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丙年龄不大,被这场景吓到,瘫坐于地哭喊,谢无衣一把揽过他,与他抱在一起又去拉其他人,三个兄弟本来距离的不远,好不容易,他们四个抱成了团,根基稳健了许多。
他又惊慌的向君离看过去,他们离的远,而晃动的土地和狂卷的风让他寸步难行,好在秦暮在她身边,他连忙大喊:“秦捕快,保护君姑娘!”
“什么情况?”秦暮的脸上被蒙了个树叶,一片漆黑,又站不稳,他伸手四处乱抓:“君姑娘,你在哪里?”
一双温软的手按住他的手腕:“我在你身边。”
“还好还好。”君离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静,应该没有受到惊吓,他这才得空弄走脸上的叶子。
脚下忽然又掀起波澜,平整的土地竟然慢慢开裂,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更加狂烈的风让人完全无法站立,秦暮顾不得礼数,将君离抱住,狂风越来越烈,他的头脑渐渐混沌。
脚下轻了,好像突然腾空,是被风吹起来了吧……
他听到谢无衣在惊呼:“君姑娘……秦暮……”
可他没办法回答,他的大脑开始昏沉,渐渐没了知觉。
一道“斩无赦”抛在面前,没有了四肢的妇人声嘶力竭的喊叫,依靠着身体和头部的力量在地上蠕动,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空洞的眼睛望着他身后。
他回头,但见刽子手手起刀落,一排一排失去头颅的身体,挨个儿的在他面前倒下,鲜血越来越多,他的脚和腿,都被血覆盖,惊雷乍响,开始下雨了,下的却是血雨,红色的雨和血混合着,将他眼前的世界浸染的一片绯红。
“娘!”秦暮猛的坐了起来,拼命的揉眼睛,狠狠的拍着脸。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惊魂未定的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身上盖着女式外披薄衫,身边一个阔叶,盛了些清水。
他将水一饮而尽,叠好薄衫走到君离面前:“谢谢你,这是哪儿啊,你有没有事?”
“不谢,一个被困的峭壁,我没事。”对方一一答了。
说罢抬头看他,但见他正在擦拭额前汗珠,缓缓问道:“做噩梦了?”
“是啊。”秦暮想起梦里那恐惧景象,真实的可怕。
“老道人的死,我劝你不要查了。”君离背着手走到洞口,望向那洞口绵延不断的水滴。
“刚有些眉目,为何不查?”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噩梦初醒脑子不太清白,他觉得君离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和平日里很不一样。
“你既知鲛珠可以生白骨,活死人,那么你可知什么人会想要拿到它?”
“当然是贪心的人了,拿去卖了赚钱呗。”秦暮脱口而出,话音才落,又猛然想到什么:“不,不对!”
“普通人要它没用,它并没有收藏价值,只有……”他面露惊惧:“化成白骨之人,已经死去之人,才会想要得到它。”
“没错,所以我刚才说,你不要查了。”对方的声音越发的冷:“否则,你梦里的场景会成真!”
秦暮惶恐的看她,各种疑问在心里盘旋,他不惧威胁,却不明白眼前之人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女子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正在此时,洞外忽而有人喘气,两个人同时走到峭壁前,看过去,都惊讶了。
竟是谢无衣,他的腰上拴着一条麻绳,攀爬在悬崖峭壁之上,正艰难的朝他们靠近,神色慌张又担忧,他的衣襟残破,脸上也有好几道伤口,看见他们,大大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太好了。”
说着从包袱里抛出绳索:“快,那三个小道士坚持不了多久的。”
秦暮连忙捡起绳索,踌躇了一下,还是先给君离系上,趁这时机,在她耳边轻声道:“君姑娘的劝慰我听清楚了,但世间总有礼法,我偏不信妖邪能掌控人间,道长的事我管定了。”
君离一笑:“那你好自为之!”
好不容易,三人终于到达安全之地,君离和秦暮这才注意到谢无衣身上的伤不止表面,他的腹部还有一道颇深的划痕,腿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划伤。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了救他们,是打定主意拼上命的。
君离别过脸,不看他的伤口,她只望向巍峨山顶,手背上落下一滴湿润,山风一吹,便不见了。
而秦暮感动不已:“我认你这个兄弟了。”
谢无衣却不领情:“好说,您别随便抓我就行了。”
秦暮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确定你是好人。”
就在此话说完,回到洛阳城的第二天,他就又带着一众官兵,再次把谢无衣抓进了大牢。
原因是三师兄弟的老大吴玉甲死了,死在客栈,胸口上被捅了一刀,尸体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
这把画着春宫图的折扇,正是先前老道长从谢无衣这儿拿走的,因老道长死前紧紧握着,于是被秦暮拿到府衙做了证物存放。
从义庄回来之后,有了三师兄弟做线索,秦暮觉得扇子没啥作用了,加上谢无衣还在念叨着想要来还给王掌柜,他就把折扇给了谢无衣。
于是,折扇原本应该在谢无衣那里,但却莫名出现在了死者手中。
死者身边还有作案凶器,一把裂口的短刀,刀柄上系着一串编织的错综复杂的红绳,特征太明显,官府很快就查到是谢无衣的。
再然后,客栈掌柜亲眼目睹,谢无衣天刚亮的时候来找过三兄弟,大概一刻钟之后,又脚步飞快的推门而出,临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这一系列表象,都十分明显的证明了他有杀人嫌疑。
谢无衣在大牢里叫苦不迭:“正是因为太明显,所以我才是被嫁祸的好么?”
秦暮只好在旁边安慰:“我也没办法啊,我们梁大人要我抓你,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去查证的。”
府衙偏厅。
代理知府梁微澜放下茶盏,伏在案几上小睡,薄烟四起,一个人影徐徐而进,是浑身浸血的谢无衣,脸色惨白慢慢的向他靠近。
他冷冷一笑,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这招对我没用。”
身影停住了,却不离开。
“我没打算与你为敌,而且姓何的还是我帮你教训的,此事我没干涉,是他们人类利益攻心咎由自取,牢狱之灾早就命定,只能看造化了。”他又道。
苍白的脸略有失望,微微点了头,渐渐变的透明。
“等一下。”梁微澜望着窗外,微眯起眼睛:“我想要鲛珠。”
薄烟再起,身影渐渐消失了,小小厅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大牢里,秦暮正在一句一句的记录着谢无衣口述的事件经过。
其实在夜里,他是听到家里有响动的,但因为他那里有些“特殊”的住户,并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人潜入他家了,折扇与短刀,都是那时候被偷走的,偷走这两个东西的人,正是大师兄吴玉甲。
“你既然没起床,怎么确定是吴玉甲偷的?”秦暮提出怀疑。
“他自己说的啊。”谢无衣郑重回应:“天不亮的时候,客栈小二敲门传信儿,说吴玉甲让我过去,有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
“哼!”说到这里,谢无衣异常愤怒,咬牙切齿。
他去了客栈,一推门,但见吴玉甲神秘又谄笑,手里拿着折扇,先是躬身道歉,说前去盗取师父遗物迫不得已,然后就急不可耐的询问扇骨机关从哪里开。
什么机关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吴玉甲也不生气,继续赔笑,还朝床上努努嘴:“上次回城的路上,感谢先生对我们三个的保护与照顾,小人不才,看得出先生对我们家小师弟格外看重,我知道这折扇是师父从先生那里拿走的,您不可能不知道里面的秘密,只要先生说出扇骨机关,小师弟就是您的了……”
说罢,走近床前掀开被子,紧闭双眼的吴玉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概是被下了蒙汗药。
他被这种无脑的推断与猜测激怒,那时回城路上遇到山崩和大风,他只不过是本着就近原则率先抱住了吴玉丙,就被这位想象出一段“爱恨情仇”来,是不是道观中的日子太清闲了?
他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还踢倒了门前的书架,愤愤从楼梯上下来,楼下小二跟他打招呼,他在气头上,没理会。
回到家没多久,秦暮就带着官兵来了,吴玉甲的死讯也传来了。
“就这样?”秦暮有些失望:“没有什么信息啊,杀人凶器呢,你有没有问吴玉甲偷你的刀干什么?”
“这个……我还真没问。”他想了想,似乎也没有看到客栈房间里有短刀,只是这两样东西是在同一时段丢的,又一起出现在了吴玉甲的尸体旁,他自然的认为都是吴玉甲偷走的。
想到这里,又回眼一瞪身边的人:“怎么没信息呢,那把折扇有秘密啊。”
折扇依旧被秦暮收在府衙里,经过谢无衣提醒,秦暮回去仔仔细细检查了折扇,还请专业人士研究了半天,扇子最初的主人王掌柜也被叫来问了许久的话。
王掌柜表示这折扇除了比在他那里的时候破旧了一些,多了几滴墨迹,再也找不出特别来,谢无衣的小摊还兼着代人写信的杂事,滴上墨迹再正常不过。
折腾了好久没有结果,忽然一个瞬间,秦暮豁然开朗,什么机关,什么窍门,直接砸了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