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那个在命案现场喋喋不休的胡江仿佛和下午在店里无所事事的胡江是割裂开来的。此时的胡江躺在闲斋柜台后的木椅上，抓着游戏机搓着手柄。
而刚刚求职失败的李泰一正坐在一边，双手撑在柜台上，翻着一本从胡江那儿借来的书。没翻多少，就莫名看不进去，随口说道：“没想到这年头还有纸质书。”
“当然有。”胡江刚刚磨死了一个Boss，心情正好，“去垃圾场里一翻一大把，可以拿去一本十块钱卖给小时候的救世大英雄。”
“垃圾场？”李泰一问，“是城外那一圈垃圾墙吗？”
“小李你是不是从小没有到这些地方转过？”
“为什么要去？”李泰一道，“我爸妈在我去前线的时候走了，好像还欠了一屁股债，但是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住城里的。”
“那些债主没找上你吗？”
“没有——说来很奇怪。”
胡江在游戏中遇上了一个新的小Boss，于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那些垃圾场还是住了人的。”
“啊？”
“你简直可以说那里就是另外一个社会。”胡江换了个躺姿，“——我没有调侃联合政府的意思，那种垃圾场全球都有，住着的都是些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那里的人，他们用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叠成他们的巢穴，运行着他们的秩序，给每个地盘的老大缴税，联合政府给老大们随便打点钱维持秩序，所以他们还活在那里。好玩的是，在那里，即使是仿生人也可以和人类没有隔阂地共处。”
“从来没听说过。”
“他们大部分人也从来没听说过巢区联合政府这些名词。”胡江忽然一跺脚，抬起手几乎要把游戏机砸掉，“——这游戏就特么离谱！我都按了格挡怎么还是被砍了？”接着他轻咳一声，把游戏机放在一旁，“我这个游戏机就是从那儿淘回来的。”
“哦。”
“说真的，要看上个纪元的遗物，博物馆也就图一乐，真要看还得去垃圾场。”说着胡江从柜台下头摸出一盒百奇棒叼着，抓起游戏机继续攻坚克难奔小康。
李泰一看着胡江，不禁开始想，这门可罗雀的小小“闲斋”，究竟是怎么在脏乱的巢区活下来的。
就在李泰一再一次试着啃下这本《基督山伯爵》时，门口的铃铛响了。
“哟，来客人了。”胡江按了暂停键，从椅子上直起身子，“来点什么？茶酒咖啡牛奶橙汁？”
走进来的男人面无表情，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承载着他满脸的尘土。一个上一个纪元风格鲜明的随身听在大衣的口袋露出来半截，和男人的耳朵间连着一个已变成灰色的白色耳机。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柜台前，就事论事：“我是来谈事情的。”
胡江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喝点啥？”
来人依然面无表情：“我不喝。我是来谈事情的。告诉我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胡江看了一眼李泰一，对这位客人说道：“随你的便咯~你想干嘛干嘛，不过我劝你出城，别在这些地方待着。”
“哦。”这个人转身欲走。
“诶诶诶，等等。”胡江绕过柜台，上前拉住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我有点事要问你。”
“嗯？”男人停下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胡江问。
“我没有名字。”
“是你泼在墙上的？为什么？”
“我疯了。”
“……等我去告诉你下一步。”
他走了。
“他是谁？”李泰一问。
“他？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一个人。”胡江看着男人的背影，笑道，“一个仿生人。”
“仿生人？”李泰一不由得想到上午所见的仿生人流水线和溅满血迹的办公室。
“他是一个，人。”说罢，胡江拿起自己的游戏机，继续搓他的手柄了。
李泰一则戴上了耳机，听着歌继续看起了手头的书。
……
当门口的铃铛再一次因门的开合而摇响时，窗外已有晚色。胡江仍是把那句话丢给石务：“喝点啥？茶酒咖啡牛奶橙汁？”
“啤酒。下个月结算。”石务坐在柜台前，朝双手呼了口气。
“降温了。”胡江从柜台下头提了两个易拉罐，一个量子牌啤酒，一个量子牌可乐。啤酒滑给石务，可乐留给自己撬开拉环喝出嗝来打着玩。
“嗯。把手塞兜里开自动驾驶都没有用。冷。”石务又要了一包袋装炸蚂蚱配啤酒。
“塞后颈。”胡江道，“只要你受得了一开始后颈有点冷。”
石务想了想，道：“看起来有点傻。”
“习惯就好。”胡江笑了笑。“讲讲案情？”
“是这样的，组里按你那个说法编了一整套说法，最后被组长推翻了。”石务灌了口啤酒，“我们翻到了那个仿生人女秘书的记忆芯片——这仿生人虽然是泰勒造的，智能芯片还是用的沃勒斯。我们一开始以为是这样的，是那个女仿生人得到了某种暗示——可能就是泰勒给的，可能就和那个‘朱丽叶’有关，然后呢，得到暗示，就从哪掏出刀子来把沃勒斯给捅了，然后自杀……”
“可是凶器呢？”
“是啊，可是凶器呢？”石务停下拿着炸蚂蚱的手，“我们把工厂里外翻了个遍，没找到可以当做杀沃勒斯的东西。何况，从伤口来看，那个女仿生人是自杀。”
“所以，凶器去哪里了？”
“所以这个推论被组长否决了。而且，”石务啃了串炸蚂蚱，“那个‘朱丽叶’，小沃勒斯说他有印象，那只是他老爹年轻时候和他老妈的玩笑。”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时，石务一愣，“我接个电话。”他的义眼放出微光，显示通话中，“诶？组长？什么事……啊？哦。哦。好。”当他把啤酒一口喝光后，长舒一口气，“有点突破了。”
“哦？”
“那两个仿生人保镖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