了什么?”也不在乎她会不会说,林间落尝着嘴里的香甜,笑了笑,“阿梨,又加多了糖。”
傅梨骼扶额,有些无奈:“我觉着还好,哪知你们老说太甜。”
这时门外正好走进来几位茶客,听此哈哈大笑,调侃道:“咱们惊月轩啊,就一个特点,茶甜。”
“老板娘的茶,不知被伙计们兑了多少水,才敢端上来给客人。”
傅梨骼侧头看向忙碌的伙计,伙计讪讪笑道:“老板娘,小的哪敢呢,客人胡说咧!”
“哈哈哈。”一阵笑闹。
不过也是,傅梨骼制的茶水,虽说甜,但也极其好,多掺点水和进去,也不会坏了茶叶的养生疗效,想来傅梨骼也知自已喝的太甜,在弄方子时有好好处理,伙计多添了水也不会坏味道,顶多就没那么甜。
“阿梨,那孩子呢?”寒暄了一会,林间落方问起此行目的。
“后院书房,让阿蝉陪你去吧。”傅梨骼淡道。
林间落颔首,着绿萼去唤了声忙着递茶水的阿蝉,几人这才往后院去,走时林间落丢下一句:“阿梨,你的弟弟我自会用心,若他不喜欢我教他,还是你来为好,毕竟,长姐如母。”
“……”方才二八,碧玉年华的傅梨骼,隐隐觉得林间落说这话,恶意满满。
真不懂比她还大上一岁的林间落,是站在什么立场说出这般话来,难道她对自已的那个庶妹,也是什么长姐如母?
傅梨骼虽是性子冷,但身为女子的她,在提及年龄时,愣是纠结郁闷一上午,虽说是面上不显,可伙计们总觉得今日的老板娘更冷了。
临近午时,林间落才一脸倦容地走出后院。
接过傅梨骼递来的茶,久久没喝,哑着嗓子问她:“你这从哪捡来的孩子?”
“街上。”傅梨骼心下有些不解,小孩儿跟她学的时候很是听话,有些愚笨却也用功,怎到了林间落这里,就这么折腾人呢?
林间落的性子她清楚,一个很要强的姑娘,答应的事不会否口,行事利落果断,对外也很有耐心,说话都说不大声的人,怎么就……带不了孩子呢。
“阿梨,我无能无力,你家弟弟太闹人。”林间落蹙着眉心,却也没将话说的太难听,“怎么说呢,他不喜欢别人碰他,跟他说话他会听,就是不会去做,有点怕生。”
一旁的绿萼和阿蝉连忙点头,她们也都觉得那小孩子不太对劲,怕生怕的太过头。
林间落本着刚开始,没太要求他学困难的,只教了些礼仪举止,解棠知也听,就是光听不做自顾自的练,林间落抬手纠正他的动作,会很抗拒地推开她,然后又乖乖道歉。
反复把林间落的耐心全磨掉了,怎么教怎么不做,一碰就跟巷子里的流浪狗一样炸毛,像个满身尖刺困在黑暗里的小兽,特别抗拒外来的一切。
林间落沉吟许久,还是把自已的想法说了出来:“阿梨,你弟弟有点不一样。我打个比方,他就形同于被你从外边抱养回来的孤狼,只会对你收敛爪子,而面对其他人,他会很抗拒,这比怕生还严重。”
傅梨骼微微蹙眉,着阿蝉将既明叫来。
“还有一点,他在逼自已。”林间落看着傅梨骼认真道,“他骨子里带着的是兽性,但因为某种原因克制了自已的行为,而这种克制可能会伤害到自已。”
傅梨骼还是不语,像是在按捺些什么。
“阿梨,你性子冷,要是怕麻烦,就不要把他带在自已身边。”林间落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了回去,“你若是要管,就对他好些。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这件事我不会对外说。”
“谢谢。”傅梨骼轻轻抬眸,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
林间落默了默,带着绿萼一同离去,上马车时察觉到什么般,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在看见那个人时,瞳孔没来由的缩了下,而后匆忙进了车厢,将那方兰花锦帕攥的紧紧。
“绿萼,回府。”语气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忙。
林间落沉思许久,而后抿嘴一笑,恍若渗着毒的花儿艳丽绽放。
好啊,自个给冒出来了是吗?
不仅要防个花一笑,还要防你们这群人。
当真是好本事。
望着林家马车离去,玄衣男子抚弄着尾指上的紫玉蛇纹指环,缓缓勾起一抹清线的笑意。
“公子,那林家的大小姐,似乎注意到了我们。”在他身后脸覆白纱,只露出一双带着异域风情瞳子的男子,忍不住提醒道。
“莫慌。”玄衣男子轻道,“阿落这人,就是想的太多,今日看见我后,定是寻思着如何防我,再加上一笑,有的她操心。”
“万一她去傅姑娘面前,挑拨你们的关系呢?”白纱男子还是有些顾忌。
男子一记眼刀过去,冷道:“阿落是阿落,用不着这手段,这是一场逐鹿护宝的游戏。大家,各凭本事。”
白纱男子遂是不语了。
“阿梨啊阿梨,欺瞒你的人,都将付出代价。”玄衣男子喃喃着,望着惊月轩门口,“种子已经种下,阿梨,你别怪我。”
“我们都是被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