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大胤朝在西南最重要的边陲关隘。此地往南去是林海大理国,往西便是著名的无尽大山。
虽说是边城,但白帝城应该算是大胤最安宁的边城了,因为往南的大理国是佛国,一向与世无争,从未侵犯过他国。而西边无尽大山的兽潮,也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爆发过了,早已被当地的百姓遗忘在故纸堆里,只有一些老人在抽水烟时,才会唏嘘的闲聊起先辈留下的传说。
白帝城外不远的某条山路上,有一衣裳褴褛的少年拄着木棍,步履艰难的前行着。
少年正是秦霜,自他那日涉水过河距今已经两月有余,一路辗转几千里,翻山涉水。终于,叶道长所说的西南的群山绵延之处已经近在眼前了。
此时的秦霜较之两个月前,越发得瘦弱了,两个月的餐风露宿,风霜把他稚嫩的脸庞削刻得刚毅了许多。
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旧布袄,不过早已破败不堪,衬里的棉絮透过破洞就这么翻在外面。脖子上套的那件兔毛领,倒是他身上少有的御寒之物。
想起这两个月的历程,秦霜是喜泪交加。喜的是在他渡过河后没多久,便遇上了与他一样往南逃难的民众,在自然灾害面前,民众显示出了难得的团结,他们一路相互扶持,携手共进。后来队伍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官府,官府派兵一路护送与接济,使他们到了江河南岸。
泪便是这一路太多人倒下了,无衣无食的他们,太多人没看到江河便倒在了半道上,尸露荒野。
秦霜在渡过了江河之后便与大部队分开了,他们有官府的救济和安排,听说江城那边有个王爷,救济的粥棚摆了十里。而秦霜还要继续往南,那里才是他的目的与追求。
过了江河以后,日子就不再那么坚难了,这边没有饥荒,所到每一处大城,都有心善之人搭棚接济,不得不说,建国已二百多年的大胤王朝,国民还是相当团结的,有着极强的民族凝聚力,民心可用啊!这也许要归功于大胤的开国皇帝定下的“以道立国”(注一)的国策吧。
进了白帝城,入眼所见,这个城市与以往所见大有不同。首先这个城池的城墙很高,是平常所见城墙的四五倍。其次这里的房屋也很高,就像每家每户都建了一座高塔。而且这的房屋、院落都以圆形为主,用石头砌成,看上去就像一座又一座的堡垒。
秦霜满目新奇得在街上走着,忽然听边上有人喊道:“孟家小姐又出来派饼了!大家快去啊!”
秦霜跟眼去瞧,果然街边胡同内,一间大宅子的侧门,门前人头耸动,被一群流浪汉和乞丐团团围住。
这群人看起来像是当地的,并非来自北方的饥民。也是,除了他也没人南下这么远。看来乞丐哪都有,这么祥和宏伟的大城也不例外,秦霜心想着,慢慢往那边走去。
秦霜不争也不挤,等围着的人都领完了,才靠上前去。居中派饼的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与他差不多的小姑娘,眉如新月、眼若星辰,笑起来如春日的暖阳,融雪化冰。
秦霜看得痴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十六岁还青春懵懂的他,会失神也是人之常情。
孟晴雪对眼前这个呆呆的小乞丐也很奇怪,怎么傻站着不讨要呢?而且看他的衣着像是外乡来的,索性开口问道:
“诶!小乞丐,你要么?”
秦霜闻言这才回神,脸颊一热,点头开口道:“要!”
孟晴雪从蓝中拿了两个饼递给他,接着问道:“小乞丐,我看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当乞丐呢?而且我看你穿的衣服也不像本地人,莫非……你不会是从北方来的吧?听我父亲说,北方闹饥荒很严重,是真的吗?”
秦霜听她提到饥荒,过往的一幕幕从眼前飘过,一脸黯然得接过递来的饼,点头谢过后便转身走了,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孟晴雪诧异得望着秦霜的背影,心里有些好奇,但马上就被她抛至脑后了,见左右没有人再来领饼了,便吩咐下人收拾东西,转身回府了。
秦霜两下吃完了手中的饼,抬头看了看天时,看日头的位置,此时应该在未时左右。秦霜准备前往城西,找个地方落脚,准备明天再进山。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中,秦霜走到了白帝城中央最繁华的大街—朱雀大街。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街道两旁卖着各色小吃、饰品的摊铺,一派繁华景象,秦霜心头不免生起些许艳羡和向往。
于此同时,在离秦霜不远的街道另一边,离家多时的楚王小世子赵欢,带着他那五个侍卫,一路奔袭,此时也到了白帝城,停在了朱雀大街上。
“殿下!您在此处稍待,属下去寻一处客栈落脚。”说话的便是那位侍卫伍长张超。
赵欢也没看他,冲他挥挥手,眼睛左右打量着这座完全不同于中原风格的城池,一脸新奇。
张超抱拳领命走了。
……
再说回秦霜这边。
此时,朱雀大街西边突然传来一阵人群的骚动,秦霜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人群之中,迎面走来一支扛着白色旗蕃的队伍。队伍过处,人群如船头破水一般,自行避让到街道两边,并跪地磕拜。
“白莲圣女!法驾游宫!信民避让!”队伍前端之人喊道。
秦霜很好奇,跟随民众退到街边,驻足观看。
这队伍的阵仗越来越近,秦霜也看清楚了,这是一群什么教的教士组成的队伍,他们队列整齐,统一穿着宽袖高帽的大袍,一边行进着一边整齐念着秦霜听不懂的经文。队伍中央有一顶由十多名力士抬着的轿撵,轿撵上盖着白色丝帐,隐隐约约中能看见丝帐中坐着一名白衣女子,端庄肃穆。
队伍徐徐而过,左右两边的民众全都趴在地上叩拜,而在人群中蔚然而立的秦霜是如此的显眼。而他本人并不自觉,只是觉得轿撵路过他身边时,撵上的女子深深得看了他一眼。
无独有偶,当这支队伍慢慢过去时,整条大街之上,只有两个人还站立着,一个是秦霜,另一个便是小世子赵欢了。当两人目光交错而过时,这便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了。
而此时,已经慢慢远去的轿撵上,那女子说话了。
注一:这里的“道”并非道教或道法,至于是什么,后文会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