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的父亲总是问我一些问题。
比如有一天他问我:“如果你是宗主会怎样。”
我说:“玉山在哭泣。”
父亲略了半晌后说:“没有玉山就没有我们宗门。”
我回答:“玉山说它身体里空洞洞,黑乎乎。”
于是父亲不再对我这个傻子继续说了。没人喜欢对牛弹琴。
但玉山在哭泣是真的,我听到了,他对我说他的肚子空了,有一个大洞,能把什么都吞下去。
我把他说的话告诉父亲,告诉大家。
他们都把这当做傻子的诳语。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不会像我这个傻子一样听到玉山的声音。
我太傻了,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我自己也不信。
可玉山的哭声一天比一天都要大了。
我最爱的母亲也开始衰老了。
母亲年轻的时候很美,不然父亲不会在一片花海里选她。
现在,母亲依然很美,但美得并不自然。
心事重重的人怎样也不自然。
母亲心事重重,是因为有一个傻儿子。
但我在我母亲面前时我表现的并不傻,我会说:“爱你,妈妈。”
我还会给她每天带一朵花,重复上一句话。
一直到我十五岁,也是如此。
可母亲还是越来越不自然。
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不要再给娘送花了。”
我说:“爱你,妈妈。”
母亲眼眶红了:“你到了这个年纪不该再给母亲送花了。”
我继续说:“为什么。”
母亲泪流出来:“我的儿子是宗主。”
我是一个傻子,我不明白母亲的话,但我也跟着流出泪来。
母亲握住我的手:“我的儿子太单纯,太善良,我的儿子可以狡诈阴险,但绝对不要单纯善良。”
我说:“玉山说他肚子空了。”
母亲说:“你要有弟弟了。”
我笑起来,鼻涕挂在嘴边:“我喜欢弟弟。”
母亲擦掉我的鼻涕:“你要恨他。”
我说不出话来。
有时,我真恨自己是一个傻子,什么也不懂又惹得那么多人不痛快。
看来,我不光是傻子又是一个罪人,一个犯了傻罪的罪人。
傻子平日里喜欢走在宗门的边界上看风景,七八年前边界是山崖,四五年前边界是一个小镇的城门前。
现在宗门的边界,只用脚不能再轻松到达了。
我们宗门越来越强大了。
这七分归功于父亲的伟大,二分归功于玉山的一脉支持,有一分还要归功于我。
宗门里都说,上天给了门里一个傻子,心里不忍,所以又赐下韵珩门一道光明的前途。
傻子第一次有用处起来。
可父亲也渐渐老去了。
傻子还是没有用,要有一个聪明的儿子。
父亲的花海愈发茂密了。
他在里面辛苦耕耘着,像是一头老牛,努力而诚恳。
宗门需要他这样做。
花海有花结出了果实。
我有了弟弟。
父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我有了二娘。
母亲的脸上笑容更少了。
我辜负了母亲,很喜欢弟弟,弟弟聪明,似乎占了我那一份。
父亲又派我去掌管财理,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弟弟出生后,父亲似乎急着去证明什么。
证明我是一个彻底的傻子。
我到了财管房,几个老先生给我一本账簿。
玉山在哭。
我对他们说:“不要再挖玉山。”
一个老先生说:“不挖玉山,少爷吃什么呢。”
我说:“我吃菜喝稀粥。”
我好久没有吃过肉了,自从在学堂的那件事后我再也没吃过肉。
大家说这是傻子的癖好。
牛羊猪嚎叫:“痛。”
老先生们都笑起来:“少爷,你来只要吃好喝好。”
自从弟弟出生后,宗门里所有人都叫我少爷了。
以后再也没有傻子少主了。
有了一个傻子少爷。
我说:“玉山对我哭呢。”
我转过头指着始终跟在我身后的人说:“离一听到了。”
老先生们看向离一。
离一说:“少主说的是。”
老先生们面面相觑,好似在说:傻子身边的人!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利用着少爷的权力减少了一半的玉石开挖。
玉山哭的时候少了。
我的日子可真是清闲,晒晒太阳和小鸟说说话,跟离一漫游枝叶扶疏的小径。
离一已经长成了一个俊朗的小伙。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去,身材魁梧。
与他相比,我更像是一个小厮。
整个宗门只剩下他叫我少主。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知道傻子也是有尊严的。
即使低到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