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春和焦二菊走出马大炮家,下了大沟,在官井旁边停住了。
焦二菊说:“出了一件新鲜事儿,你还不知道吧?”
萧长春一愣:“又出什么事啦?”
焦二菊说:“弯弯绕这个坏事包又闹鬼了。他喊叫断了顿,刚才把孩子打的满街哭,不知从哪儿找来几个糠团子,摆在大街上展览。让他闹的满街筒子刮旋风。这又怎么办哪?”
萧长春朝街上瞥了一眼,气愤地说:“用不着慌张,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戏法变!”
焦二菊说:“就是呀!这个弯弯绕可真会绕哇,这一闹哄,乱人心,工作更难搞啦。”
萧长春说:“邪不压正,我已经跟他们讨教过了,没什么新鲜样的。”
焦二菊看看萧长春那种沉着样子,也就不再慌了,笑着说:“我正做饭,车把式焦振丛跑家里找你大舅,我问他,他才告诉我。我一听就慌神了,找你们谁也找不到。”
萧长春说:“您快回去做那半截饭吧。大舅呢?”
焦二菊说:“下地了吧?从早起你们一块儿出来,我还没有掠着他的影子呀!”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说:“长春,刚才我到办公室找你,看见马连福跟马凤兰、会计在那儿。我一进去,他们都有点儿变毛变色的,马立本慌的说不出话儿,马连福还好像喝了酒,马凤兰假装没事儿,不知道又嘀咕什么坏主意!”
萧长春问:“就他们仨,没旁人吗?”
焦二菊说:“没有。这些日子,总见马凤兰往连福家跑,这里边没鬼呀?”
萧长春说:“让他们先鬼着去,咱们干咱们的!”
焦二菊走后,萧长春看看太阳已经晌午了,这才想起,自己从打昨天晚上回来还没有回家,决定马上回去看看,吃了饭好开会。他走了几步,看到自己家的烟囱了,见上边没有冒烟,断定爸爸和儿子爷俩又都到菜园子里去了,便顺着沟朝西走,直奔小菜园。
五婶正站在菜畦埂上跟韩百仲大骂马连福摘蚕豆角的事儿:“这个臭麻子,怎么这样不值钱、不要脸哪!”
她骂着,不住地挤眼、摇头,使劲儿拄着枣木棍子,畦埂上拄了好多小坑坑。
韩百仲扛着锄头,站在五婶对面的地边上听她骂,笑着说:“你当他从今天起才不值钱呀,早就贱的大落价啦!那个脸还要哇,也早没啦!”
五婶说:“我还一个劲儿叮问他,问过你没有,他那张嘴倒蛮好使唤,问过啦,问过啦。闹了半天,没有那八宗事儿。唉,亏他就是了,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师父跳假神,在那一群人里边呆久了,一天学一样,还学会九九八十一变了。都说儿子随爹,他,屁!他能比上马老四一个棱角呀!看人家马老四,对咱们这个社会主义真是忠心耿耿,把命搭给社都不心疼,占社点小便宜的勾当,你找不上他;不用说一把蚕豆角子,就是金豆子银豆子,人家也不白拿。”
韩百仲说:“当时我要在这儿的话,我不让他一个个给我长上才怪!”
五婶说:“他怕我呀?要是萧老大在这儿,他也不敢沾沾边。我听说萧支书回来,小石头又闹着要吃饭,我就跑来,替他在这儿照管一会儿,让他快回去看看。谁想,萧老大刚拔腿,这个臭麻子就进来了。”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四处瞭望,怕再来个像马连福那样的人。她忽然一乐,“嗨,那边来的是萧支书吧?”
萧长春从小石桥上过来,傍着小河,一边走,一边看菜苗、菜花。菜叶上有个小虫子,他捉住,丢在地下踩死了;黄瓜架上有一根秫秸歪了,他把它扶正,往深里插插;朝这边拐的时候,大声打招呼:“五婶在这儿哪?”
五婶满面春风地说:“听说你回来了,也没得工夫去看看你。”
萧长春说:“昨晚上我在麦地里碰着翠清,我还跟她打听您,她说您的眼睛好了点啦。”
五婶咂着嘴说:“唉,什么事儿都装在你的肚子里,还惦着我哪!好多啦,都是你托人家从京里捎来那小瓶瓶药水点的。我还没给钱哪,多少哇?”
萧长春说:“没多少,我替您花了。”
五婶拍着毛蓝布衣裳襟说:“瞧瞧,搭心搭力,还给人家搭钱,多让我心里过不去呀。”
韩百仲笑着插言说:“你快别过不去,他搭得起,你就让他搭去。我们这号人,少往自己兜里装点,多给人家搭点,心里倒痛快。”
五婶说:“白让你们操心,我给咱这社出不上力,心里边怪急火火的。我说萧支书呀,你神通广大,光给别人办好事儿,你也给五婶办点好事行不行啊?”
萧长春说:“您就讲吧,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事,一定替您办成。”
五婶说:“给我找个差事干。”
韩百仲笑了:“老嫂子的神通就不小,还想找个差事干干呀?”
五婶说:“怎么的?百仲大兄弟你可别瞧不起我。你记得我当女工的事吧,那会儿你正给马小辫扛活呀!我是多能干哪,一天三十多口子的饭菜,一顿六七道子,粗的细的,干的稀的,灶上灶下,全是我一个人干,晚上还要织多半个布。唉,那会儿真是傻子,傻吃傻干。要像眼下我这思想,去他娘的吧,谁给你个臭地主卖命啊!”
萧长春说:“您年轻的时候受了苦,上年纪了,赶上咱们这个好时代,好好地享享清福吧。”
五婶说:“不行不行,光是吃饱了呆着,心里边不好受;社里对咱越好,越觉得应当替社出点力气。大事干不了,我干小事。听人家说,旁的村有了抱儿子组……”
韩百仲纠正说:“那是托儿组。”
五婶马上笑笑改口说:“对啦,托儿组,就是那些有小孩的妇女想下地脱不开身的,找上年纪的人给抱着孩子,从地里回来再抱走。萧支书,这个差事我干得了。你别看我没有生过孩子,可就是喜欢别人家的孩子。我的性气可好了,孩子怎么磨我,我也不烦。马小辫那小儿子叫什么新的,月子里我抱过一个月。那孩子可歹斗啦,一生下来就带着地主的架势,脾气上来,又蹬又刨,整半夜让我抱着他在地下走蹓蹓,可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有戳过他。说来说去是傻,要知道他是剥削我,长大了又都不是个好东西,那会儿咋不拧他几下子先解解恨呀,嘻嘻嘻。”
萧长春和韩百仲也被她的话说笑了。
五婶郑重地说:“笑话管笑话,萧支书,你不给我找个差事干,我可要对你批准了……”
韩百仲扑哧一声又笑了:“嫂子,是批评,什么批准?你这肚子里新名词儿倒装的不少,一多了,用起来老是串秧子。好了,外边怪晒的,你到小窝铺里歇歇去吧。”
五婶说:“得说个一定准呀!”
萧长春说:“行,我跟妇女主任和焦淑红再商量商量。可有一样,不论给您什么工作,也得量着劲做,觉着累了,咱们就歇歇,别硬强着干。上年纪了,不服老不行啊。”
五婶说:“那当然,要不老,你们党团里不给我登记上个名字,我能依你们吗?不用笑,真事儿……”她说着,发现菜园子南边进来了几只鸡,就举起枣木棍子“喔吃——喔吃……”地喊着,奔过去了。她走老远,转过头来说:“早点商量一定,我可等你们的回话了。”
萧长春听了老人家的一些话,很受感动。他开始考虑,能不能满足老人家的要求。
韩百仲说:“五婶要是年轻力壮,一定是个好社员。”
萧长春说:“现在她就是个好社员呀。”
菜园里没有父亲和儿子,萧长春准备回家。韩百仲也要回家吃午饭了。
他们顺着爬满喇叭花秧的河岸上走着。萧长春把上午在村里、地里见到的情景,听到的问题,跟韩百仲说了一遍。当他讲到自己用什么办法套出马大炮的心里话的时候,韩百仲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他说:“你一回来,我就塌心了。真的,光动火发脾气真不顶用。如今比过去的事情复杂多了。得学会动心术、斗智。你行,往后我看你的行动办事儿。”
萧长春说:“这些人就跟咱们这个金泉河似的,冷眼一看挺吓人,下水蹚蹚看,并不深。只要咱们稳住心,坚决顶住,邪气就一定能够压下去,正气就能升起来。这不光有社章保证,还有大多数的社员保证呀!”
韩百仲附和说:“对了,对了。这些家伙们全是假鬼,动真的,没多少本事。你一回来,全都得老老实实。”他一边走着,一边转过头来说:“还是那句话,对马之悦帮要帮,用要用,可不能大撒巴掌。话说回来,马之悦一表态度,事情算好办了,等会儿开会,把以后的工作好好安排安排,动手搞预分方案吧。”
他们说着话儿朝前走。前边是一片野柳子林丛,繁繁密密,高的没人的头顶,矮的也打腰深。河对岸有一片白杨绿柳,连着村当中的大沟,遮蔽了坎子上的房屋院墙,显出一派幽美的风光。他们走着走着,只听路旁的树丛一阵嗦嗦响,接着叶摇枝动,钻出一个瘦骨嶙嶙的老头子。他背着一筐子青草,手里还提着一小篮子野菜。见了对面来了两个人,老远就站住,朝这边看着,张开缺了牙的嘴巴,嘻嘻地笑了。
老头子有六十多岁,身体瘦弱,骨架很大,脸色发黄,却精神焕发。他上身穿着一件对襟儿土布背心,敞着怀;下身是毛蓝裤子,卷着腿儿;两根细长的腿杆,光着挺大的脚丫子。他周身的皮肤又黑又粗,那条条道道的筋脉,很有劲地朝外鼓着;窄窄的脸上,镶着一双和善的小眼睛,眼光里闪着热情。他是一队队长马连福的爸爸马老四,三十多年的痨病腔。从打韩百仲办初级社,他就当饲养员,经手之后,没有一天离开过饲养场。解放前他的身体就垮了,这几年倒越来越显得壮实了,社员都说他是“老来红”。他跟韩百仲自然是老伙计,见了面不骂不说话。
韩百仲也站住了,眯缝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马老四,说道:“老糟,你还没有死呀?”
马老四听出是韩百仲的声音,使劲儿眯着老近视眼说:“阎王爷早下了勾魂牌,就等你报到了。等你一死,我就当你这个队长。别看你是模范队,我要搞它个先进队;你得一面旗子,我让每个社员家门口都挂它两个!”
韩百仲说:“唉,给你多少旗子,你有什么用啊?要我看不如给你来个薄皮的棺材。”
马老四说:“你说错了,我根本用不着这个。有打棺材的材料,还不如给咱们来上个牲口槽顶事哪!”
萧长春被他们逗乐了,说:“四爷,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还打草去?”
马老四眨巴着老近视眼,因为冲着强烈的太阳光,又站的远一点儿,认不出萧长春是谁,当是上边来的工作人,就问:“这是哪来的同志呀?”
韩百仲说:“北京的。听说你的牲口饲养的好,要接你开英雄会,见见毛主席。”
马老四爱开玩笑,可是得看对谁,对生人,他说话办事情都是极有分寸的。他朝前走了几步,认出是萧长春,那疏淡的眉毛神气地朝上一挑,蜡黄的脸上放出光彩,又咧开嘴巴,伸出两个手指头说:“嘿,我说长春,又下了两个!”
萧长春看看老人的神态,立刻就明白了老人的心思,懂得了他的话,高兴地问:“是毛驴吗?”
韩百仲插一杠子:“生了两个孙子。”
马老四说:“生六个孙子,也碍不着我。”又朝萧长春神气地伸出了大拇指,“一头小骡驹,一头小牛,一头黑,一头黄,油光亮堂,像缎子似的。你不是说,等秋后还要拴个胶皮车吗?到后年,它们正好一套!你要不回来,我就想让送粮食的给你带个信去,早让你高兴高兴。”
萧长春会心地笑着。他望着老头子那双青筋暴突的大手,他觉着,这双手真是宝贝,多少棒牛壮马,是从这双手里变出来的呀!农业社发家创业,就是靠着这些人哪!
韩百仲说:“老糟,说正经的,过了麦秋,要好好奖励奖励你。”
马老四也郑重其事地说:“队长,你怎么说这个呀!说实话,我是个将就材料;不是组织起来呀,我早就真成了老糟了。干这丁点儿事情,提不上,提不上。你们要是冲着我来,就给饲养场添几副牲口槽得啦。说话天热了,有了活动的木槽子,搭上个大凉棚,把牲口往外边一拴,省得让它们闷在棚子里,蚊子苍蝇的呆着不舒服。我就是这么一个想头,你们要有难处,晚些办,我也能对付。”
萧长春说:“牲口槽一定打,四爷您就朝我说;奖励也得搞,您是应当受奖励。”
马老四摆摆大手,说:“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们说了这句话,我就领了情,也就算是奖励了。要奖励就奖励别的社员,谁都比我出的力气多。像哑巴,那羊放的真是棒呀!千人万人也拔不出几个像他那样经心的来。我是这样说,别看那些个人嘴巴巧,舌头灵,比不上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要是社员都像哑巴那样,早就到了共产主义了。还有,那帮子年轻人也该奖励奖励。你们瞧,栽种的那些小树苗子长的多棒呵,齐簌簌,真像水葱似的。这就是咱们农业社的奔头!”
萧长春顺着马老四的手指看去,只见远远的河湾里,有六七个青年,正在一片绿汪汪的土地上忙碌着,就问:“那是干啥呢?”
韩百仲说:“嘿,新鲜事儿。你去年秋天不是说,咱们农业社把眼下这个灾荒度过去之后,要搞绿化吗?焦淑红、马翠清他们几个青年就悄悄地开了荒,种了树籽,还从地坡子、荒岗子移了好些桃啦杏的小树苗。我也是头半个月才知道底细,他们瞒得好严实!”
萧长春立刻就被那边的情景吸引住了。他想起自己心里边的那个封山育林、广植果园的计划,又兴奋起来。
马老四在一旁感叹地说:“这帮子年轻人可真是不得了哇!说干什么,就是一火心;光往前看,往前走!刚才我还对他们说哩,恨只恨,我早来到这个世上几十年,要晚点儿,也会跟他们一样火冲冲的,也能赶上更好的日月了。”
萧长春很懂得老人家这句话的分量。他感佩地点着头,又问:“四爷,听淑红说,连福又跟您闹气了?”
马老四不在乎地摇着头:“不用提他,别看马主任把他捧得挺高,我早把他看透了。要是遇上个好娘们,再加上你们爷们调理着,还许有一点儿盼望,这下子更完了。我不指望他,我就靠社了。我是社里活,社里死,哪天一伸腿,长春,我就有一个要求,你千万把我埋在社的大块地里。活着死了,我都要跟你们在一块儿!”
听了老人这句话,萧长春心里怪热的,就说:“四爷,过了麦秋,我要带您进京瞧瞧病,顺便带您逛逛故宫啦北海的;咱们农业社有这个力量,一定要给您把病治好,好让您结结实实地过日子!”
马老四说:“光说傻话,四爷多大了,都快这个岁数啦!”他把三个手指一捏,“治它管什么用,白耽误工夫,白花金钱。有那工夫,我还要多割几筐草;有那钱,打几副好木槽子,比什么不强。病它的,反正它也误不了我干活儿。”
韩百仲插言说:“老四,长春说得在理,还是治治好。大伙都愿意你多活几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好给我们多发展几头壮牲口。”
马老四说:“你不用安着坏心眼儿咒我!我离死早哪!上年纪的人都好想后事,其实呢,破锅熬坏铁梁筲,我活的可是有劲儿啦!啥时候牲口都变成拖拉机、大机器,用不着我再当饲养员了,我再离开你们。”
萧长春兴奋地说:“四爷,您讲的这话太好了。您就高高的寿数吧,等咱们社使上拖拉机、大机器,您也别离开我们,咱们一块儿过过美气的日子。那个日子用不了多久就到啦,我看您赶得上。”
马老四又咧开缺牙的嘴巴笑着说:“那敢情好,就怕赶不上。其实呢,赶上赶不上一个样。一个人活着,不能光为自己,光为自己的就不是人了。那叫白活一世!就拿长春你来说吧,你要光为自己,大瓦房早就盖上了,大姑娘早就娶上了。可是你一心为大伙儿,为大伙儿,自己的什么事也顾不上,好处全让给别人,难处全留给自己,跟着别人吃了多少苦呀!唉,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我现在盘算的是出多少力,不是活多大年纪。”
韩百仲说:“你这老家伙可真是进步分子呀!”
马老四说:“我进步?都得进步,你等着吧,人都是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你瞧焦振茂,肥溜溜的小庄稼户,土改一完,你看他往资本主义奔的那股劲儿多冲啊,谁也没想到他会跟农业社一条心!可是人家就是跟上潮流了。咱们这个社会最能感化人,不管你怎么不开窍,都能把你感化过来。别看韩百安落后,老榆木头,我看哪,迟早也得赶上来。只要跟上来,跟社变成一条心的人,干活才有劲儿,活着也有劲儿嘛!”
萧长春见老人说话的兴头很高,愿意跟他多聊一会儿,又怕他累着,便要替他背草筐子。
马老四说:“不耽误你们的工夫了,你们都是忙人,我也得回去看看牲口。韩德大帮我照看着,这孩子不大可靠。”他又对萧长春说:“你哪会儿有了闲空,到我那儿坐坐,咱爷俩再好好聊聊,我就爱听你说话。”
韩百仲说:“你哪是爱听人家跟你说话儿,分明要显白显白你的小青骡子小黄牛!你这老糟真狡猾到家了。”
大概这句话有一部分是说到马老四的心里去了,他也不分辩,眼睛一眯,挺神气地一笑,背着筐子,顺着通向村子里的小路,一颠一颠地走了。
萧长春望着老人走远的背影,心里边升起一股子热力。直到老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河那边的树林中,他才转过头来,感慨地对韩百仲说:“有这样的一些社员,还愁农业社办不好,还有什么困难能挡住我们呢?!”
韩百仲说:“这是实理。东山坞这辆车,全凭他们推他们拉哩!”
萧长春活泼地说:“妙极啦,您这个比方妙极啦!要让东山坞的车轮子朝前转,就得往前推、往前拉,这光咱们几个人的力气不行,得靠大伙儿。领导上一再让咱们注意走群众路线,不正是这个道理吗?您这一说,又让我想到另一条理儿,车轮子朝前转,哪里会都是溜平的路?有坑也有洼,有坡也有坎,只要不松劲儿,不怕艰难,就可以转到平坦坦的大路上去呀!”
韩百仲也活泼起来:“对了,对了!”
他们快活地谈论着,早忘了烈日的曝晒,也不找树阴地方走,沿着小河边,直奔苗圃。老远,他们就听见了焦淑红的声音,又看到了她那件特别引人注目的花布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