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帛铭尽可能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黑暗中那道壮硕身影越来越近,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烈。李帛铭感觉自己根本不需要屏息,因为这股压迫之感会让他感到窒息!
“这是什么怪物?北岭峡谷怎么会存在这么强大的一号人物?”李帛铭心里暗想,豆大的冷汗密密麻麻地从额头上冒出。
壮硕身影就是诸怀,它并不是无时无刻都能出来活动,到了一定时间它会陷入沉睡。事实上七行大陆绝大多数上古异兽都是如此,它们每一次活动都会消耗大量圣气,随着活动时间长了,没有圣气依托它们也不能保持无敌之姿。
诸怀因为长孙簌的血脉被唤醒,沉睡多年它此刻定然不会立马回去睡觉。
当诸怀走到一颗古木下时,步伐突然停了下来,抬起鲜红的眼眸向上望去。
隐藏在层层树荫中的李帛铭瞳孔一缩,他显然是被这双眼睛吓到了,在诸怀目光望过来时,李帛铭只感觉到他眼前仿佛呈现出尸山血海,无尽的杀戮气息如同江河般,对着李帛铭滚滚而来。
令李帛铭震撼的不仅于此,他看到了诸怀胸膛上的伤口,那是被一剑撕裂的!其中还有淡微的剑气残余,而残留的剑气,正是属于江玄!
一滴汗水划到李帛铭的鼻尖上,他甚至感觉诸怀下一瞬就会对他展开攻击,就连江玄都挡不住,他这个被江玄随手教训的小人物又如何招架?这一瞬,李帛铭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主动进入秋潢峰,曾经进来过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去的。
但好在,诸怀注视了片刻后,又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去,仿佛没有察觉隐藏在树枝上的李帛铭。
后者暗松口气,幸好他反应及时且足够冷静,否则就应该被诸怀生生撕裂吧。
“嘶!”
像什么东西被撕裂,感应敏锐的李帛铭全身一震,与生俱来的反应能力让他下意识弹越出去。树叶飘散落下,伴随着“咔嚓”声响,李帛铭前一瞬还隐藏在上去的古木此刻轰然倒塌。
“坏了!”李帛铭暗叫不好,刚准备抬腿他的动作就被凝固。在他的前方,一对血红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恐惧犹如决堤的山洪,势不可挡地在李帛铭心中蔓延……
圣光殿
位于高塔之上的审判圣迹钟突然之间剧烈颤动起来,但迟迟没有发出声响。
正在翻阅古籍的神弃眼皮跳了跳,一股不好的预感随即传来。
“报。”
殿堂外突然跑进一个金甲护卫,对神弃单膝跪下,头颅低垂。
“说。”
“回禀圣主,审判圣迹钟出现异动!”
简单地一句话,交代了所有事情,金甲护卫只感觉一阵阴风吹过,上一秒还坐在首座上的神弃,下一瞬已经不见了踪影。
高塔之上,神弃眉头紧锁地注视不断震动的审判圣迹钟,此刻他终于明白心中的不安源自何处。有异动却不敲钟,就说明圣子圣女已经命悬一线,当圣子圣女咽下最后一口气,悠扬的钟声就会响彻圣光岛。
“神弃,簌儿出事了。”后方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只见倾城绝色的澜嘉握着一块色泽暗淡的玉佩落到他身旁。
那块玉佩中心的光芒已经微不可察,仿佛随时都能够在黑暗中熄灭。
“这次不仅是簌儿,江玄也出事了,地点,是慕月镇。”神弃通过审判圣迹钟的感应,得到了大致的方位,脸色凝重地说道。
“那我们快去,多耽搁一分钟他们就会多一分危险!”澜嘉脸色苍白无比,仿佛已经身患绝症,长孙簌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出了事,当母亲的又怎能安心?
“别忘了,随同江玄和簌儿的还有子莲。慕月镇极有可能出现了什么变故。”神弃相比之下就要冷静许多,对澜嘉点点头,便往圣光殿主殿落去。
“就连子莲都无法保住他们?”澜嘉倒吸一口凉气,子莲的实力可以说是圣光殿最强,在她的眼皮底下江玄两人还会出事,这就可见对手的强大层度。
“你大伤初愈,待在圣光殿等我消息。”神弃走进大殿,回头对跟着他的澜嘉说道。
“不,我会坐立不安,我好歹也是融境,万一真有什么不可敌的对手,我也能出力。”澜嘉却是倔强地摇头,她知道神弃这是为她着想,但她不可能在圣光殿等消息,女儿出事,当母亲的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你,”神弃琥珀之瞳冷冽地对视澜嘉,十数息过后,只好点头,若真的把澜嘉丢在这里,她恐怕也会自己前往慕月镇。
“如果可能,你最好不要动用圣气,这样会牵扯你的伤势。”
神弃一边对审判住注入圣气,传送阵逐渐显形的时候,对澜嘉道。
后者点头,她的身体情况,她自己再了解不过了。
……
江玄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他的意识一直处于寂静得令人发狂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江玄张嘴呐喊,话已到嘴边,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没有风,没有触感,因为他脚下空无一物,他是悬浮着的!
无论江玄如何挣扎,黑暗始终不肯散去,渐渐地,他的行动也开始受阻,他的四肢不知何时被定固。此时能转动的只有眼珠,但是在这片黑暗之中,眼睛又有什么用?
仿佛过了千万年,又仿佛只过了一瞬,江玄在黑暗中似乎被拖进一条时间长河,他能运动的一切都变得缓慢,每一次眨眼都是艰难的过程,每一次思考都变得盲目。
他开始忘记,记忆从最开始如同银幕般化作点点光粉消散。慕月镇边缘的简陋小院,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在此刻逐渐地离他远去。养父养母模糊的身影遥遥地对他招手,仿佛在述说什么。但江玄听不到,他想要伸手,但四肢根本不听使唤。他想要发声,心里的万语千言,到头来只剩一声呐喊,但就算呐喊,也不再属于他。
紧接着,圣光殿的轮廓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俊美如神邸般的男子在他最绝望时,对他伸出手掌。江玄想握住神弃的手,但就在这个念头生出的同时,神弃随同圣光殿顷刻间化做满天光点。
邢庚,元瑶在内的八大圣殿使一个接一个的消失,独留一片空白,令江玄不知所措,惶惶不安。
圣光殿已经完全消失,紧随而来的,是一座环形山脉的主峰,佩里山。江玄只看到一张令人窒息的侧脸,头顶皇冠,身着锁甲。长孙簌的一切都令江玄陶醉,可江玄心里紧随着升起一抹痛心,他知道长孙簌也会消失,但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好的记忆变为一片片空白。
长孙簌也消散了,下一个是尤拉遗迹内,长孙簌失去理智,一枪想他刺来。此刻的江玄多么希望这一枪真的刺在他身上,这样就能解脱这生不如死的地方。
但,枪尖触碰到江玄的同时,同样变得越来越模糊,时间在这一刻禁止,长孙簌无法再往前移动半分,但这无法止住长孙簌逐渐消散。江玄痛心,想闭眼隔绝这残忍的一幕。这时候江玄才发觉,原来他闭眼也成为了奢望。
长枪消失了,握住枪柄的手消失了,长孙簌的四肢在消散,终了只剩下一张倾城的娇颜,但随后,这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不,不能这样,不能!”江玄心里呐喊着,他用尽全力挣扎,他的身体伤痕累累,可这时候的他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任由身上鲜血肆虐,江玄不能再让仅存的记忆消散。
“该死的黑暗,给我破!”
江玄张大了嘴巴,歇斯底里地呐喊,到头来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作用。他的记忆还是在消失,从那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长孙簌。北境深渊,风骨木前的大战。陨落深渊,不可阻挡的泣血之花。层层的锁链,滚烫的红色液体,在江玄心里留下的灼痕,此刻也逐渐逐渐空白。
清木谷内汪洋,庞大的黑色蛟龙。彼岸领域,江玄以命搏命的彼岸。审判域,白虎神殿外的皑皑白雪。圣临迹遗迹,圣迹岛下的黎明阵。所有的一切,都随风消散,不,这里没有风。
最后,江玄眼前浮现的,是倒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长孙簌。左脚脚裸已经扭曲,但这个女孩却露出释然的笑容。
这是最后的回忆,也在片刻后即将化成光点消散,江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这是属于他的最后片刻。
江玄不能让这个最终消散,他开始疯狂,眼珠上已经布满血丝。他不惜一切代价地想抱住还未消散的长孙簌。
他的双臂伴随他的动作炸裂,稠黏的血块四处飘落。他的脑袋血肉模糊,眼角挂满泪痕。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裂缝在他身体上蔓延,江玄感觉不到疼痛,长孙簌也开始消散。
这一次长孙簌的消散很慢,但江玄身上裂缝蔓延的速度却很快。几乎眨眼间就布满了全身,但江玄仍是不计代价地挣扎。
终于,长孙簌完全消散,江玄的身体也在颤抖一下过后,轰然破碎。黑暗中迎来光亮,声音,触觉,万物都开始复苏,但这一切,江玄都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