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听进去夏流萤的不满,夏轶倒没有真的将夏流萤送去宋府,而是让侯氏直接锁了她的院子,除了几个做扫洒的丫头,谁也不准进出。
夏流萤还没有等到覃思源的回信,白芷就灰扑扑进来:“姑娘,外面都是夫人身边的奴仆,覃公子的信传不进来。”
夏流萤点点头,倒没有在意,只是眼光撇过白芷,白芷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她有些好奇:“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白芷这才松了口气:“姑娘,与覃公子通信这事儿不妥,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姑娘会名声尽毁的。况且,覃公子是夫人挑出来的佳婿,夫人若是知道姑娘与覃公子联络,姑娘的日子更加难熬。”
白芷说话很有条理,一点都不像是小葵会教出来的人。
夏流萤默默地听着,良久才问了一句:“那你将我的信如何处置了?”
白芷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木然答道:“已经送出去了。”
夏流萤狡黠一笑:“白芷,你已上了贼船,这可撇不干净的。”“姑娘,你浑说什么呢,我既然是姑娘的丫头,自然是一心一意为着姑娘,况且姑娘一个大家小姐,可不能把贼船放在嘴边。”白芷这才反应过来夏流萤是什么意思,脸上有些泛红,不由得嗔怪道。
夏流萤哈哈笑了两声,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她给白芷示意了一下,白芷倒是很快就明白过来。
隔了半柱香的时间,白芷领着灰头土脸的小葵并一位藏蓝色衣衫的妇人进来,夏流萤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就是小葵的绣娘师傅文娘了。
妇人倒是恭恭敬敬行礼,小葵也只得跟在后面行礼。
“文娘不必多礼,千里迢迢叫文娘来京城,是我不周到。”夏流萤赶忙拉起文娘,又瞪了一眼小葵,“你怎么弄得这副样子?”
小葵委屈巴巴:“夫人实在太过分了,旁人也就罢了,我是姑娘的贴身丫头,也不许我进来,若不是我力气大,那个小厮还要来撕扯我。”
夏流萤有些窘迫,小葵跟她前世的性子太像了,这样的性子,是会吃亏的。
还没有等夏流萤说话,倒是文娘轻轻咳了一声,小葵立马就噤了声,乖乖站在一旁,夏流萤忍不住莞尔,原来能治小葵的人是文娘。
“姑娘实在是客气了,我这把老骨头能够来京城看看,也是我的福气。”文娘说话不卑不亢,倒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绣娘。
夏流萤笑着道:“文娘,不瞒你说,此次我叫文娘来京城,是有事相求。”
听闻夏流萤的话,文娘一点也不意外,而是接过去她的话道:“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除了我这双瞎眼绣不了织针做不了烟花锦,老婆子豁出命去,也要给姑娘办到。”
夏流萤一愣,想好的话在嘴边打转,到底没有说出口,转而问道:“文娘为何绣不得烟花锦?”
文娘一笑,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年轻的时候做绣娘熬坏了眼睛,现在看不见咯。”
夏流萤看着文娘略带浑浊的眼睛,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心疼之余,也不乏失望,她原本想着让文娘绣一方烟花锦看看到底能在哪里出问题,想不到文娘已经不能再绣了。
“姑娘也莫要费心思了,江宁的绣娘,现在不敢做烟花锦的。若是有,那也只是表面做做样子而已。”文娘似乎猜到了夏流萤在想什么,轻声叹了口气,“烟花锦是被诅咒的锦缎,没人敢做了。”
夏流萤猛然一惊,她先后派人去过很多次将娘,得到的都是绣娘正在赶制此次进贡的烟花锦,而现在文娘却说一惊没有绣娘敢做烟花锦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流萤很是疑惑,文娘也不卖关子:“我知道姑娘在查烟花锦的事儿,但是烟花锦现在谈之色变,姑娘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文娘,我知你有苦衷,但若是烟花锦出事,夏府也会随着崩塌。”夏流萤明白文娘的意思,但仍旧道。
文娘叹了一口气,伸出自己的双手摊开在夏流萤眼前,夏流萤才发现她手掌皆是红色的血丝,纵横交错,很是骇人。
“姑娘,这就是烟花锦的诅咒。”文娘声音轻轻淡淡。
夏流萤心头震动,她忽然想起来覃思源问自己的话,他问自己信不信神鬼之事。可私心里她是不信的,可是若是不信,自己的重生不也是出现了?
“文娘,你这是这么回事?”
文娘笑笑,又看了一眼小葵,小葵也正急切地看着她,她才缓缓道:“小葵,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姑娘。”
小葵一愣,不明白文娘怎么会跟她说这么一句话,只得乖巧应了。
夏流萤皱着眉头看着,越发觉得事情奇怪,文娘的这一番话,更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难道说这其中还会危害到文娘的性命。
“姑娘,烟花锦的来历,本就是繁华转瞬的意思,所有绣过烟花锦的绣娘,都逃不过转瞬即逝的命运……”文娘娓娓道来。
“文娘,你别说了,这件事我自会查清。”夏流萤急急打断文娘的话,生怕文娘会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姑娘,若没有人告知,你查不出来的。”文娘笑笑,“我做了绣娘三十年,早就已经到了烟花的最后了,老爷从西宁引来烟花锦时,我们都觉得好看,锦缎柔软,绣法独特。老爷也曾说烟花锦市西宁丢失的技艺,可能有问题。”
“我们绣娘是忍不住的,很快江宁第一匹烟花锦就做出来了,果真如轻烟一般柔软,又似繁花一般艳丽,是江宁出过最好的锦缎。”文娘陷入深深地回忆之中,她眼神悠远,说起来原来的日子还很向往,“可惜好景不长,烟花锦被选为御品,绣娘的苦日子便来了。”
说着她看了夏流萤一眼,继续道:“烟花锦的订单如流水般流进来,重重压在绣娘的身上,很快就有第一个绣娘死在烟花锦上,第二个第三个……江宁每年有多少烟花锦,就有绣娘命殒。”
夏流萤静静地听着文娘说,内心也翻起层层巨浪,她知道绣娘很苦,倒是不曾知晓原来烟花锦让绣娘命丧黄泉。
“姑娘,绣娘的命都缠在烟花锦的丝线上,就连我也不例外。”文娘叹了一声,“我原来已经不做绣娘了,但是京城来了官爷,逼着我又开始绣,这双手,就是长久握针血液不通的见证。”
夏流萤一愣,看着文娘严重有些不满,她忙问道:“是我父亲教你做的?”她浅浅的记忆里,夏轶虽然是个商人,但还没有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文娘摇摇头:“与老爷无关,此次老爷回江宁,原本夏府的绣娘被放了回去,但很多依旧同我关在一起。江宁的绣娘皆是逼迫,有苦难言。”
夏流萤被这个消息震慑到了,她从未想到一件御品在背后都是绣娘的血泪,甚至是性命,她仍想着宋岑是否在烟花锦上动手脚,可是但凡知道这一切的,哪里还需要动手脚,将这一切揭开来,就能引起轩然大波。
她心头一阵惊骇,又想到文娘都是父亲手下的人况且如此,那很多不是夏府的绣娘岂不是更加难捱?
宋岑啊宋岑,真想不到你是要演这样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