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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道德太高尚的当不了宰相 (1)

在对王后的废立过程中,有一点很值得人们注意。有大臣说,张说与武氏一族相互勾结,想要重新夺取宰相之位。李隆基向来在用人问题上多有反复,一个被贬无数次的官员,也可能会被无数次重新启用。但是,对于自己手里的宰相,对不起,一旦下台,永不录用。在这之前,不论是姚崇还是宋璟亦或者是张嘉贞,这些人离开宰相位置之后,从来就没有复位的可能。聪明的张说会看不透李隆基的心思吗?那么张说为什么还认为自己可能复位呢?因为接任的宰相太不像话,让李隆基烦不胜烦。在这样的情形下,张说看到了机会。接替张说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李元纮,一个是杜暹。先说李元纮,这个人是宋璟的老同事。宋璟个性严谨,不会随便夸奖别人,对这个李元纮,宋璟却是逢人便夸。李元纮从中宗李显时代就已经声名大噪,他的声名来自于一个石磨。有一次,太平公主看中了一座寺庙里的石磨,让仆人搬回家。寺庙里的人不畏权势,一状告到了雍州司户李元纮那里。李元纮秉公执法,判太平公主将磨还给寺院。窦怀贞听说这件事,连忙劝李元纮不要得罪太平公主,李元纮说了句掷地有声的话:“南山或可改移,此判终无摇动。”执法严明,不畏强权,是李元纮的第一个优点。

到了开元年间,李元纮当上京兆尹,看到权贵之家都在水渠边立上碾硙方便自家用度,妨碍水田灌溉,李元纮派手下将这些碾硙全部拆毁。李元纮把能得罪的人全得罪了,但在百姓心中,他的声望却更高了。后来,李元纮又专门给李隆基上奏折,提醒李隆基要以民为本。奏折写得很有感情,李隆基当即赏赐了他二百匹绢。爱民如子,是李元纮第二个优点。李元纮的官阶一步步提高,却崇尚节俭,住着他的老房子,骑着他的老马,衣服补了又补,到手的工资,转手就赠给有困难的亲朋好友。品行廉洁,是李元纮的第三个优点。这么高尚的人,连宋璟都赞不绝口的人,李隆基当然不会放过。张说卸任后,李元纮立刻被提到宰相的位置。和李元纮搭档的杜暹,也是个道德楷模。关于杜暹,有这么一个传奇故事:据说杜暹年幼的时候乘船过河,突然有个老头在岸边叫他下船。等杜暹下了船,老人拉住他没完没了地说话,船工等不及就将船开走了。没想到当天船就被大浪打翻,船上的人全部死了。老人神秘兮兮地对杜暹说:“你以后是国家栋梁,所以我才来救你。

”在古代,这种传奇故事经常发生在两种人身上,一种是帝王将相,他们掌握话语权,经常编造一些奇妙的出身故事来抬高自己的身份;一种是广受人民爱戴的官员、英雄、文人,百姓喜欢他们,不自觉地美化他们,时间一久,他们身上就有了一堆传奇经历。杜暹属于后者,开元时期,他是安西大都护,长期奋战在外交第一线。有一次,安西副都护与西突厥可汗发生矛盾,杜暹去调查情况,西突厥人送了很多金子给他。杜暹想要推辞,随从劝他不要拒绝突厥人的美意,以免影响边疆稳定。杜暹没办法,只好收了金子。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他命人偷偷将金子埋到帐篷下。直到离开西突厥,才派人送信给可汗,告知埋藏金子的地点。从此突厥可汗对杜暹敬佩异常。杜暹在边疆工作的几年,与少数民族友好相处,处事公道,尊重百姓,这些民族对他推崇备至。在各个方面,杜暹都能保持清廉的本色。有一次杜暹迁官,同僚送他一万张纸做礼物。纸在当时很昂贵,杜暹想要拒绝,又觉得不能不领朋友们的情谊,就拿了一百张。

官员们看到这情形纷纷赞叹:“文官哪个不贪财,杜暹是个真正的清官!”李元纮和杜暹,一样清廉,一样正直,一样爱民如子,一样被李隆基器重、升为宰相。大概是受够了张说的贪财和拉帮结派,李隆基找来两位君子,想要扭转政府的风气。然而,这两位君子当上宰相后,每天都要做的不是工作,而是吵架。按理说,两个同样方正的人,应该志同道合,同心协力地开创大唐新局面才对,为什么他们要天天吵架?这是由他们的性格决定的。不畏权贵的人性格硬朗,没有通融性,说话直来直去,做事不会转弯,自己认为做得对,谁也改变不了。宋璟是这样的人,还好他身边有苏颋这个温和派,李隆基还能吃得消,工作也能顺利进行。可是现在呢,李隆基发现身边像是多了两个宋璟。源乾曜虽然仍然在当宰相,但依旧明哲保身,看到李元纮和杜暹吵得厉害,他干脆一言不发;李元纮和杜暹有什么奏折,他只跟着签字,起不到任何缓解作用。就算是有两个宋璟,李隆基也可以忍耐,为了国家,他至少能忍个两三年。不过宋璟惹他生气,是因为宋璟处处为国家考虑,有时难免顶撞;李元纮和杜暹这两个人却整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

李隆基一肚子火气,让你们当宰相是为了治国,不是斗嘴!李隆基的忍耐力不错,从开元十四年开始忍,一直忍了将近两年。最后他终于忍不下去,在开元十六年把积攒的怒气一股脑发泄出来,他将李元纮和杜暹同时贬职。不是因为工作失误,也不是因为官场倾轧,两位宰相因为吵架被贬职。大唐宰相的贬职原因,越来越不上道了。李元纮死于公元733年,他死的时候,家里依然是老宅子、老马、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杜暹死于公元740年,在临终前,他叮嘱儿子不要收任何礼物。儿子遵照他的遗嘱,将杜暹朋友们送来的礼物原封退回。直到死,两个人依然是清廉的君子。由此可见,志同不一定道合。宰相纠结得我想宰人李元纮和杜暹搭档,结果正事儿没办几件,成天光顾着吵架了。李隆基被他们搞得不胜其烦,最后一旨令下——罢相。虽然李隆基很郁闷,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确实是自己看走了眼。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次失败不要紧,他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信心的。李元纮和杜暹二人卸任之后,李隆基很快就挑中了新的宰相人选,这个人叫萧嵩。萧嵩是梁宣帝的后代,可以算是贵族之后。

别看宰相的工作有点偏向于文职,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而是久经沙场的一员悍将。他在大唐西面训练了一批精兵猛将,并用这些精兵猛将连连击败吐蕃,打得那些吐蕃的侵略者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当时的萧嵩,可以说是大唐的一堵铜墙铁壁,在边疆地区威名赫赫。在张说和源乾曜当宰相的时候,还有一个宰相也很擅长军事,这个人叫王晙。李隆基认为帝国要发展就应该注重全面,武力方面自然不能马虎。为此,他看中了萧嵩,招萧嵩回朝当宰相。从这之后,文官和武将同时出任宰相就成了大唐“相界”的一个传统。组成新一届宰相班子的有三人,一个是军事家萧嵩,一个是理财大师宇文融,还有一个是人力资源高手裴光庭。理财大师宇文融此时正忙着替帝国赚钱,就算闲下来的时候,他也没空和萧嵩、裴光庭争权柄,至于他到底在做什么,我们以后再说。掌管行政的主要就是萧嵩和裴光庭,可这两个人总是意见不合,经常闹别扭。不过,两个人都懂得为官之道,不会像李元纮、杜暹那样吵到李隆基面前。但是,这两个人貌合神离,时间久了李隆基也能看出来。萧嵩和裴光庭为什么不和?不是因为他们有过节,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萧嵩虽然是贵族出身,却没多少文化。在他还没当将军之前,有一次在皇宫值班,被李隆基叫进办公室。当时,李隆基正准备任命苏颋为宰相。任命的诏书写好了,李隆基突然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原来,诏书上夸奖苏颋是“国之瑰宝”。苏颋的父亲叫苏瑰,古代人讲究避讳,亲人的名字不能随便说随便写。李隆基一向尊重臣子,觉得这句话必须改改,他把修改的任务交给萧嵩。萧嵩如临大敌,满头大汗,握着笔左思右想。唐玄宗等得快要打呵欠,萧嵩才终于把改好的奏折递上来。李隆基一看,改了这么半天,原来只动了一个字,把“国之瑰宝”改成了“国之珍宝”。裴光庭和萧嵩不同,他是天才裴行俭的儿子,受李治特别照顾;还有,他的妈妈是武则天身边的红人。在这样的条件下,他得到极好的教育,出落得文质彬彬,自然和萧嵩没有共同语言。两个管事的宰相,思考问题的方法完全不同,一个认为对方刻板不识时务,一个觉得对方是个大老粗的军人,他们商量事情往往没有结果,李隆基看着都觉得累。如果他们两个也像李元纮和杜暹那样吵架,也许还爽快些,偏偏他们崇尚冷战,总是与对方作对,就是不肯撕破脸。

这情形像把钝刀磨着李隆基,让他觉得全身别扭。开元二十一年,还没等李隆基想到解决办法,裴光庭去世了。冷战终于结束了。空下来的宰相位置由谁填补?李隆基定下这一次的目标:宰相要和睦!不能再吵架了!为此,他叫来萧嵩,让萧嵩亲自决定未来搭档。萧嵩选来选去,选中了一位叫韩休的官员。韩休比萧嵩大几岁,颇有长者之风,为人忠厚谨慎,平日不言不语,办事能力不错。宋璟曾经称赞过韩休有“仁者之勇”。此外韩休文章写得也不错,但张说曾经评价过韩休的文章,说文字虽然工丽,却少了些滋味。不管怎么说,人品好、有办事能力、文章好,萧嵩的不足全被韩休补上,李隆基觉得自己终于能过两天好日子了。韩休上任了,没到两天,李隆基觉得自己的日子更不好过了。首先,冷战结束,热战又开始,韩休和萧嵩天天吵架。更要命的是,李隆基的耳朵从此不得安宁。他深刻发觉有两句古话是至理名言。第一句,人以群分。宋璟看中的人,不论是李元纮还是韩休,都和他一个脾气。韩休自从当了宰相,就把进谏当做主要工作任务,天天给李隆基提意见。第二句,文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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