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怎么回来了?”
“找不到人了。”
“是那两个同行的吧。兴许找着什么有意思的玩意,跟人讨价还价呢。”
我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呆呆地望着行人。
我本想回头去找他们的,但是走了一会又暗骂自己笨――万一他们回去了呢?可是回头望向出口,有觉着:他们俩走时也该提醒我一声啊。
纠结之际,书摊老板娘叫住了我。
她就在我身后。喊我时倒把我吓住了。
“公子是怎么到这鬼市来的?”
“朋友领我而来。”
“哦,是这样。”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权当消遣。
“如今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开市到现在就卖了你手里那一本。”
“卖?”
她倩倩一笑:“公子以为这是送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在鬼市,不存在赠物,只有以物换物。说白了,都是交易。”
“我会付钱给你的。”
“钱?呵,公子不是鬼市人,自是不懂这儿的规矩。”
听她口吻像是对财帛不感兴趣似的。我问:“什么规矩?”
“都是些约定俗成的。我们收钱财,不过不爱钱财。在这里做生意的,一个个的钱是多到花不完的。”
“何以见得?”
她笑笑:“你脚下的砖就是证明。”
砖?我低头一看,路上是铺着砖。不过是些老旧的砖块了,脚下这片夹缝中还生着青苔。我抬脚跺了跺,觉着与它处的砖块并无什么区别。
她说:“拿起来便知道了。”
我试着撬起一块,轻轻松松就取了出来。的确,一入手我就察觉出了不对――太重了,根本不像是普通烧制的砖头。
“拿来。”她伸出手。我递给她。
接过砖块朝地上用力一摔,随着砖块的碎裂,终于露出了内部的真面目――金砖。是的,这是一块包裹了一层砖皮的金砖,难怪那么沉。
随即我也吃惊地问道:“这里!这一片都是……”
她点点头。
天啊。我不敢相信――从进来起就踩在脚下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金砖。长长的铺了一条街,这笔财富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
“沧海一粟罢了。”老板娘淡淡说道:“这条街的金砖只属于一个人――鬼市的东家。我们只是一些个摆摊的小贩,卖卖人心里想要的东西。”
她最后那几个字说的慢,像是要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听清。
“‘人心里想要的’,你们完全是在凭运气做生意啊。”
“差不多,但也不尽然。譬如我给你的这本书,就是我硬塞给你的。”
“我猜:把书还给你就是坏了规矩是不是?收了就是买了。”
她点点头:“对。”
“强买强卖。你这是开黑店啊。”
“不要的话,你一开始就该还给我。”
“啧。”
我紧咬着唇,想笑又笑不出来――看来完全被摆了一道啊。
“后悔了?”
“就不该进来。”我告诉她。
“很多人都有跟你一样的想法。”
“这书”我说:“等价交换的话,我该给你什么?”
“嗯――不知道。”
我哭笑不得:“不知道?你们做生意是真的奇怪。”
“鬼市嘛,自然不可同寻常的市集相提并论。”
“看来,只有日后你得到报酬时才能知晓了。”
“的确如此。”
我起身:“走了,去找他们。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
“公子慢走,有缘再见。”
“但愿再也不见。”
她哀怨:“好薄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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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找,可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转也不是个办法。我所幸回到了藏身的那辆大车后面,看看他们是否回去找我了。
不曾想,那辆车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这下麻烦了。”我嘀咕着。
没办法,只得向前再找找了。不过往前走就是出口了。
想了想:他们两个总归是要回去的,一同回去和我先回去又没什么区别。与其痛苦地找那两个抛弃我的,不如自己直接回去;能碰见最好,等见着面再跟他们好好算账!
心中拿定主意,不再犹豫,直往出口而行。
谁能想到――区区百十步的路竟是我走过的最长的一条路。
当闫大哥跌跌撞撞地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更确切地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仿若眨眼间就老了几十岁,唯有看见我时异常的激动。
“林宣,林宣!”他抓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地摇晃:“我孙子有出息了!”
孙子?不是女儿吗。
我刚要问就有人把他搀扶起来,架了回去。
“诶!你们――”
“与你无关。是他自己愿拿几十年光阴换一瞬之间。现在他只属于我们,由我们处理。”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这你不需要知道。现在,走吧;莫管闲事。”
他态度强硬,身后还有两个护卫。我自知自不量力,只得向前继续走。
闫大哥,这是做了“交易”啊。
然而,这只仅仅是个开始。
我见到了彪叔。他正跟一个年轻女孩调情,眼里尽是满足;接着他整个身子干瘪下去,腐朽,化为了灰烬。
女孩眨眨眼,也凭空消失了。
更多的人在我眼前出现,他们都做了交易。
有的少了一只手;有的缺了一只眼;有的从男儿身变成了女儿样;有的则返老还童,成了半大的婴儿……诡异的景象在眼前一幕幕上演。他们索要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代价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的手伸入怀中,摸到了那本书。我惊讶地发现书面冰凉,竟然还被没捂热。
此时脑中想着: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届时,会是什么……
真想把它给扔了,趁人不注意,扔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对啊,就该这样的!
现在,我只想赶紧出去,越快越好。
我看见了田芸芸。她背对着我站在路中央。
“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的你有多辛苦?还有古桃呢?”我一边说一边走上前:“问你呢,说话啊。”
她慢慢转过身,我顿住了――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像是怀了身孕。
“别闹,一点都不好玩。”
我牵着她的手正要走,却反被她给拉住了。她引导着我的手抚上了腹部,感受存于其中的脉动。
我喃喃道:“不,不……”
她轻轻捧住我的脸,默默地看着我,而后一笑。
“鬼市是做生意的地方。”
“等价交换。”
“谁知道呢……”
这就是我的代价?
眼前一切突然崩溃,行人,街道如尘埃飘散。田芸芸也不例外。我试图伸手去抓她,但碰到的一瞬间,她的手就化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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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宣,林宣!醒醒。”
我茫然地起身:“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叫了你起来,结果你倒好,又睡回去了。”
“是嘛。”我努力回忆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赶紧起了。”
“哦。”
原来一切都只是个梦,我告诉自己。
大家有序的整理,搬运;为即将出发作准备。我也帮着搬了些,倒是没出丑。
日轮当空,是个难得的好天。
“走了!”刘把头高声呼道。“刷刷――”几道扬鞭声,驱使着马车前行。
“林兄弟。”闫大哥叫住我。
“什么事啊。”
“你的东西,遗在了院内。”
“哦,多谢。”我笑道:“马虎了呀。”
掉的是一本书。我接过一看――《田园食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