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大赛在每年五月的最后三天举行,这是举国瞩目的选拔盛典。百年间,无数名字都是通过这里,从默默无名走向如雷贯耳,从市井街坊步入云顶中央,步入荣光。这里不问出身,不问过去,只看结果。甚至是死刑犯都有可能在这里平步青云。金翎大赛的举办地在瑶国十个城池中每年轮换,今年是战后第一次,由风渺城的太易公雨菏泽全权负责。
今天,上至女王,下至地方司,各方各层的权势都会坐着他们的飞鳐,汇集风渺。
风渺城是瑶国十大主城中最美的城池之一,河流湖泊在浮岛上蜿蜒回旋,阳光中反射出粼粼波光,从空中望下去,就像一颗颗错落的钻石,被一条长长的银线串连起来。
书榕从殷梁的飞鳐上俯瞰风渺全貌,不禁感慨:“绕柔指尖千丝线,大珠小珠玉盘落。”
太始公的飞鳐第一个降落在风渺城的土地上,只见在一堆佣人的簇拥下,一袭白衣镶金边的翩翩佳公子手持折扇渡步而出,他看着眼前广袤的莫愁湖,幽幽道:“世人皆道我香檀无双,只差风渺。今日一看,此话倒也有那么点道理。”
湖边一位身着正统青色军装的少年见状,停下手中的事,上前行礼:“路途漫漫,辛苦花爷一路劳顿。”
太始公花段澜转过身一看,少年脸色稚气未退,正是雨菏泽的弟弟,明王雨何华,同时,他也是自己姐姐的副官。
“啪,”花段澜打开折扇,望着那湖心的白玉太易府,道,“每天早晨都在这样的仙境中醒来,王爷这日子真是何等的自在。只是,本公怎么没看到这次金翎大赛的场地?”
雨荷华淡淡回道:“花爷稍等片刻,姐姐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即刻便好。”
话音刚落,只见湖心洁白的宫殿随着“哗哗”的水流声缓缓下沉,整个湖泊的湖水朝着下凹的中心汇聚,湖面随之降低,露出了边缘大片簇拥的荷叶和芦苇。之后,目测方圆足足有一顷的竞技场从湖中心缓缓升起,在阳光下折射出古老的纹理。城主雨菏泽长发挽起,着深红色军装,独立于竞技场最高处。
岸边的雨何华伸出手示意,“花爷,请。”
各路文武百官在之后陆续到场入座,九公爵环坐在四周独立的看台上,王室则坐镇竞技场中央的高塔,辐射全场。女王带着标志性的面具,加了件厚重的披肩,在高塔上宣布金翎大赛正式开始。
“今年都有哪些人?”坐在看台上百无聊赖的殷梁随口问道。
书榕回答:“回大人,今年共十七人,五庶民,二人犯,一黑户,二贵族,七仕官。”
“仕官中都有谁啊?”
书榕翻着花名册,道:“仕官里值得注意的有碧落城禁军的陆斌,还有岐良城军司处的金知耀。”
“哦?金知耀今年也来了?”殷梁挑眉,“他都这么大的官儿了还想升哪儿去?月隐,你说他会点你上场么?”
金翎大赛的规则,每天每个参赛者抽签决定顺序,然后在在场所有人中,点名一个除了王室和公爵家族之外的人作为对手,双方武器自选,不得用毒,不得舞弊,规定时间内分出胜负平。同一个人在一天内不得被点名两次。可以说,挑对手是个比赢对手更难琢磨的事,如果为了轻松取胜而挑了一个实力远在自己之下的对手,一方面并不会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另一方面还会有太过自谦,惧怕难事甚至舞弊的嫌疑。但如果挑的对手太强,不光赢不了比赛,甚至还会小命不保。
因此,挑对了人,比赛就赢了一半。强大且自知,就会收到高官贵族甚至是王室的橄榄枝。
月隐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书榕道:“我觉得还是点名伯劳大人的可能性更大吧,毕竟刚接替了夏大人,是骡子是马,大概好多人都想去一探究竟。”
在几人闲聊中,第一位勇士登场了。
“王敏辉,乌观城文司处王守的长子。”书榕道。
太易的看台上,雨何华承担着判官的角色,对入场的王敏辉道:“这位勇士,请选一位你的对手。”
全副武装的王敏辉手持长枪,眼光在四周巡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方向。
“杨颐将军,晚辈钦佩将军已久,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到将军的点拨?”
安息城的杨颐将军身高八尺,正值壮年,身经百战,对于自己第一个中奖这件事情,显得颇感意外。
“王公子点名老夫,实乃勇气可嘉。不过今天,老夫也要教教你们这些年轻人,什么叫蚍蜉憾树。”说罢,便离开观席,提着大刀就向场中走去。
“老杨,”杨颐经过元际的看台时,元际公叶恬叫住了他,“差不多就行了,今天王守也在场,你别当人家的面把人儿子弄死了。”
“大人放心,老夫只是教训教训现在的年轻人,太自不量力!老夫下手有轻重,不会弄出人命的。”
随着激昂的鼓点响起,场边巨大的沙漏开始倒计时,第一场较量正式拉开了帷幕。
“将军,承让了!”
王敏辉作了个揖,便提起长枪,劈胸刺去。
“乓!”长枪和大刀碰撞的瞬间,电光火石,尘土飞扬。一边是年轻的肉体,旋转着红缨,迅捷,灵巧,一边是老辣的悍将,饮过无数敌人之血的大刀,不怒自威。王敏辉盯着杨颐防守的空挡一次次起势,冲刺,却被四平八稳的对手一次次地化解于无声,一时间,看上去竟伯仲难分。
“怎么样?”
看台上的老父亲王守看得满头大汗,自己是一介文人,不懂这些东西,时不时便问边上的人。
离他不远的太极公怀沙听到他一直问东问西,朝他说道:“贵公子年纪轻轻,气势却丝毫不输杨颐。只可惜,起势幅度过大,一眼就能被看穿。”
的确,王敏辉已经尝试了不下十几次进攻,统统被杨颐巧妙地挡了回去。各种大幅度的动作让王敏辉的体力消耗极快,反而是更年长的杨颐,此刻依然呼吸平稳,状态与刚开始无异。
“我就说他不适合干这个!非要跟我倔!”王守听完太极公的话当场急的直跺脚,“咱王家世世代代都是文官,根本就没有舞刀弄枪的天赋!”
说完又马上换了个祈祷的姿势,“老天保佑神仙保佑仙女保佑,尝点小苦头就行了,千万别缺胳膊少腿啊啊。”
“乒!”又是一击失败,王敏辉后退了几步,喘着气儿,动作已经明显变慢。
杨颐吹了吹自己的大胡子,笑道:“怎么,才这一会儿就没力气了?老夫打仗那都是好几天不合眼的,小子,你还太嫩了点。”
只见手中的大刀刀锋一转,杨颐化守为攻,反客为主,王敏辉一时间竟慢了半拍,被利刃划破了左耳。觉察到痛感的枪兵迅速调整状态,拉开了和武将的距离。血顺着左脸颊流下,王敏辉伸手一摸,满掌鲜红。
“身躯跟熊一样魁梧,动作却灵活如狡兔,不愧是一直坐镇安息城的人。”看台上的花段澜忍不住赞美道。
沙漏里的沙子此刻还有三分之一,枪兵身上已是多出是伤,身体因为疼痛而轻微颤抖。
“认输吧,没必要为了一场比赛丢了小命。”杨颐对面前的晚辈道。
经过乔装的灵容此刻也在殷梁的看台上,她见此状,转头问殷梁,“这样还不判输赢么?”
殷梁淡淡地回道:“沙子漏完之前,只有一方主动认输,或者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才会提前决出输赢。”
王敏辉此刻感到整个身体都在发烫,他努力地想调整呼吸,然而对手根本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沾着自己血的大刀又一次从自己的肌肤划过,危险而冰冷的触感让他及时调整角度避开,然而杨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朝他侧颈劈过去!意识到的王敏辉赶紧低下头,躲开了致命的位置,却被削去了右脑门的一些头发。
“还不肯投降?”杨颐仿佛鬼影般,又移动到了他身后。
王敏辉听见急忙转身,却见杨颐的大刀朝着自己的胸口直直劈下!
“啊!”场上的一些女眷尖叫着捂住眼睛,而王守早就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片刻之间,元际公爵叶恬“嗖”地从看台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鲜血迸射出来,从王敏辉的左手。
和杨颐的左肩。
最后一刻,由于沉重的身体无法快速避开,枪兵用左手直接死死抓住袭来的刀。杨将军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空手抓白刃,震惊之余急忙抽回刀,却发现手中的大刀一时间竟动不了半分!
王敏辉趁着杨颐一瞬间的错愕,右手持枪,狠狠刺中了对手的左肩!
“锵!”
最后一粒沙子流完,锣鼓敲响,宣告比赛的结束。
“啪!”王敏辉终于双膝跪地,撑不住了。他右手死死地握着左腕,左掌心的伤口深到白骨显露,几乎将他的手掌整个劈断。刚刚用了十足的力气死握刀刃,未有丝毫感觉,现在瘫倒在地上,反而感到了钻心的疼痛。
而另一面的杨颐,捂着左肩的右手手指尖也有鲜血渗出,但无伤大碍,以他硬朗的身体,回去养几天便能恢复如初。
比赛的胜负毫无悬念,判长雨何华扫了一眼两人的状态,宣布:“第一场的获胜者是,杨颐将军!”
随着雨何华的宣判结果,安息城的人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看台上的沈恬也不禁送了一口气,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差点以为要损失一名大将了。
坐在场中央无法站立的王敏辉,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在听到结果的那一刻,眼睛里还是有东西在打转。
“等一下!”就在这时,杨颐发话了。
“老夫,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