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已过,许轻蝉没有回来,床上的人也没有动静。
谢无衣坐不住了,拉着宋沉问询一番,一问才得知山魅之事,当天就背着行头往山里面去了,宋沉便也跟随,再一次来到深山中。
谢无衣踏在灌木丛中,走的小心翼翼,倒也没碰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路两边兔子不少,眼睛红红的甚是可爱,他随手抓起了一只放在面前观摩。
旁边的宋沉见状险些吓晕,才刚喊出别看它的眼睛,却见他已然与那兔子对视,小红眼睛对上黑亮的大眼睛,彼此都错愕。
然后,他扔下了兔子:“你们就是山魅?”
兔子不语,迅速往草丛里钻,窸窸窣窣的立刻不见了。
宋沉慌里慌张的靠近:“你可有看到什么?”
“我应该看到什么?”
“山魅会施幻境,普通人一遇到就出不来了。”宋沉的脸色惨白:“你呢,你怎么样?”
他捋了一下衣服,平淡回应:“我刚才与它对视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是没迷惑住我,我把它放走了。”
“啥?”身边之人不服气了,先前秦暮没中招,如今谢无衣也没有,怎么现在的世道颠倒过来了吗,人类都没什么七情六欲了,反倒是神仙鬼魅情感越发丰富?
但是秦暮比较凶悍,山魅没迷惑住他,就变成一阵烟儿逃走了,谢无衣比较温柔,人家没逃,是他放走的。
“你为什么没中招?”他又不甘心的问。
“心无杂念便可以了。”对方回答的十分坦荡:“世上会魅惑人心的不只有山魅,很久以前我遇到过魅狐,对其做过了解,只要你的心性坚定,它们是入侵不了的。”
“你这凡人,倒是见多识广哦。”宋沉不自然的笑,而后又想命薄上没有记录,他还不定是什么呢。
但不管怎样,好像……忘记了一个问题。
他连忙大声道:“他的病需要抓一只山魅回去才能治好,刚才不应该让你放走的。”
“无妨,再捉一只便是。”谢无衣没放在心上,捉一只兔子而已么,简单!
接下来,他们真正见识到了兔子的奔跑能力,何况,那些还不是普通兔子,一番大跑小跑,踩碎了成片的草木,树叶被撞击的沙沙作响,急速的脚步在林间引起一阵嘈杂。
两个身影如飞,好不容易抓住个尾巴,又被滋溜一下滑走了,而后前仆后继,衣襟被刮破再被杂七杂八的花朵和彩叶渲染,俨然浓墨重彩的两幅人形画像。
最后,他们气喘吁吁的站在了洞口,两手空空。
谢无衣赫然望着眼前黑洞:“那些山魅莫不是故意引我们来此处?”
宋沉的扇子在追捕过程中弄丢了,现在手上没东西,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搭在他的肩上:“不是故意引你来的,这里是他们的窝,他们一进去会变成团白烟,就抓不住了,我们干脆往回走,路上还能碰见。”
秦暮就是在山洞里面遭了殃,他不想再送进去一个,不对,这回有可能是送进去两个。
然而谢无衣的脚步没动:“是你说许轻蝉要来山中对吧,她临走的时候还和我说要见一个打不过的人,这里既然是山魅的窝,我想……许小姐会不会在这里?”
“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宋沉回眸:“假如她现在已经死了,你进去就是给她陪葬,假如她现在还没死,她的本事比你厉害都没能出的来,你进去了,就是你俩一起等死。”
言罢又去拉他:“你们也不熟,犯不着为她死,走吧。”作为地府公职人员,他眼里人的生命永远比妖邪鬼魅重要。
“没事,我死不了。”谢无衣铁了心要进去,这个时候不死之身派上了很大的用场:“必定要进去一探究竟,我跟许小姐是不熟,但是君姑娘和她很要好,假如我今日转身离去,回去没脸面对君姑娘的。”
“就为了一张脸面,你要搭上你的安危……”宋沉表示不能理解,大呼小叫着,却见谢无衣已经大步的跨了进去。
也罢也罢,凡人能舍生死,他这鬼差怕什么?
跟随着走进去,只是暗叹万一这一趟出不来了,家里那还昏迷的秦暮该怎么办啊?
想着又抬头:“喂,道路黑,等我带你走……”
才刚开口,见谢无衣已经安然无恙的度过了黑暗之地,走的大步流星,他不可思议的跟过去:“你能看见啊?”
“是的,与身俱来的本事。”
这话引起宋沉的兴趣,跟在他身边细细的数着:“第一次见你,有一只梨妖要嫁给你,你院子里还有一大堆的小精怪,你的命理地府没有记录,现在你不怕山魅,还能走夜路,你到底是什么啊,什么仙,什么神,什么鬼……但也不对啊,就算是这些,地府也会有记载的。”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对方无奈:“回头跟你们阎王说说,叫他把我的魂带走呗,死不了也是很痛苦的。”
“多少人想要像你一样,却求之不得。”宋沉没好气的回应:“有些人就喜欢瞎折腾,比如说我看守的那位仙君。”
想起了度厄星君,他不免又是一阵感慨:“放着好好的仙不当,偏要在地府里受刑……”
“各有执念。”眼前之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闷声往前走,他加快步伐跟上,走了一会儿,本以为刚才的话题终结,却又隐隐听到谢无衣开口:“你说的那什么度厄星君,他是神仙吧,神仙会在地府受刑?我一点儿都不相信!”
“我骗你做什么,他在地府八百年了,害的我无聊的守了八百年。”他回应着,话说完,洞口最深处的那一缕阳光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先是用力吸了一下,上次那股死气若隐若现,没有先前那么浓密,潭水流淌,定睛看过去,上方的鲛珠还在发光,白色烟雾没有再来,山魅好像都已经消散不见了。
“他们搬家了?”谢无衣疑惑:“不过鲛珠怎么会在这里?”
“你也认识鲛珠?”宋沉的面子挂不住了,为什么世间的人都比他这个鬼差见多识广?
然而他又觉得奇怪,这里的空气里并不是全无异常,那死气虽然弱了,也没有完全散去,这里应当还是有死人的。
思索着,见谢无衣已经爬上了岩壁,一手扶着凸起的岩石,一手正往那鲛珠方向抓。
“你做什么?”他一惊。
“这鲛珠好像见过,我拽下来看看。”话才落下,见谢无衣猛的向前一用力,那鲛珠落在他的掌心,光芒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便紧紧抓住,回头寻路。
却在此时,无意中低了下头。
继而仓皇一惊,脸色发白险些摔进水潭,他连忙抓紧岩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战战兢兢的往下示意。
宋沉顺着他的眼色,趴在潭水边往下看去,这一看,也是陡然一惊。
在那一汪水潭之中,俨然一个人形,确切来说,是一个尸体,躺在一口透明冰棺里沉在水中,那是位素衣的……女子,应当是女子吧,衣着与发饰都是女子的装束,这尸体保存的很好,没有一点腐坏,连一根头发丝都完好无损。
宋沉对于尸体见怪不怪,但此刻一惊,是这尸体实在有些难以入目。
他们之所以不确定那是不是个女子,因为尸体没有脸。
一张面容上面没有五官。
听闻前朝有一种酷刑,用肉色的油纸包裹在死犯的脸上,蒙盖住其五官,不出多会儿,死犯就会窒息而死,而后死犯直接被丢弃,时间长了,那张油纸就贴在脸上扯不下来了。
眼前这尸体的脸就像极了被油纸蒙盖,贴合紧密,与肌肤早已经融为一体。
但是尸体衣着精致,发饰也价值不菲,倒不像是死犯该有的装扮,何况出现在这山魅丛生的林中洞穴,被冰棺盖着,就更显的她与众不同了。
两人相对而望战战兢兢,宋沉终于明白他闻到的那一股死气从何而来。
“鲛珠可生白骨,活死人,我想是有人打算用鲛珠让此人复活。”定了定神,谢无衣看着手中的珠子冷静下来:“这珠子有些裂纹,该复活的人应该将要活了。”
“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明白为何上次来的时候死气那么重,这次弱了许多。”宋沉想起之前见到的场景:“这个人确实是快被复活了的,但还差一口气没完全活,不过……”他又疑惑:“上次明明见到鲛珠在利用山魅吸取人类精气,但它复活人类,原本不需要这些精气啊。”
思索间,想起什么,又仰头看谢无衣:“死人复活,有违生死轮回,是地府大忌,趁着还差一口气,你快将鲛珠毁掉,叫那人活不了。”
谢无衣攥着鲛珠,从岩壁上蹦下来:“那我不是杀人吗?”
“不是杀人,这人本来就是死的,你这是度化。”宋沉着急,向他靠近几步:“已死之人再从地府里弄出来,被天庭发现地府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事儿我要是没碰见也就算了,可是今日见了,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说罢索性伸出手去拿:“算了算了,我自己来毁。”
不由分说的朝谢无衣手中伸来,还没拿到,忽而听身后一声怒斥,两人一惊,没看清来人,倒是脚下的地面与周围的岩壁忽然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