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暗自揣摩这件事,恍然间抬头,竟不知不觉间已走迷了路。
百花结萝抬头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竹林当中,四面无人,只有一个正在院子中洒扫的小厮,她走过去,轻声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里是王府的什么地方?我本来是想要去西厢的,不知为何竟然走到了这里,找不到回去的路径了。”
小厮抬起头,看了看百花结萝,不由得呆了呆,心道这位姐姐着实长得好看,今天早上刚刚听其他家丁们传说,靖南王府来了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还是王爷亲自带回的,心中顿时就有了数。
小厮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直起身子朝百花结萝鞠了一躬,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这里是南宫徵羽先生的竹里馆,王府里一般的姑娘是不能来这里的^我带姑娘回到小路吧,这青竹长得太过繁郁,寻常人也不知道如何走出去。”
百花结萝看着竹里馆,眼中闪过了一道晶亮的光芒,她微微蹙眉思索,却并没有移动脚步。
小厮见她不动,不禁回头有些疑惑的提醒道:“姐姐,我带您去西厢吧?”
百花结萝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小厮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走吧。我刚才看这些青竹,长得好特别!”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竹园的小道上,迎面走来一个曼妙女子,年纪大约十七八岁,五官清丽,神态安详。
身边的小厮见到那位身穿青色纱衣的少女,立刻停下了脚步,十分恭敬的垂手,行礼问候道:“莞儿姑娘好!”
那青衣少女微微点头,转头看见百花结萝,蹙了蹙柳眉,问道:“这位姑娘是谁?”
——好一个亮眼的美人!
这姑娘长得眉目可亲,与周围的青竹仿佛浑然一体,令百花结萝一看之下,便心生好感。
没等身边的小厮回话,百花结萝从容一笑,回答道:“莞儿姐姐好,我本名叫百花结萝,王爷赐名清漪,刚来王府不久,日后还望姐姐多多关照提携。”
青衣少女抬头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长得十分美丽,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戒备之意,有些不太客气地说:“你既然是新来的,怎么敢在王府里随意走动?你可知道这里是南宫先生的私人住宅,闲人不可擅入的?”
百花结萝看她讲话语气虽然有些冲,但眼神清亮,看得出生性单纯,之所以对自己出言不逊,恐怕多半是因为这座“竹里馆”的缘故。她看出来了顾莞儿纠结的表情,立刻含笑答道:“姐姐见谅!妹妹本来是要从花园回西厢的,刚才只顾着想事情,结果走错路了,并不知道这里南宫先生的竹里馆。妹妹初来王府不懂规矩,还望姐姐多多指教。”
她说出这番话之后,顾莞儿听在耳内,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既是误闯,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随便乱走了。”
百花结萝忙道:“姐姐教训的是,我以后决不再来!”
顾莞儿见她信誓旦旦保证,开口“姐姐”闭口“姐姐”,态度很恭敬有礼,心里也是十分的欢喜,她原本担心这个小姑娘来竹里馆是为了和南宫徵羽套近乎,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对这个有着甜甜笑容、说话伶俐的百花结萝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明显,整个人像是一朵可爱的雏菊,在微风大吹拂中,荡漾着欢乐满足的绝美笑容,开口说道:“你记住就好。我们以后在府中互相扶持吧。”
百花结萝见到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顿时明白了五六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莞儿姑娘对南宫徵羽想必有几分恋慕之意。只有陷入情网的人,才会对任何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都这么草木皆兵啊!只是,没想到那位南宫徵羽如此风流且放浪形骸,竟然还有这样美好单纯的女子喜欢他,这世间的****之事真是奇妙无比。
她见到这样的女子,仿若看到当年义无反顾、一心爱上姬子重的自己。
——少女心事,总是青梅如旧……
她眼瞧着顾莞儿的青丝上一只银步摇斜斜欲坠,立刻上前,伸手将银步摇帮她插进去,微笑着说:“姐姐左右顾盼,莫非心中有事?还是在找人?要不然就不会连步摇都快掉了也不知道。”
听出来百花结萝语气中的戏谑,顾莞儿白净的鹅蛋脸刷的一下就变得通红起来,娇羞的向后退了一步,讷讷说道:“哪有啊,妹妹想多了。”
见顾莞儿这么容易害羞,百花结萝便生了作弄一下顾莞儿的心,脸上的表情收了收,感叹道:“哎呀,没想到误打误撞来到竹里馆,今天南宫徵羽先生不在,妹妹对他也是仰慕已久,可惜无缘一见了!”
一听百花结萝这样说,顾莞儿刚才像是红苹果一样的脸颊瞬间就变得苍白起来,眼睛也像是一滩死水,光彩顿失,整个人木讷地钉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办,看她的眼神又出现了刚才的那种戒备之色。
百花结萝心知肚明,这种少女情怀,她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没想到顾莞儿对南宫徵羽用情之深,竟然到了这个地步,她轻轻掩嘴一笑,抚了抚顾莞儿瘦削的肩膀,解释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姐姐好像过分紧张了一些吧?”
顾莞儿这才回过神来,眼睛中的色彩才渐渐浮现出来,脸色也恢复成漂亮的苹果红,有些害羞的握住百花结萝的手,低头说:“你……你怎会如此顽皮?”
身边的小厮看见这个样子的顾莞儿,便是恍然大悟过来,掩嘴浅笑道:“原来,莞儿姑娘真的有心事……我家公子真是好福气。”
听见小厮这声感叹,顾莞儿的脸色立刻又变了,她迅速恢复到刚才初见的时候那种恬然的姿态,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看着小厮认真的说道:“你可不要胡说啊!今天我可没有来过这里,你没有看见我,是不是?”
小厮顿时愣了一愣,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莞儿姑娘是担心自己将这件事告诉自家公子,这才笑眯眯的回答道:“莞儿姑娘请放心,我今天谁都没有见过!”
顾莞儿柳眉微蹙的点点头,看着小厮吩咐道:“我想和结萝妹妹单独说几句话,说完我送她走。你打扫院子去吧。”
小厮很是懂事的点点头,朝着两位姑娘鞠一躬,恭敬说道:“好,小的先去忙了。”
青竹林中,丽影重重。
顾莞儿拉着百花结萝在林中的石凳上坐定,抬头打量了她几眼,带着几分犹疑的神色问:“我今早也听说了你的事。你来王府之前是在青楼勾栏院内长大的么?”
百花结萝点了点头,毫无芥蒂地说:“是的,我年幼时与家人失散,这些年都是在繁花院里长大的。花妈妈将我们养大,就是要我们替她接客挣钱,我不愿意,所以冒死一搏,求王爷将我收留。”
顾莞儿听她讲完这些故事,眼里不禁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低低叹息道:“原来你也是苦命人……我虽然不是出身风尘,但也是家道中落,才被人卖入王府为奴婢,幸得王爷提携让我做了舞姬,跟随南宫先生学习歌舞。”
百花结萝握住了顾莞儿的手,温婉笑道:“姐姐,命运虽然坎坷,但我们不可以轻易气馁。或许,姐姐将来能够邂逅一位如意郎君,他会将你带出府去,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说到这个话题,顾莞儿刚恢复为正常颜色的脸颊,又被百花结萝都弄得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低头说道:“我怎么敢有这种奢望。”
百花结萝故意说道:“怎会是奢望?南宫先生,可不就是现成的如意郎君么?”
顾莞儿一听,脸更加红了,害羞之情溢于言表。这一来,百花结萝更是觉得顾莞儿心思单纯,所有心思放在南宫徵羽的身上,根本不知道勾心斗角为何物,想必南宫徵羽现在还不知道有一个傻姑娘喜欢他呢。
她过了好半晌,才说:“我只是南宫先生手下的一名普通舞姬,受王爷安排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并没有什么的特别的。妹妹应该也是擅长歌舞之人,如今是分在哪位乐师麾下?”
百花结萝摇了摇头,说道:“我恐怕和姐姐不一样。过几日又会离开王府的。”
“妹妹不是刚来吗,怎么这就要走?”顾莞儿有些诧异。
说起这件事,百花结萝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苦涩,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姐姐有所不知啊,王爷已经决定了,让我去服侍宣州知府呢!”
“宣州知府大人啊……”顾莞儿偏着头努力回想宣州知府这个人,过了一会儿才惊讶失色地道:“他?可是快步入花甲之年的人呢,妹妹的命可真苦,听说这位知府大人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妹妹……”
一时间,顾莞儿竟然想不出什么好的话语来安慰百花结萝。
百花结萝顺着顾莞儿的话,黯然苦着脸说:“我猜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唉,不说了。说说南宫先生吧,听说他的琴艺是天下一绝,非常爱才,想求得钟子期俞伯牙那样的知己?”
只要一谈到南宫徵羽,顾莞儿便能滔滔不绝:“对啊,南宫先生是个很特别的人,只有懂他的人才能和他做朋友,若是不懂他,无论你有多大的权势,也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百花结萝听见顾莞儿这样说,很是认真的点头,浅笑道:“是,南宫徵羽乐师是很好的人。”
可是顾莞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真正能懂的南宫徵羽乐师的人又能有几个呢?若是有人能懂得他的话,他也不会一直这么孤独。到现在都没有收过一个徒弟了。”
百花结萝轻轻一笑,看见眉头深锁的顾莞儿,大大的眼睛转了转:“我觉得,姐姐或许有机会做南宫先生的弟子。”
顾莞儿立刻摇头说:“不,不。这可不是我的心愿。”
“姐姐的心思,我岂会不知道?”百花结萝笑了笑,“若是做了师徒,便有了名分的妨碍,反而对姐姐不利。”
顾莞儿轻轻一笑,敲了她一下道:“你还真的是顽皮。前面便是大路了,你先回去吧。若是有空,可以来水月居找我聊天谈心。”
“天色也不早了,姐姐再见,咱们后会有期。”百花结萝脸上的表情真挚诚恳,转身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