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美呆,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我把她抱得更紧了,她突然像醒过来一样,眼泪大滴滴的从她的眼眶流出,她突然问我“小烟,邢鹿真的回来了吗?她真的还能回来吗?”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一样,美呆不是不在意邢鹿,她只是不愿提起罢了。
我不愿她伤心,那句“邢鹿已经不会回来,永远都回不来了。”我始终说不出口,我不愿承认,可那就是事实。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不看美呆。
只有她这个傻子才会问这个问题,这种答案绝对的问题。死去的人,怎么还会回来了?任何东西都可以争取和期盼,唯有死去的人、失去的东西,我们不能争取、期盼。
我们之间都没有说话了,有什么东西隔在我们中间,我们都很敏感,她不会没有察觉到我对邢鹿的特殊感情。
过了很久,我们学校的保卫人员来了,他们中的头儿,也就是我的舅舅,他们有序的组织我们撤离教室。在慌乱中,舅舅悄悄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立刻吓得将我的手收了回去,我实在不敢相信他的胆子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他从来都没有当过任何人的面做这样的举动,类似的举动都没有。
我们都撤出教室后,他们向教室里喷撒杀死蜜蜂的药水,学校所有的班级都被下令,所有的同学都不可以乱动,关上所有门窗,全部在教室里坐好,等候安排。
我们被带到了校医院,到处都是同学们的哭泣声,他们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伤害,学校的医务人员告诉我们“好在所有的蜜蜂并不是有毒的蜜蜂,大多数同学都只是被叮伤了,简单的上了一些止疼药,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我们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清,谁都听到了我们的辅导员和郑祺大声的喊着“邢鹿,回来了。”
而她早在暑假以前就已经死了。
校外的医生也被接进了学校,照看被叮伤的同学和精神不太正常的辅导员,她中途醒来过一次,大声的叫喊“她回来,她回来报仇。”接着又晕了过去。
郑琪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对于她来说,好像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可怕的。她拒绝医生对她进行检查,她坐在校医院的椅子上,好像在思考问题似的,口中念念叨叨。
这消息很快在我们这座城市传得沸沸扬扬,电视台的记者在第一时间赶到我们学校,争先恐后对整件案件进行报道。
警察和各大侦探所的侦探们也来了,对整件事情进行调查。看着他们,有一刻,我内心产生了巨大的怀疑,邢鹿死的那天,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有模有样的调查着,最后的结果却差强人意。
整件事件最可怕、最严重的后果是:我们的班主任死了。
在最后警察找人时,没有找到他,大家才意识到他还在教室里,等医务人员进去找他时,他已经没有气息了,医生初步鉴定他身上有大量被蜜蜂叮咬的痕迹,但这些都不足致死,而最终造成他死亡的是:电击。他是被电死的,而且是当场死亡。
学校里随处可见进进出出的警车、救护车、记者们的车、侦探们的车。学校外挤满了家长,各新闻报社的记者。警察只有一遍一遍下达调警命令,来守住我们学校的大门,才勉强的压制住激动的人群,防止他们冲进校园。一遍一遍在记者镜头面前强调会保证我们的安全,人们才勉强接受他们的说辞。校长室、各班级班主任的电话都被打爆了,都是一些家长要求把自己的孩子接走。学校应警方的要求拒绝家长接走学生,激起了家长们的怒气,而他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每次齐力、奋力地一冲,最后又被特警推回。
媒体争先对案件进行报道,各大网站的头条、热搜都是关于此案。各种网络推手唯恐天下不乱,各种毫无证据的推理文章出现在网络上,他们抓着辅导员和郑琪都说“邢鹿回来复仇”不放,写了各种关于邢鹿回来报仇的文章。引起关注此案件的网友疯狂的讨论,讨论结论两边倒,一方表示相信、疯狂追捧,一方认为一切都是无稽之谈。最后双方上升到言语上的攻击,场面一度失控。
警察局局长在电视上发表短暂的讲话“此事件是有人有意而为之,绝无鬼魂之说。为了便于调查,所有在校的同学、老师都不可以离校,所有在校人员都要无条件的接受调查。他们向市民表示会保证在校所有人员的安全,只要是有关案情的调查结果,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过网络告知所有市民,电视台也将开启现场直播,随时报道学校的发生的一切事件,报道案件发展的整个过程、调查的结果。”
一切都很混乱,不知为何,他们给我的一种感觉,貌似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争先的在各自争取他们想要的东西。警局、医院、各大新闻媒体有他们要通过这次网路直播要证明的东西。老师,学生都想通过这次直播大火一把。生活就是可以如此神秘,即使,你的朋友就在你身边,你们的心、你们的思想却隔着千里。
学校从此刻起将全面封锁,任何人不禁警方的允许不可顺便出入学校。
我们学校是很大,这座城市几乎所有同我一般年纪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我们所有人都是住校的,无一例外。我们学校离大多数学生的家都太远了,几番权衡下,决定在校生都必须住校,无一例外。
它建在这座城市的最北段,一个山丘上,之所以选择建在这里,是很多年前的时候,有一个名人选定了这块风水宝地,他们请人算过,这里是非常适合建学校的。具体多少年我不记得了,总之它很久就建在这里了,岁月的流逝,更换了建筑的风格、教书育人的老师,去了又来的同学,唯一不变的是它一直在那。我的舅舅是从这里毕业的,甚至我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从这里毕业的,他们说这里风水好、环境优美、是一个适合学习的好地方。
在这里的我们,这些学生,代表这座城市各个社会阶层,代表着他的父母在这座城市的社会地位。对于大多数像郑祺、邢鹿一样家庭,他们的家长除了整夜的站在学校门口为他们孩子祈祷以外,他们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的办法可以与自己的孩子取得联系。校长永远不可能接他们的电话。警察、政府已经发话,他们的孩子要配合、接受调查。
对他们来说,他们是不幸的,他们的孩子在一些时候是不属于他们的。对于一些平凡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来说,在任何时候,他们孩子是永远不可能完全属于他们的。他们每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完全属于哪个人,他们也完全不可能永远的拥有他们想一直拥有的人,他们都不过是属于这个社会而已。
而对于像我一样家庭的人,大多数时候,我们拥有的特权,被对待的方式和那些普通家庭的人是不同。只有我们才拥有所谓的待遇。校长耐心拨打我们家长的电话和我们家长解释,劝说我们的家长配合学校的工作,向我们家长表示这不免也是一种锻炼我们的方式,他们甚至搬出这个学校的声誉如果有所败坏,必定会导致我们的家长在学校所投资的所有项目血本无归,还有我们保送最好的大学,出国留学的机会也都会葬送,他们以一种为了我们好,为了我们家长好的方式,让我们的父母妥协,强迫我们父母把我们留下来。
像我一样的孩子们,每个人都可以有一次短暂和我们父母通电话机会。我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最后拨打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父亲简单的问候了几句,他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作为这座城市的市长他不能对我一个人开一个特权,他不能把我接走,而把其他孩子留下。作为一个父亲,他为不能好好的照顾我而自责。
我觉得我的父亲真的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事而自责。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成为了太多人心目中的幸运儿,我可以获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好的东西。也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我从一生下来就拥有了一些人要用一生为之奋斗才能获得的尊严。他给我最大的财富除生命以外就是尊严。为了答谢他,这个时候,我就更不可以让他两面为难。我在电话里告诉他“我没事的,放心。”
我看着美呆,她的电话好像没有打通,于是她就很快的将手机给了下一个要打电话的同学,然后走回我身边,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我身边,突然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美呆的父母。
我从前从来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就在刚刚那刻,我知道了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轻轻的拉起她的手,希望她可以忘记刚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