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哭了一个晚上。
说不清到底是心疼他多一些，还是为自己的初恋悲哀多一些，心里空空的，眼前灰蒙蒙的，看不到前路。
她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办了。
决绝地断舍吗？可是好像舍不得，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呐喊着，不想离开。但似乎又没有理由留下了。
她几乎一整晚没睡，要不是昨天夜里爸妈睡得太早，没察觉她进进出出，一定会很惊讶，为什么好好的女儿一觉醒来眼睛就变成核桃了？
她不敢轻易出房间，爸妈来喊早餐的时候，她假装赖床。好在爸妈今天要外出，没多久，脚步声便远去，她这才敢出来。
到浴室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格外陌生，厚厚的核桃眼，红红的，很是难看，不管洗多少次，都消不下去，反而将眼睛弄得更加干燥了。
她躺回床上闭眼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认命起身吃爸妈给她留的早餐。
今天依然是有钢琴练习的，谭老师为了创意，这次采用的是新编的乐曲，有几个地方她弹起来节奏总是找不到，该多练练的。但她在琴前坐了很久，始终没有弹琴的心情。
她叹息一声，捧着水杯走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风景，舒缓舒缓心情。
谁知，不经意的一瞥间，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牛仔夹克外套，白色长袖，黑色长裤。他站在楼下的路灯旁，双手安静地垂着两侧，头微微低着，看起来格外的安静温顺。
尽管沈灵知道，那都是表象。
或许是有所感应，他抬起头，往沈灵的方向看来。
猝不及防的，便捕捉到了她的眼神。
沈灵迅速拉下窗帘，将窗户关上。
不想见他。
不想再跟他吵架，也不想再跟他争辩对与错，她现在心很乱，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蔡云德见沈灵反应如此狠心，自然免不了觉得难过，但他还是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拉上窗帘的那扇窗。
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有气的，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身上的伤在隐隐作痛，但是却比不上心的痛。没有她，痛死了也是活该。
他嘲讽地冷笑一声，继续安静地等着。
沈灵倚在窗边，一只手拽着窗帘，迟迟没有勇气掀开。
他为什么到她楼下，又为什么没有打电话说，就那么等着？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很乱，她真的需要一点空间。
她和蔡云德并不合适。
蔡云德是张扬的，是不羁的，是肆意的。他可以一秒之内喜悦变怒火，然后不分场合发作，可以一整夜泡在酒里，泡在喧嚣的娱乐场所里。更可以不戴头盔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用一种令人惊骇的速度，穿梭在山路之间。
他还可以一边笑着，一边对人动手。
他像火，又像雷电，没有遮掩，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从不掩藏，
可她却不行。
她从小行事谨慎，被教导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好好学生，乖乖孩子。她晚上十点前必定睡觉，晚上八点之后的邀约一律拒绝。她不喜欢太热闹，更不喜欢太张扬，不想要得到太多的关注，更加不喜欢刺激。她是一个连坐摩天轮都会提心吊胆的人。
她像是水，像是云，平淡柔软，让人相处得很舒服，却始终保持着和距离感。
如此矛盾的两个人，阴差阳错有了交集，走到一起。
她见识了他混乱的世界，了解了世上另一种她从前不曾了解过的人群，知道原来有时候作恶并非全然出自意愿。她非常理解蔡云德的身不由己，但是，她始终无法支持。
她因为危险而了解蔡云德，也因为危险想要远离蔡云德。
水与火，有时候并不一定相互克制，至少，她从未能够克制蔡云德，而蔡云德，也无法克制她。
他们的关系，更像是两个对立面，难以相融。
沈灵心尖在发痛，酸涩的眼睛又开始泛起润意。她连忙抬头，忍下流泪的冲动。
不能再哭了，再哭，爸妈回来，真的解释不清了。而且，一旦让爸妈知道她谈恋爱的事情，不管她跟蔡云德之间有没有可能，最后，都会变成不可能的。
她不想要自己的爱情由别人终止，所以，她不能让爸妈知道。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淡定地坐在电子琴面前，强迫自己专注弹奏练习。这样，就可以忘记楼下的蔡云德，暂时忘记了这份痛苦。
蔡云德这一站，就是一个上午。
身体本来就撑不住，双腿如今跟灌了铅似的，几乎抬都抬不起来了。他原想再努力坚持一下，却不想，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
“小伙子，你没事吧？”
沈父和沈母这个点正好回来了，见有个年轻小伙子满脸痛苦站在那里，慢慢就摔了下去，沈母是个热心肠的，不禁快步走上前，扶住蔡云德。
蔡云德咬着牙，脚上的痛是其次，内脏隐约传来的痛楚才是最难以忍受的。他痛得脸色发白，却强行忍着，借着沈母的力气站起来。
抬头，正想道谢，却忽然呆住了。
他不认得面前的这一对中年夫妻，可是，不妨碍他觉得他们眼熟。
中年男人的鼻子和下颌轮廓，中年女人的眉眼和嘴巴，都跟他心爱的女孩子很相似。
他几乎一下子就猜到，这是沈灵的父母。
他赶紧站稳，拘谨道：“我没事。谢谢关心。”
沈父沈母当然是不认识蔡云德的，沈母见这年轻人挺难受的样子，好心道：“你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还有，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人打了？要不要报警？要不要帮忙叫车去医院看一看？还是你想回家休息？我可以帮忙扶着你。”
沈父见蔡云德脸上大大的两团淤青，也有点吓到，好心附和道：“是啊，小伙子，你脸色很难看，要不我们给你叫车送你去医院吧？还是你家在附近？我可以帮忙通知你爸妈。”
蔡云德嘴角扯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沈灵的父母的。
他摇头：“我没事，谢谢叔叔阿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