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道人平凡的一天
申首峰在三界山东面，是“九大峰”之一。它离东面的界门有100余里，但是离中心的九鼎峰也有超过100里。三界山的广阔往往超过很多人的理解，单是申首峰就色括了数十里方圆的一大片区域，数十个山峰，还有大量不知名小的山丘。
申首峰附近的青石山，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山。在一众奇形怪状以奇险闻名的山峰中，它虽然也挺险的，但长得不漂亮，也没多少景点，不像申首峰。申首峰长得俊俏可人，如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般，因山顶直插云中，似少女的头饰，又似面纱，因而得名申首峰。申首峰山体上有数道瀑布，从悬崖落下，如少女的裙摆一般。总之，无数的文人骚客算是坐实了“这个山长得像仙女”的名声。
当年唐冕头一回看到时脱口而出：“这山……上头灌水下边漏。”牛道人大笑。
青石山相比之下要朴素得多，没有云，也没有瀑布，更没有文人骚客。它只是在山肩处有一些不太大的宫殿，而且显然不太新。牛道人就窝在这个不显身份的地方修行。
说实在的，在三界山这样的只能说是寒酸了。毕竟山上住的都是动不动几千年的老妖怪，上万年的积累，到处都是动不动上万年的老文物，底蕴相当了得。凡间的贵族，几十年修一个宫殿都免不了被人骂穷奢极欲，但山上的老妖精们有的是时间，蚂蚁搬家一样把家底攒得极厚重，而且他们还有法阵这种开挂的东西。一个建筑，如果想要保持它的新鲜不破败，只要布下法阵，便可让阵内生机勃勃，历久弥新。在这种只进不出的积累下，但凡有点身份的弟子，住所都如凡间的贵族富商一般宽阔华贵。
但是牛道人显然不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他只能窝在这个平凡的小地方，守着几间半新不旧的房子，去做那个不见行有什么前途的修行。
今天是个好天气，卯时一到天边就开始发白了。几个弟子起床开始打水洗脸，洒水扫地。竹林沙沙作响，小鸟在唱歌。
牛道人在打呼噜。
要不怎么说修道的人不同凡响呢。牛道人打呼悠长深沉，震得窗户嗡嗡直响，灰尘站不住脚，沙沙往下掉。
几个师兄弟对看一眼，很默契地凑到一起，开始石头剪子布，输的人去叫师父起床。
但是输的人今天运气很好。师父今天似乎没有起床气。他战战兢兢地推门进去，牛道人一听到推门的声音呼噜就停了，睁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这个来叫自己起床的家伙。
这个弟子吓了一跳。牛道人问道：“二师兄回来了没有？”
弟子毕恭毕敬地说：“启秉师父，今日还未见到二师兄。”
牛道人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昨晚三十里外有一场非常大的暴风雨，如果唐冕在那个时候回来，很有可能会被暴风雨袭击。说来也奇怪，很久没见过这么极端的天气了。
牛道人慢慢地起床，走出门来，看着远处的山川河流。这里山势非常高，极目远眺，晴空万里，没有一丝暴风雨的样子。
徒弟们已经把地扫干净了，大师兄走上前道：“师父，该敬香了。”
牛道人点点头，转身带着弟子们去了正殿。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青石山虽小，该供的神仙还是要供着的，每天的功课也是得做的。
正殿上供着三清的塑像。牛道人很清楚人们供的神一般只不过是一堆泥，拿水和弄和弄，捏吧捏吧，搅吧搅吧，晾干了再拿把小刀乱刻一气，看起来像个人就行了。反正会摆上一个写着名讳的牌位，只要不是不识字就不会认错。至于神仙是不是真的长这样就只有神仙本人才知道了——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很多神仙都长得很难看。如果手艺实在是太差，死活整得自己都看不下去的，那就给它们加上一些装饰——比如披金戴银，镶几块半斤起步的宝石，刷几十斤金漆，再来一些人世间名贵的衣物鞋帽，穿上之后多少都能像个人了。当然如果很穷逼也不是没办法，扯个一丈半丈的红布，把神仙包起来，再扯二尺红布攒朵红花戴头上或胸口，也就糊弄过去了，基本上不会有人那么不懂事跟神仙较这个真。反正信神的不会计较神仙长得难看，不信的也不会因为神仙长得好看就多给几分面子。
但牛道人这里这几个多少还是不太一样的。他当年痛下决心给三个上仙重塑真身时是真的花了工夫。他在整个三界山转悠了许久，挑了最好的石料，再去石匠那儿蹲了好几年，慢慢把人家的手艺给看懂了，才敢拿着真家伙一点一点地刻。这一刻，就是三十年。当年唐冕用很刻薄的口气说：“你在用你不会的手艺，去为了一个你没见过的人做一个你屁也不懂的工作。”牛道人却并不生气，悠然道：“这几位爷至少也没亲自做过什么坏事不是？而且，我觉得吧，他们有时候真的启发了我。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给自己做手办了。”
牛道人拿着拂尘往神台供桌上扫了几下，再拈着几支香，恭敬地拜了几拜，低声祷告了几句，把香插进香炉里，再带着弟子们又拜了几下。
中午，牛道人午休时横竖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点东西堵得慌。他茫然若失，慢慢起床在房里踱来踱去，又不由自主地推门出去透气。他慢慢走过殿前的空地，走过外面的菜地和竹林，来到悬崖边上，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远方。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燥热。
远处的风景美如仙境，云首峰的瀑布水声远远地传来，若隐若现。牛道人就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直到很久以后，一个身形破空而来。远远的牛道人就看到他了——白石山马道人的弟子施胜道。他走得很急，刚才从天边出现，就直扑青石山，如同身后有鬼在追赶他似的。牛道人不禁瞳孔一阵收缩：看来有点小麻烦了。
施胜道弹指间便来到了牛道人跟前，一下刹不住脚，带起一阵气浪。情急之下他跳了下来，直接跳到了地上，又翻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下来。
牛道人大踏步走到跟前道：“什么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