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悦踩着宵禁的点回到了榆林驿馆,夜色渐深,驿馆内也灭了过半的灯火。她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推开自己的房门。
房内烛火正幽幽地燃烧着,阿碧坐在她的床头,那里摆放着南悦换下来的衣裳和挂铃,她听见声音,抬起眼睛,淡色的眼瞳望向穿着男装的南悦。
“你去了哪里?”她开口问道。
南悦走进屋里,往外四处打量了一下关好房门,转身云淡风清道:“没有走远啊,只是好奇,就在附近转了转而已。”
南悦若无其事地一路说话一路松开发髻:“你没有同去真是可惜。长安新奇好玩的可比塔袒多了不知多少呢。”
“南悦,”阿碧强行压抑着火气,“你为什么就不能管住自己呢?你这般胡闹,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阿碧姐姐过虑了吧,我现在可不是好好的?”南悦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以前都没觉得,怎么你进长安以后愈发无趣了?”
阿碧倏而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你整日里除了自己开心还会挂心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为什么来长安?!塔袒在你心里又算什么?若是你出了岔子,谁来给中原皇帝交代?我?还是阿卜大人?还是问妗?还是族长?还是整个塔袒?!”
南悦在塔袒地位超然,闯了再大的祸事,也不会受到问妗的责罚,平日里更是没听过一句重话。
今日被阿碧教训了一顿,她自是不服得差点跳起来:“你就知道拿这些来压我,满嘴的大道理,你有什么资格来训我?”
“你今日能在这里与我平起平坐,是我阿娘给你的福气。是我阿娘说,长安路远,让你来与我多多关照,不然你现在是瀚噶湖边洗衣服?还是在割草喂羊?”
“你说我管不住自己,那你的那袋红砂又是怎么回事?千里迢迢地带过来是怕不显眼、怕不招摇吗?你既问心无愧,怎么不敢认领那个袋子!”
“你闭嘴!”阿碧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似的。
南悦还想再说什么,看着她的脸色只得讪讪住了嘴。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满室寂静,只有跳动的烛火寂寞地燃烧。
阿碧平复许久,终于缓步向外走去,她要出门的时候,略略侧过头,沙哑着嗓子道:“从我踏上马车的那一刻起,我余生就只为塔袒而活。任何人,要伤害塔袒的利益,我都会除掉。”
“包括你。”
“问妗和族长待你不薄,塔袒没有任何辜负你的地方,你以后好自为之……”
……
是夜,南悦睡得并不好。
她一会儿梦到了阿碧拿着刀,满脸血污地对着她笑;
一会儿又梦到那个劳什子的六爷抱着穿马褂的小猴说要吃猴脑;
一会儿又梦到小二在门口喊:秦湘君和秦苏打起来了,五十金一张票,坐满开场!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得满头大汗,直到桂儿敲门进来服侍洗漱,才猛然惊醒过来。
这一觉睡得比打仗还要累,她有些疲惫的挥手让桂儿把东西先撤下去,自己则是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依窗坐了下来。
田時恰巧来驿馆内,叫上馆主在院内嘱咐明日入宫的事宜。
忽而听得楼上稀碎的动静,他抬眼一看,正与依窗而坐的南悦对上了眼睛。
美人临窗起,不胜娇羞意。
此时驿馆内芙蓉花开得正好,雍容绚烂,目光所及之处看起来热闹无比。
这样一个未施粉黛的南悦夹在其中,不仅未黯然失色,反而更添了几分恬静优雅来。
田時愣怔地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他打发走馆主,向那扇打开的窗户做了一揖道:“昨日不知小娘子貌美如斯,多有得罪,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