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带着夏夜的烦闷。
靖南王妃悠然的躺在屋子里的贵妃榻上,身子有些慵懒的倚在榻上的锦缎靠背上,一旁侍女在身侧轻摇着执扇,徐徐凉风拂面,才让人觉得没那么闷热了。
优雅地太守接过侍女灵儿递过的荔枝,轻抬贝齿吃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划过口腔,靖南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边划过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望着穿过窗外树丛洒进屋里的如碎银子一般的月光,心里竟被刚才那箫声打乱。
她知道那是晋王姬子重的箫声,只是这箫声却没南宫徵羽的笛子来得轻灵,一曲《望海潮》用箫吹出来比那日百花结萝吹的音律更显得低沉一些,悠扬婉转,没了那浮华的轻佻,多了一分盛世的庄重。
想到那日百花结萝的说辞,夜里偶然闻人吹箫,惆怅之情难挥,难道也是他吗?不过说来也是,这些王侯将相,那些没有个心烦意乱的事情?便道那日进宫皇太子既冠封妃大典也让自己感觉到了朝内的暗流涌动。
想到这里,靖南王妃微微蹙眉,将手中的荔枝又放在了一旁。
见王妃似有不满,灵儿赶忙仔细问道:“娘娘,可是觉得这荔枝不够甜吗?”
靖南王妃摇了摇头。
“那是?”灵儿接过一旁侍女的扇子轻轻的摇了起来,节凑不缓不慢,让榻上之人感觉恰到好处。
“我寿辰嘱咐管家,不要太过奢华了,一切从简免得落人口实。”
“可是,王爷那日不是说……”灵儿有些疑惑不解,那日在院里,王爷明明说是王妃24岁寿辰所以要大办。怎的王妃这会又?
“你不要问这么多了,明日一早你就去找管家,王爷那里我自会去说明。”
“是。”看着王妃一脸正色,灵儿也不敢多问,心想王妃这么做必然是有她的想法吧。
又一夜,百花结萝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直到清晨天边才露出一条鱼肚,百花结萝便起身洗漱了,望着窗外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夜姬子重年的那首诗,嘴中便默念道:“花飞花谢花满天,情满惆怅随缘去。雁归雁去天边过,浮云飘散意不在。潮起潮落潮不眠,夜暖郎月梦婵娟,只叹红颜眷浮华,若道人生如流水,方解相思难剪断……”
顾莞儿来了有一段时间了,见百花结萝一个人一直站在窗前傻傻发呆,只听嘴中还念念有词,便一脸顽皮的笑着说:“这是谁让我们百百花姑娘倍感花落雁去,夜静人思了呢?”
百花结萝此刻方才意识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顾莞儿,转身笑道:“去,不要瞎说。只是见夏日将过,秋日一来,这满园春色便不复了……”
顾莞儿轻叹一声,道:“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又何必这般呢?”
百花结萝眼睛一亮,“果然还是姐姐看得比我通透些。”
顾莞儿看着水塘里的几只粉荷,又看了一眼百花结萝,心里说不上的怅然,虽然自己嘴上那么说,可是自己却感觉,这如莲花一般的女子将要如这一池夏荷一般离自己远去。
“王妃寿辰让你准备的曲子你可准备了吗?”笑着看着百花结萝,只怕心思敏感的她察觉到一点异样。
“嗯,还没有吧,你觉得《牡丹芳》一曲如何?”
“《牡丹芳》?”顾莞儿脸上惊异之色尽显,并不说她小看百花结萝,而是这曲《牡丹芳》演奏起来实属有些难度。
“你也觉得我不能把握。”百花结萝早就猜到顾莞儿和自己昨夜有同样的反应。
“不是,你不要误会,只是这曲子,连南宫徵羽演奏起来都有几分难把握,你可想好了吗?”顾莞儿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自己说错话打击到百花结萝的自尊心。
“嗯……”不等百花结萝反应,便听顾莞儿说道:“咦,他怎么来了?”
百花结萝心中一凛,眼中划过一道暗光,转身往窗外顾盼。
今日的姬子重穿了一袭玄色长袍,头发和昨夜一样只用一根发呆束起,长发飘逸,说不出的潇洒。
见百花结萝反应如此大,顾莞儿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道:“这边应该就是你那静夜思人了吧?”
百花结萝听顾莞儿如此开自己玩笑,顿时脸红过耳,回身轻轻打了她一下:“莫要胡说!袁公子他……他是来帮我的。”
“哦?”顾莞儿看着踏门而入的姬子重,对着他行了个礼,不知为何,自己总觉得这人面熟,而且总觉得他这般俊逸潇洒,高贵优雅的气质不像乐师,不过又想南宫徵羽不是也如他这般吗?不过天下之间能出几个南宫徵羽?
想着便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只回头对百花结萝眨眨眼睛一笑,便出了屋去。
百花结萝见顾莞儿转身走了,立刻躲进了里屋。
“开门吧。”姬子重举手在外轻敲门扉,声音柔和悦耳,“你真是小孩子脾气,莫非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我的气么?要不要我将莞儿姑娘再请回来,让她帮我开门?”
百花结萝虽然心中有气,但怕他真的将昨晚的事闹到连莞儿南宫徵羽他们都知道,只得嘟着嘴,将姬子重请到了屋里。
“莞儿姑娘还是如此可爱,怪不得南宫徵羽兄把她留在了身旁。”姬子重坐在木椅上随手将自己改好的《牡丹芳》放在了桌子上,看着顾莞儿的背影,对百花结萝笑着说道。
百花结萝见纸上满是音符,心中便猜到这是姬子重做的曲子,心早都飞到了王妃的首演表演上,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顾莞儿,也没有注意他说什么,只问道:“这张乐谱是你写的?”
姬子重见百花结萝一脸疑惑,便说道:“昨夜你走后,我便把《牡丹芳》的曲调凭记忆写了出来,将里面一些难以把握的地方稍微做了一下修改,这样,整首曲子虽然没有那么大的起落,可你吹奏起来便会顺口很多。”
听姬子重如此说,百花结萝才仔细看了两眼姬子重,只觉得他两眼间满是倦态,虽然神采依旧,却遮不住脸上的疲惫,心中对他的怨恨稍稍缓解,到嘴边,却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姬子重看着百花结萝,见她眼神如水,这是第一次见她对自己这般温柔,果然女人还是一样的,哄一哄就会好,便立刻微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大可以试试,看看哪里有问题,我好帮你再改改。”
百花结萝听姬子重如此说,便将竹笛取出,吹奏了起来,一遍下来,只觉得全身力气向被人抽干了一般,丹田的气息根本不够用。
姬子重见她这般,便在一旁指导她吹笛气息吐纳的技巧。百花结萝听着不由连连点头,经得姬子重这般一指导,许多音乐上的困惑便全部迎刃而解,又扬笛吹了起来。
姬子重陪着百花结萝一直练到正午时分,百花结萝终于将姬子重修改后的《牡丹芳》完整的吹奏了出来。
“这样便很好了,你这些日子再练练,我相信在华阳寿辰上,你的表演肯定更加精彩。”
百花结萝一曲罢了,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又见姬子重为自己劳心劳力,便觉得有愧于他,便说道:“谢谢你了。”
“你我何须言谢。”姬子重看着百花结萝,眼中满是柔情。
百花结萝被他看得脸上如桃李夭夭,嫣红一片。前世到今生,自小在花楼便看尽恩客和舞姬之间的风月之事,又在王府中看破了这权贵之间玩弄于掌心的****,经历了这许多,眼前仿佛还是是剩下与姬子重当年的缠绵……
姬子重轻轻将百花结萝拥入怀中,百花结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要将他推开,只是越推姬子重抱得更紧,不容百花结萝反抗。
他低头附耳轻喃道:“昨晚之事,我向你道歉,都怪我情不自禁。但是我不得不说,第一次在侧妃院中见你,便被你的机敏吸引了,本以为你不过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没想到你面对赵温雅的陷害竟还有那般的隐忍,你可知道那日的你,有多么让人心疼。”
“你认错我了,我不是隐忍,只是为了自保。”百花结萝一字一句地反驳,她感觉心底似乎有东西在融化,却隐隐有些害怕,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也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感觉,只怕这个人将自己想象的太美好。
“我哪里不知道这王府里生存如履薄冰?直到那日,对弈,你问我那夜的箫声,我不过觉得好听罢了,可那****的笛声却让我明白,原来你也如此,靖南王那里,才惊觉,你竟然懂我。”
“我没有你说的这般高雅,拜南宫徵羽为师,不过是怕靖南王将我向其他侍妾一样随手送人,我也不过为求自保。”百花结萝心中冷笑。虚伪如你,也会喜欢清高洁净的女子么?
“你骨子里的清高不是你随口便能抹去的,我能感受的到。这乐曲,不过只是简单的音符,还有人心,所以你懂我,我也能懂你。”姬子重温柔的说着每一个人,声音如清风一般抚慰着怀里的人,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女子说这么多。
“即使如此,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百花结萝忽然抬头问道。
她的眼眸犹如深潭,一望过去,仿佛满是惊世的梦。
“那也要等你师父回来我们才能走吧,而且眼下这府中还有事情没办完。”姬子重轻柔的安抚着百花结萝,眼中流过一抹诧异,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让自己把她带出靖南王府,不过,这对自己又有何难呢?
“好吧。”百花结萝点了点头,她不想去关心他口中所说的事情,只猜测也许他和自己一样在王妃寿辰上有表演,而且如他所说,确实要等南宫徵羽回来才可以。
姬子重见百花结萝如此,并不再像上次那样对她肆意轻薄,见时间已过正午,便嘱咐百花结萝好好休息,说自己明日再来,便离开了,刚出了竹里馆,便被迎面走来的木槿撞见了,木槿见是晋王,顾不得心头疑惑,忙屈身行礼道:“奴婢给晋王行礼了。”
姬子重点了点头,道:“嗯。”
便转身离开。
木槿看着姬子重背影,又抬头望了一眼竹里馆,快步朝侧妃院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