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茗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这两人还真是不怕死的。
如果历晖年是钦差大臣,栾茗或许还会觉得两人极为通透,有了贿赂人的心思便坦白了说,也不去绕那些花里胡哨的弯子,可历晖年如何说都是一朝王爷,哪能这般轻视、贿赂?
“二位大人若只有这个本事,倒也没什么必要让王爷与你们费什么口舌了,与我说便是。”
“怎么?王妃觉得这价格不错?”
“我只是替王爷摆明了态度,王爷此次来隆州要查的便是隆州县衙今年的账本,要么你们自己将账本呈上来,要么——你们自己去陛下面前领罪。”
“你!”
何大人忽然拍桌而起,想起历晖年与栾茗到底有这么一层身份在,指着栾茗的手就有些无处安放了。
他没个好气儿的冷哼了声,便又坐回了椅上,暗讽起了过于执拗的历晖年与栾茗两人。
“王爷与王妃既然想看,那本官也不拦着,来人,将账本呈上来!”
一旁的衙役识趣儿的将扎着蓝绢布的账本递到了何大人的手中,何大人先是递到了栾茗的身前,眼见栾茗要接过了,他又兀然抽回手,转而递给历晖年。
“只是本官还从未见过能够看得到账本的女子,更未见过能清点账目的女子,若是王妃因疏忽而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不好了!所以这账目还是应当交予王爷来看。”
“本王如今不想看。”
历晖年忽然改变的口风让何王两位大人都露出了些许的喜色,正要与历晖年客气些,就听历晖年漫不经心道:“要么今年这账本王就不必查了,以您二位为首,所有隆州官员尽数接受父皇排查整治,可好?”
“王爷,这账目好歹是做了大半年的,要么您还是瞧上两眼吧?也算有个交单......”
“本王说了,如今已经不想看了。”
何王两位大人已经忍不住在心中贬低历晖年的千万种不是了,就好比历晖年能云淡风轻的把让他们如此心惊肉跳的威胁坦然说出口中,甚至还像是要请他们入京赴宴那般真诚。
真诚的想要将他们送进天牢中。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何将军便选择了先行低头,将蓝绢账本双手请到栾茗身前:“王妃,请您瞧瞧,若是有什么看不懂之处也无妨,毕竟这账本的确是麻烦了些,女子未必能够看得懂。”
“我看不懂什么?”
栾茗装模作样地翻了三两页手中账本,其实因栾道成在这边留有亲信,所以大多值得一提的事,她都有所听闻过。
“何大人与王大人是觉得我看不出账本中的问题,还是看不出两位大人花五两买一石米,简直可笑至极?”
这两人的胃口实在是大的很,一石米便足以让他们赚上四两九十二银。
虽比起早前在栾家做假账的婆子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累计起来,也是一笔难以小瞧的巨资,想要养上三两座城池都不成问题。
“二位大人怎么不肯说话?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二位大人害怕说错什么?”
“下官只是在思索王妃为何会如此无知。”
何将军也成了被烫熟的鸭子,哪怕是折了面子自说自话,也要将不合理的事情给圆回去:“隆州每年的收成都不大好,始终都是依靠京中所送来的赈灾银度日,这物价贵了些嘛,也是于情于理的.....毕竟隆州这地方的行情,如何能与京中比拟?”
“下官一瞧王妃便是在家中被人娇纵惯了的大家小姐,只被教了几日如何点账而已,这生意上的账目十分繁复,不同时候还有变动,与那家中收支的账目,自然是不大一样的。若只想逞个强,倒也不必如此,何况王妃还根本不懂行情,岂不是平白污蔑了下官几人啊。”
“那我今日还真就得夸二位大人一句识人真是精准,方才瞧上了这么一眼,便能瞧得出我是被家中娇纵惯了的性子,又能看得出我今日要平白诬陷你们了!”
栾茗佯笑,她最不惧的便是这些惺惺作态之人。
那两人被栾茗有几分虚情的假笑唬了住,正是洋洋得意之时,他们只当栾茗真是什么没见识的小姑娘,如何能算计的过他们?
“那今日便算我诬陷你们!”
栾茗不留情面的将蓝绢账本甩在了桌上,气势之动,连桌案当中所摆的茶壶都颤了颤,有如警钟在心中有愧的两人面前敲响,更如当头一棒。
“你说我不懂行情,那请二位去打听打听隆州城中生意最大的栾记粮油店是哪家的营生,捎带再打听打听我栾茗是不是栾家的少东家,等你们打听过了,我再与你们议论我到底懂不懂这个行情!”
何王两位大人仿佛被石子堵住了嗓子眼儿,这栾记粮油店,还能闹出第二个姓来不成?自然不大可能,然而在其间手脚做的多了,不免要比寻常人仔细些。
何大人支使着衙役去打听此事,又不忘吩咐:“再去打听打听这绥阳王是住在了哪,不行就直接.......”
他比量了一个如菜刀剁下的手势,那衙役也会了意,转身就去找栾记粮油店的掌柜杨十四问话。
“王妃稍安勿躁,下官倒也是觉得您在京中住的惯了,不知隆州地势如何,哎,自古隆州就是个极为繁华的地方,奈何这几年不知冲撞了什么,接连几年都是不休止的灾年,连带的物价也是水涨船高,与京城中那般的风水宝地无法比拟啊!您哪怕是能熟背京中商行的物价,也未必能了解出来隆州的米价不是?”
“一两。”
“王妃说什么?”
“我说隆州的米价是一两,却不知何大人是在哪寻来的五两一石的米?”
“这价格总是起伏不定的,大抵是采买那会赶上了米价最贵的时候,这又有什么奇怪的?王妃莫要如此急躁啊。”
何大人三言两语将栾茗打成了急躁至极的那一个,栾茗遇了这般无赖的人,实在有些气恼,若不是看在历晖年的薄面,她早将这几人拖出去惩治一遍再审问了。
“今年一月米价是一两一,二月是一两,三月至五月是最高之时,不过二两,六月与七月是一两八,本月则是一两,怎么,隆州官府已经沦落至了要去重金采买往年陈米的地步?”
对于审对账目与经商这一方面,栾茗继承了栾道成不少的本事,尤其是她对账本中的数字极为敏觉,自然是对曾经看过的账目记得清清楚楚。
何大人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因心虚而担忧的咳了两声,却被王大人一个眼神劝了回去——准是歪打正着,猜出来的。
猜如何能猜的这般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