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山:“我们还有事,去书房说。”
拉着挑事的鹿鸣往外走,到门口停了一下,
“一会留下用午饭吧。”
隋棠有些尴尬,
“实在不知道今天江大哥也在。”
江远清倒是无情卖大哥,
“大哥不需要礼物啦,这会儿他走了我们放开玩吧,别说,我大哥坐在这儿的时候我都有些放不开!终于走了!”
隋棠,付萍儿:“......”
隋棠这次来最重大的任务是定下给安国侯夫人的首饰款式,再不开始打怕是赶不上了。
她取出画稿,均是按远清要求改过的,绘了三种不同的样式。
隋棠见远清面色为难,问道,
“可是还有哪处不满意?”
江远清摇摇头,
“隋姐姐,都好看,我不知道选哪个了!”
“......”
萍儿坐在桌边吃点心,看二人讨论着首饰纹样,安安静静的。忽然江远清看过来,
“萍儿妹妹,若是你给你娘挑,会挑哪个呀?”
萍儿瞄了一眼隋棠,见她点点头,便上前去,沉思半晌,指了那副蝶绕梅花。
江远清点头,“我也最喜欢这个,只不过这该挑什么材料才能好看呢?”
隋棠打开之前珍藏的材料箱子,这次没了那两颗晃眼的珍珠。
“这是套长钗,夫人尊贵大气,首饰用色深沉浓郁,方能衬出夫人的风华。三小姐觉得这纯银做底,蝶翅嵌黛绿色玉石如何?”
“不错,只是这梅花不填色么?”
“不填色,仅以纯银雕形。”
“嗯......相信隋姐姐的手艺,那便这样做吧,中秋之前能赶上吧?”
隋棠笑了,
“三小姐放心,这才初夏呢。”
“那便好那便好,萍儿妹妹,我们去我房间后的水榭上玩如何,对着湖可漂亮了。”
隋棠随他们玩了一会,想去问问江远山案子的事,顺便和他赔个礼,昨夜才得知他也在,晚上回去又一脑门官司,就把备礼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思及此她便借故往水榭另一边溜去。
“隋姑娘这是往哪去?”
鹿鸣正摇着扇子往外走。
“鹿大哥,江大哥可是与你在一处?我找他有些事。”
“远山啊,你去厨房找他吧。”
“啊?”
隋棠惊讶不已。
鹿鸣叹了口气,展开折扇,附耳说道,
“可惜了我衙门里临时有事儿,不能留在这用饭了......隋姑娘,代我多吃点。”
“......”
隋棠尚未反应过来他的挤眉弄眼是个什么意思,鹿鸣已笑着走远了。
她一路问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厨房的院子。一脚跨进拱门,却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半蹲着,对着大大的石案板手法利落地划了几刀,石板上便有内脏和着血往下流。
隋棠一时间没收住气息,呼吸一重,尴尬漫上心头。
那个背影也感受到有人靠近般,身形一滞,提着把菜刀和已经开膛破肚的草鱼缓缓转过身。
“......”
“江大哥,杀鱼呢......对不住,我我我不知道你在忙,你先忙,先忙......”
江远山把手里的东西丢在案板上,去旁边水桶洗了手,往身上胡乱擦了擦。
“有事吗?”
隋棠看见他的耳朵尖儿微微红了。
“那个,就是......萍儿不知道今天你会在府上,之前我也没和她细说过,所以只绣了两个香囊。”
江远山眉毛一跳,是为了香囊?
隋棠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只藏蓝色香囊,
“江大哥不嫌弃,便收下这个吧。萍儿绣功精致,里面的药材也可根据季节更换,我随身带了一段时间,与那两只的不同就是没有缀铃铛......”
“不用,你带着就好。”
隋棠继续说道,
“多亏了江大哥和三小姐多次帮忙隋棠才能安心经营小店。今天我第一回带萍儿来拜访,是我准备不周,没准备江大哥的礼......”
“我绣功不好,下回给江大哥打只簪赔罪,这回您就先收下这香囊吧。”
江远山盯着隋棠的脸,见她面色真诚,联想到鹿鸣跟自己说的话,心里微微动摇。
“咳,我现在手上尽是鱼腥味……”
“我帮你系上!”
隋棠着急忙慌说出口又感觉有些尴尬,谁知江远山竟像被逗笑了般,语气轻快起来。
“放那边外衣上就好。”
隋棠这才发现江远山脱了外衣套了件粗布衣裳在杀鱼。井盖上的锦袍叠的工工整整。
隋棠点点头,把香囊放在了锦袍上。
“你靠近我容易把新衣弄的一身腥味。”
隋棠一怔,看过去,
“江大哥怎么亲自杀鱼了,是要做饭吗?”
江远山回身继续处理鱼身,避开那询问的视线,背对隋棠。
“鹿鸣吵着要吃,杀了一半又说有事要走。”
“是......我刚遇见鹿大人了。”
“你……中午多吃点。”
“嗯……”
隋棠回远清那边时脚步都是浮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堂堂锦衣卫百户蹲在地上杀鱼的场面,转头一想,自己不会被灭口吧?
不会的,江大哥应当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
厨房院子里,江远山一边把鱼想象成鹿鸣一边使劲地刮鳞下刀。
回忆起书房中的情景。
“远山,要我说实话,这隋姑娘不简单,我直觉她有些问题。”
“嗯。”
“你知道还放任她亲近你们家?”
“她让我感觉很熟悉,我已派人去查她的底细了……不过,我觉得她不像兴风作浪的人。”
“我们家远山也到了思春期吗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你且说陛下那边怎么样了。”
鹿鸣冷笑一声,
“陛下大怒,张梢的仕途完了。”
“张梢一个人未必有这么大能耐。”
“那能怎么办,办案要讲证据的!北镇府司里死的张财,抓进去的张泉,各个都和瑞安将军府脱不了干系,且那码头的杀手,为张家灭口杀了红袖,难保不是一伙的。你说那日那杀手还险些伤了隋姑娘,我觉得有些内情,知道暴露了趁乱跑都来不及,何必留下来和你打照面。”
江远山沉吟,
“是,风月楼里抓来的人招了。红袖撺掇着阿怜去说动张财,将得来的珍珠平分。红袖应当是从张梢那得来的消息。”
“前些日子你不是让温岩沙河去查了么,我看了,这张梢宠爱红袖一年有余,他也是个人材,一边沉迷温柔乡一边考科举......咳咳,总之,贪贡品这件事与张梢脱不了干系,他一人也许没这个能耐,但他背后,可是张家。我听说江南那边张家的亲戚朋友可是多了去了......”
“张家,珍珠,贡品,江南贪腐......”
“你的隋姑娘在中间扮演什么角色我可就不清楚了。”
鹿鸣笑得非常讨打。
江远山剜他一眼,
“张梢像是个幌子,还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他们想要逼陛下动张家。”
鹿鸣点头赞同,
“不过不管怎么说,张梢这小兄弟手也不干净,这下被关到牢里,倒不算冤枉他。陛下盛怒下亲口判的刑罚,张家这回自保都来不及,也不好搭救。你说说张梢这出身,从小到大的教书先生的资历,朝中的人脉,本来前程光明就在眼前,这一朝变故陡生,不能科举了!啧啧啧,真是……”
江远山看到鹿鸣满脸的悲痛惋惜,
“真是活该呀!”
江远山沉思不说话。
鹿鸣便问他,
“你怀疑谁?”
“瑞安将军与左相交好,此次废去张梢如折张家一臂,左相那边讨不着好。”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鹿鸣喝茶润润嗓子,
“朝中党派斗争严重,左相徐有成,右相王铭,还有那一批中立老臣。锦衣卫直属陛下,近些年我看你每每独自办案,也不受那两个千户提点,丝毫不亲近,可是觉出什么不对?”
江远山看向他,
“吴文华,苏舟,两个人,起码有一个有问题。不然我北镇府司不会让人如入无人之境。陛下晓得他们内斗,于是近年来许多事都不过他们的手,由我直禀方擎都指挥使……后来方指挥使年高不管事,陛下便开始直接召我入宫下密旨。”
鹿鸣暗暗心惊,竟然连直属皇帝的锦衣卫都掺了杂质。
方擎指挥使年事已高,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底下的吴文华和苏舟两个千户偏偏又经常对上,面上倒是其乐融融,私底下互相捅刀子捅个不停。皇帝信不过他们,看着他们斗,索性大力培养江远山。刚开始众人都以为皇帝是磨练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但时日渐久,等他们反应过来,江远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了皇帝的得力助手,而且别人还不敢随意动他。底下的人不知道,江远山的上司可都晓得,这是安国侯府嫡长子,皇帝和太后看着长大的,他爷爷和伯伯们都为国捐躯了,满门忠烈,动不得。
锦衣卫再怎么说也是处理些棘手事的,兴衰取决于皇帝的需求,控制起来不算太难,朝廷里的派系斗争那才复杂让皇帝头疼。左相徐有成右相王铭还有瑞安将军等老臣都是当年助他夺嫡的老人了,皇帝不好动他们。中立的一批清廉直臣又偏偏因为他年轻时做的一些错事认定他是个薄情帝王,自私至极,也不大愿意做他手里的刀去开辟新局面。近些年来官场愈发腐朽,皇帝有手段却处处掣肘,没几个可用之人。
所以鹿鸣觉得皇帝一定很郁闷,郁闷了很久才等来这一回科举,想培养些得力的新人用。
说起科举,明年开春就是会试了,届时京城鱼龙混杂,犯案率直线上升,想起这一天天的忙碌鹿鸣就满脑袋官司。偏偏这时顺天府的小厮来传话要他回去处理事情,害得他也吃不到江远山亲手做的鱼了,想想更是可气!鹿大人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盛世之下,看着似乎是这京城的百姓安居乐业,每日和乐得不得了,谁又晓得,支撑这盛世的,是一堵堵危墙。远山呐,你我皆是立于危墙之下,如履薄冰......”
江远山打断他,
“你走吧,我去杀鱼了。”
“......怎么我一走你还高兴地杀起鱼来了呢?”
“......估摸着过段时间还要下江南,届时我请旨,与你同去彻查。”
“见色忘友的远山呐,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吃鱼!”
“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