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虽是已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春节,但每到除夕夜,这种隔着孤寂摩天楼都能感受到的节日氛围还是让方沐然颇有感触。
除夕夜,来到方沐然家中一起过年的是伯父一家。方成业那一辈家里就两个儿子,而两个兄弟的关系也一直非常好。哪怕如今各自成家立业已久,他们还是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唠嗑家常。
和方成业一样,伯父家的孩子也是一对姐弟,姐姐叫方穆曦,是个大学生,弟弟叫方景,是一个正处于苦难之中的高三应考生。
二人的母亲,也是方沐然的伯母,是个很善于保养,略显贵气的女士。面相看上去似乎是个很刻薄的人,但对方沐然一家倒也是颇为亲切。方沐然和方自强俩姐弟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态度自然更是和善。
“沐沐这小半年不见,简直就是女大十八变啊,一下子就变成小美女咯。强强也有型了不少,以后肯定是个小帅哥。”
“他俩啊,暑假的时候非吵着闹着要搞什么减肥,小小年纪,搞得全身上下没几斤肉的,哪里好看了。”
这是刘爱华女士的回应,倒也不是客套话,而是她真的这么认为。
对于自家伯母的夸赞,方沐然自然是微笑以对,把她的“好孩子气场”全面展开。什么“我就是想像伯母一样漂亮”,什么“我跟穆曦姐姐肯定没法比”,总之怎么说话好听怎么来,倒也把伯母哄得开开心心。
而客套完了以后,因为方沐然现在还有个“中考应考生”的身份,所以她的堂哥方景就被伯母打发过来,意思是让他传授一下“先人的经验”。
方景在学校里算是成绩中等偏上,本身在这个年纪的男生里也算比较稳重,所以传授学习经验这种事情倒也挺合适。
事实上,虽然方沐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方景对小胖妞还是颇有些和善的。既不会嫌弃小胖妞的体重,也不会对小胖妞不切实际的想法作出否定,他总是在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以及鼓励者。
只是如今,当方沐然开足自己的好孩子气场,一口一个“堂哥”喊得不要太不值钱,可爱型女孩的魅力完全发挥时,方景反而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不如说,他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可怜的高三小男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堂妹到底怎么一年不见就完全变了样,而且杀伤力异常恐怖。只好硬着头皮转移注意力,认真地搜刮自己关于中考残存的记忆,可是视线总是只从自家堂妹面上一扫而过,完全不敢多做停留。
可惜方沐然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她对自己堂哥的了解很有限,并没有从小动作中推断出对方的羞涩。
又或者说,作为一个二十七次重生里只喜欢过两个人,而且都没能成事的“老剩女”,方沐然其实自己对于男女的相处也思考有限。在她看来,让自己变得讨人喜欢是一种本能,可以降低双方的沟通成本,更能某种程度上减少自己潜在的敌人,这一点在神选之中同样奏效。
只是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讨人喜欢”这样的属性,在不同的对象眼中,意义可能是产生偏差的。
大概也只有被要求旁听的小胖墩方自强,才能感觉到这奇怪而微妙的氛围,不禁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家老姐,不清楚她到底在搞什么。
这种如同拷问一般的谈话很快就过去,不多时,就到了吃年夜饭的时间。
不得不说,刘爱华女士的厨艺的确在整个家族中都算是一绝。她自己爱吃,更会做,各种家常菜种信手拈来,端得是色香味俱全。便是一盘炒黄瓜都隐隐能见葱茏水光,虽是家宴,却也宾主尽欢。
方沐然已经过了需要严格限制饭量的阶段,略享佳肴倒也并无不可,反正每天参加神选的战斗都会消耗不少体能。只要不暴饮暴食,也不用担心会体重反弹。
华夏区的家宴饭桌上永远少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唠嗑,聊生活,聊时事,聊回忆,聊未来。而对于有孩子的家庭来说,孩子们也是话题的一部分。
身处中考前环境中的方沐然自然成了话题中心之一,虽说她一贯表现出的学习成绩都不怎么样,但再不怎么样的成绩都有发挥好坏之分,也有录取学校之分。
“沐沐这个模考的分数,其实离十中的指标差得不远,稍微再努力一下应该可以的。”
这是伯母的见解。
“这丫头还是算了吧,书是真没少读,就是分数考不上去,估计也是没啥天分,不如就随她去了。”
这是刘爱华女士的说法。
听着两位女士对自己学习问题的讨论,方沐然面上依然一副“我很乖”的笑容,实际上心里却是说不上的无奈。
这寒假眼见着快过去一半了,自己到底啥时候坦白说想要休学呢?
纵然是历经二十七次重生的老油条,面对全民读书的社会风气以及追求孝顺的家庭伦理,还是很难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退学理由。所以她想来想去,只能先说“休学”。
只是眼见自家父母那“只要好好把书读完,成绩什么无所谓”的简单期许,她似乎连休学的要求都很难说出口。
年夜饭在欢声笑语之中结束了,而接下来的就是华夏区春节保留项目——新春晚会。
年复一年的春晚方沐然早就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一大家子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那熟悉而陌生的歌曲舞蹈,心中的思绪不由得发散开来。
她想到了自己过往轮回中有时一个人在休闲区住房里度过的除夕,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正月造访过的古代遗迹,她想到了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离开学校,更想到了许许多多自己遇到过的人。
突然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中午面见的合作者——夏凉的面孔,那个女孩在人生的这个阶段失去了所有的容身之所,这不知是悲哀还是解脱。现在想必正一个人在休闲区的房子里独处吧,这样会觉得孤独吗?
只是她和夏凉的关系,终究只是情报商人与客户而已,她掩盖自己的身份,用“莫比乌斯”的假名面见他人,为的就是不过多掺杂自身的立场和情感。
纷乱的思想在她脑海中流转,电视里的歌舞声,家人的话语声,窗外的烟花声交织在一起,一同演奏名为“除夕夜”的曲目。
无论是以怎样的名目,第28次的2012年,都在此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