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这段奇怪的单恋。
但她却是另有打算。
时尚之道作用到校园恋爱上,花痴也就是一股一股的风向,不同的花色陆续登场,峥嵘一时。我们高中那会儿正好是乖乖牌男生最不吃香的时候,而流行一种带有流氓气的人高马大的帅哥,我班上有一位洁云同学就特别爱炫耀他们初中的“七匹狼”(显然她以为她在拍言情小说《东邦系列》,客串的是被众“狼”追捧的女主角。)流氓得有多拉风,那些流氓与她的交情又有多好,肯为她两肋插刀,讲得一派眉飞色舞,骄傲非凡。
从这点上来说,我和涤雪沦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自有其外部原因——我是从来没喜欢过攻相男生,涤雪对于此类男生的好感也已是过去时,代表是席绢笔下的康硕,这以后就变成了印象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难以相处”的代表,她意识到:“要是我男朋友真是这一类,我脾气又是爆的,铁定变成菜刀相向的局面,酿成惨案,众所周知这类人的控制能力特别弱,即使克制住没打人,也必须打烂一张桌子泄火。力量对比又如此悬殊,我很吃亏诶。”她把言情看出精来了。而北北则是紧跟每一股潮流,她也不爱看书,这当口受了她班级同学的舆论影响,当然把“流氓帅哥”奉为至宝,充满憧憬之情。就着这审美,她在没见过小顾时就把人家批得一塌糊涂,理由是他的身高不够标准。(后来我有了游戏机房的经历,就很绝望地想——饶是这样他还是个攻呢。我要的受他又在哪里?)又另外向我推荐她们学校篮球队的帅哥,每一个身高都一米八朝上,她认为这才是最时髦的男朋友形象,身边摆上一个要多面子就有多面子。
但是她又并不认识他们,远距离观察就更加心痒难搔。
于是,她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可无风险搭讪之,且进可攻退可装作查无此人:“小玑,你的容貌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想出一个好办法,我就用你的学校地址给他们当中某一人写封信,对他表达仰慕之情,声明你是我的朋友,是替我带信的,看看反应,别人看到你应该也会对给他们写信者产生好奇心。等我登上了他们这艘船,再给你介绍你喜欢的那一类,如何?……别说不感兴趣!我改日再把他们的队照弄过来,我们学校帅哥多着呢,你在里头随便挑。好友我一定帮忙到底!”
原来她早就瞄上了其中某个姓沈的同学,她才高一,这一位已经高三,算是她的学长了。每天早操时分她都在对着他的背影发花痴,还对着我大肆宣扬那群人的种种细节,包括个人信息和八卦传闻,把他们吹嘘得活似传奇人物。
我发现,其实她花痴的腔调和我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当年她对我发花痴态度却一向不大耐烦。等她稍微冷静一点,我就把我的观点亮出来:“我的情况现在是这样,那位顾同学是有女朋友的人,我对有妇之夫没什么兴趣,所以现在也最好另觅一个目标,把那件传的沸沸扬扬的事刹牢,所以我……”
北北很兴奋:“是嘛是嘛,那人有什么好的?早该对他死心了。来花痴我们学校的帅哥吧?”她把一张花痴的脸蛋凑过来,大装可爱,一会笑一会笑。
我一头汗:“你还没听完我说的话,我对高大的男人没什么兴趣……”
“不许说没兴趣!”她开始耍无赖——但问题是我是一个女人啊!女人看到女人“发嗲”的形容还真是有点起鸡皮疙瘩。她又断定:“我看你还是受你那个同学的影响太深,但他的身高根本不合格,不合格!”后半段她狂摇手掌,一贯以气势来敲定她的论点。
我不得不大声吼回去:“跟顾同学没什么关系!我对身高本来就没要求。”
“不许没要求……”
北北又本能地顶上,她看到我不说话,表情作了严肃状,才放弱了姿态,声音也低下去,说,“好吧好吧,你说说看,你都有些什么要求?”她显然在思考根据我的要求把其中的某个谁包装成一个大大的鱼饵,推荐给我,一是煽动我积极行事,二是事情成功了的话也是个双保险。
“我不拒绝帮你的忙,不过我也有我的打算。目前我先要把班级里的那桩事搞定。所以最好有一个挂名的男朋友,做成‘名花有主’的样子,断绝是非。而挂名的那个质量也不能太差,否则我会被身边的女同学嘲笑。”
“没问题,过两天是我们学校里的校际联赛,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一方面可以看看我们学校的人,另外万一有人问起来,你也可以替我答得上来,因为我在信中会跟小沈同学讲我是外校的,我在自己学校里还要做人。”
说穿了,我和她都是“捞得着就捞,捞不着至少做到丢的不是自己的脸”的恋爱市侩主义信奉者,所以在这桩事上一拍即合。我们就像王婆和西门庆在私下讨论着怎么样引诱潘金莲出轨,北北则一边在密切观察某位“潘金莲”的心思,一边直想找根有效的“叉竿”连接上“另一个趴在窗口微笑的潘金莲”把我一起打到神魂颠倒,无条件配合她。
她当即开始写花痴信到小沈的班级里去。
原本为了怕泄密,她想让我代笔,但我才一动笔她就拼命说不行:“你的字又剑拔弩张,文字又嚣张跋扈,而且性格还太搞笑,不是要吓死老百姓啊?我所塑造的是一个有点害羞,有点花痴,有点自卑的楚楚可怜的小女生。我研究过了,这样的女生应该比较符合他们的欣赏口味,也使他们自我感觉很良好。”
由于装受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活儿,像套进一个不合适的布袋里,百般压抑,我马上让贤给她,只贡献一个班级地址让她当收信中转站使用。
看着北北在书桌前斟酌一词一句,苦思冥想又患得患失的模样,我心里的罪恶感就一下子消失了——这确实是件辛苦事,得死掉多少脑细胞呀?要是我,肯定迅速一挥而就,对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北北认为:“这么做,你所塑造的这个女人形象就太粗犷了。他们肯定不会回信。”她宁愿揣摩对方的心思,然后削足适履地投其所好,扮演了一个乞怜的婢仆角色(知道为什么长得还可以的男生身边通常没有美女了吧?美女也是众人追捧骄傲惯了的,谁会低头俯就到这个地步?)。为了提高成功率,她还很细心地在信封里附上了回信的邮票信封,把小沈伺候得跟老爷似的。
果然,小沈同学马上就得意洋洋地回信了。
这时候我已经在心里瞧不起他们的品位了——主要是我从不想为任何人改变自己。自私护己的心态让我把他们那种喜欢小女人的家伙全都看成了企图扼杀我天性的潜在敌人,一招定攻受!以后行动上的敬而远之也在情理之中了。
但这并不妨碍我拿他们的名字来增加自己的荣耀。
就好象涤雪的名言“男人是女人无名指上最大一颗钻戒。”不能吃又不能玩,纯粹是装饰品,还得花精力保养它,也不晓得女人干吗对谈恋爱这么趋之若骛?还有一句话是“想要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但我又想显贵又不想违心受罪,只好搞一颗假的钻石出来显摆。等到我大学里听到同寝室里一个无恋不欢的恋爱狂人坦白她“在恋爱过程中都做些什么”:“轧马路,逛商店,走走走……啊,饿了,吃点东西……走走走……渴了,再喝杯水……继续走……这么一天就混完了。”我才发现,我当初的造假性价比还真是高啊!既没让我在势利的女人堆里掉价,又给我节省了许多时间——时间花在此等“恋爱厮混公式”上简直太浪费了,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照样会造假!
话说回来,编个故事也不容易,我施展了浑身解数才将它揉圆了。
我先得在班上进行前期舆论预热——主要是编造出另一段恋爱开始之前那一段必要的暧昧期,使之与之后“变心”的决定对接自然,既把自己从以前的流言中心火速抽离出来,也不至于把我的形象搞成一个轻易见风使舵的讨厌家伙。
于是,在蔡青同学的面前,“北北”——一个经过我言语包装的半虚拟人物华丽登场,而她的身份赫然变成了如同《灌篮高手》中拉拉队经理人“彩子”那样,便于引出后面的和“我”相关的一圈人来。蔡青一向是最爱看帅哥的,一听果然如同苍蝇见血般,双眼都放出光来,对北北的角色羡艳不已:“她这么吃得开呀?是不是她长得很漂亮?”“那是当然了,非常漂亮!”她不漂亮这说服力就弱了,所以必须得漂亮。
不料此话一出口,我倒忘了班里还有一个“前朝人物”小丁,他听见蔡青来询问他北北的情况,很疑惑地抖露他所知道的真相:“你说的是北北吗?我怎么记得她不大漂亮,人很胖啊。”我问:“你是几时见到她的?”小丁:“去年。”我:“那就对了,要知道女人减肥也是很快的,一年不知瘦几圈了。只要一瘦,再打扮得好一点,形象当然不同往日。”小丁:“哦,这样啊?”幸好他没有置疑下去。而蔡青即使得到了一些证据,也会以为我替友遮瞒,人之常情,另外,她很相信物质可以把容貌衬托出奇迹来,属于“先敬罗衣后敬人”理论的铁杆粉丝,很容易就被我的“衣着品位论”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