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林夕父亲的后面,走进略显昏暗的房间,文台下意识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一套红木的沙发茶几摆在靠墙的一侧。
沙发对面的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台42寸的液晶电视,此时电视正开着,播放着广告,只是声音很小。
最里侧对着大门的那面墙,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挺大的红漆木柜,柜子上面正中央摆着一尊神像。
神像边上摆着一个年轻姑娘的黑白相框,相框里的姑娘,笑的很是矜持,然后那弯弯的笑眼,哪怕在毫无色彩的‘世界’里,也绽放着别样的光芒。
看着暗恋的人儿,笑的那么开心,文台的心好像被什么攥紧了似的,这个美丽的女孩,不该这么早就失去了光彩。
凝视了那黑白相框一会儿,文台转头对已经坐在沙发主座上,打开了烧水壶,准备泡茶的林夕父亲,用带着求恳的语气说道:“叔叔,我可以先和林夕打个招呼吗?”
正忙着洗杯子的中年男子动作一滞,带着惊讶的看向文台,又看了看供桌上的黑白相框,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手中用来夹杯子的镊子,点了点头,然后也起身向着供桌走去。
文台把手中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又把背包放在沙发上,这才捧着白百合花束,走到供桌旁,先把花捧放在相框边上,双手接过林夕父亲点燃的一根香:“嘿,林夕,我来看你了。也许你会有点惊讶,在学校里,我都很少和你说话,结果现在却大摇大摆的走进你家里来。好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前两天,听到你的消息,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么扯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你的身上?也不应该发生在你身上啊!像我这种整天的出校门去吃饭的馋鬼,才更应该······像你这么优秀、善良的姑娘,我相信,哪怕是在天堂也会懂得照顾好自己的,我有空也会常来看你的。”
把香插在满满的香炉中,一缕细细的青烟缓缓向上飘荡,不时还打了一个旋,然后在半空中散逸开。
看着文台上完香,听着他那些类似于告白的悼词,林夕父亲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回到沙发主座上,拿起已经烧开的水壶,动作熟练的冲洗着茶杯,泡起茶来。
文台默默的走到刚刚放着自己背包的那张单人红木沙发前坐下,端起林夕父亲倒好的那杯茶,轻轻的啜饮一口,两个男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沙发对面的液晶电视,正在絮絮叨叨的述说着某一样东西的美好。
也许是出于主人家的责任吧,林夕的父亲拿起桌上的中华烟盒,拿出两根,递给文台。
文台礼貌的笑着,摇摇头,示意没抽烟。
林夕父亲便把一根塞回烟盒里,自顾自的点燃起另一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道烟龙便在茶几上方缓缓消散。
“你,是夕儿的男朋友?”
也许是喝了些茶,润了喉咙,声音虽然还是那么沙哑,但也好了许多,至少音量不像刚刚那么细小。
文台知道是自己刚刚上香时说的话引起了误会,换成自己是林夕的父亲也会这么想。
其实按着自己一贯的性格,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只不过,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已经离开了世界,这也是自己为数不多告白的机会了。
“不是,我还没来的及向林夕告白。”
“哦,真可惜啊。”
可惜吗?是在说,女儿离开这个世界,还没有尝试过恋爱的甜美吗?或者是可惜自己还没来的及向喜欢的女孩表达心意,毕竟林夕父亲也年轻过,理解这种惋惜。
不过这也不适合去深究。
林夕父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给两人续了杯茶。
“夕儿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她是一个很······怎么说呢,排的满满的课程,每天认真的上课,提早半个小时到教室看书,下课时除了吃饭就是在图书馆,早上时早起跑步运动,要不是听说她晚上有时会和室友出去吃宵夜、零食,我都一直以为她是个高中生呢,那么努力上进。”
“是这样啊,她那么努力。”
这样的回答有点奇怪,更像是一种带着怜惜的感慨,一时让文台不知道怎么接话,不由看了林夕父亲一眼,却看见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依然表情平静的抽着烟,然而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着,两行泪水也在无声的流淌着。
这样的一幕,让文台有点难受,感觉胸口有种被压抑着的感觉。
文台拿出手机,点开自己一直珍藏的一个视频,摆放在林夕父亲的面前,那是大一军训时,迎新晚会上林夕表演的一首歌——《至少还有你》。
自己后来在学校论坛上下载下来的,很难说,自己对她的情感,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对了,林夕她唱歌很好听,听说她平时私底下也很喜欢唱歌。”
林夕父亲有点愕然的看了眼递到眼前的手机,只见站在舞台上的林夕,随着音乐节奏,开口唱着:“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林夕父亲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左手紧紧握着手机,右手在视频中林夕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好像在抚摸女儿的脸颊。
随着歌声的流淌,林夕父亲好像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手机,压着声音哭泣着。
文台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只能坐到林夕父亲的边上,轻轻的拍着他颤抖不止的背。
“这是怎么了?”
门口一道同样沙哑细小的女声带着惊讶的问道。
文台抬头,就见门口一个中年妇女,手中提着蔬菜,应该是刚从菜市场回来,准备做晚饭。
中年妇女此时正满脸疑惑的看着文台。
这应该就是林夕的母亲了,文台赶紧站起来,表情认真的说道:“阿姨你好,我是林夕的大学同学,文台。听说了林夕的消息,过了看看,然后问一下过几天的葬礼,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林夕父亲抬起头来,对着中年妇女说道:“我没事,这孩子有心了,你去准备晚饭吧。”
林夕母亲对文台笑了笑,说道:“谢谢你了,小伙子,你先陪你叔叔坐一下,等下一起吃饭。”
文台赶忙拒绝道:“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坐一会儿就回学校了,明天还有课呢。”
林夕父亲抬头拉着文台坐下:“你这孩子,不要太客气,第一次过来做客,要是不留你吃顿饭,林夕也会不开心的。”
一提起林夕,文台就沉默下来了,尝尝林夕从小吃到大的饭食,也是一种祭奠吧。
“那就麻烦叔叔阿姨了。”
林夕父亲没说话,只是拍拍文台的肩膀,接着看视频中的女儿。
一遍又一遍,中间还嫌电视太吵,把电视给关了,然后就一直在看林夕表演的视频。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剩下手机里的歌声,与林夕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
文台坐着等待了一会儿,发现林夕父亲没有把手机还给自己的意思,实在坐的无聊,不由的目光四处巡视着,发现茶几下的小台上,放着一本满是岁月痕迹的相册,不由的伸手拿起,一页一页的翻开着。
相册里的林夕父母那时还很年轻,好像就比文台大个一二岁的样子,两人抱着一个小女婴,笑的很幸福,倒是小女婴,一脸的懵懂,傻傻的很可爱。
随着文台一页页的翻着,照片里的小女婴越来越大,夫妻两也越来越老,慢慢的脸上出现了皱纹,发间也有了白雪的痕迹,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少,随着女孩开始亭亭玉立,有了少女的模样,那笑容便越发的灿烂开朗,定格的画面有时还带着搞怪的样子。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是女孩高中毕业时,拿着录取通知书,和父母站在院子里一起拍的照片,照片了,两位中年人,反而笑的比小姑娘更加灿烂,一种名为自豪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文台近乎贪婪的看着中间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好似要把她的笑容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
这时,林夕的母亲走出来笑着说道:“晚饭做好了,去洗个手吃饭吧。”
文台应了一声,把相册放回原位,就被林夕父亲拉着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一起去餐桌边坐下。
桌上倒也挺丰盛的,三菜一汤,鱼肉菜都有,汤是花蛤豆腐汤,看起很是美味。
文台先帮着分好了碗筷汤勺,便坐着等林夕父母入座。
林夕母亲倒是先过来了,看见餐桌上放着的文台手机,手机中的林夕还在唱着那首歌,不由怔了一下,然后看着文台没说话。
有了刚刚文台父亲的表现,文台立刻就明白了林夕母亲的意思,点点头,说道:“这是林夕在军训时迎新晚会上的表演,等下吃完饭,我传您和叔叔。”
林夕母亲点点头,说了声谢谢,拿过文台的手,呆呆的看着手机里的画面。
林夕的父亲这时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手上提着一瓶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