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请郑王莫要透露给其他人，尤其是身边人，都有可能被密党提前渗透。”
“真有如此严重？”
“沈某实说吧，当年朝廷与忽喇议和，本王在前方议和，密党在后方两个月就拿到了议和全部内容。本王推出的金戋寺政令，密党在半个月内就能拿到全部核心机密，本王还没开始布局，密党就已经先人一步。
这种情况下，朝廷还有何机密可言，岂能轻易透露消息给身边之人。”
听到这里，周启不免一惊，他想到了刘仁举，但实在想不出来，刘仁举有任何密党的嫌疑。
这时周启咳嗽了两声，随手取出丝帕掩住口鼻。
“咳咳……”
“郑王病了？”
“偶感风寒罢了，不碍紧。现在孟曾泽与淄州密党已抓，海郡王准备如何收场？”
“等山东主要头目网络悉数抓获之后，就地过堂，拿到口供之后全部押往神都继续梳理所有人员的关系、背景与网络，没有命案的暂时拘押收监，连同家眷族人全部发配罗哈诺充实边疆。
至于有命案的元凶首恶，一律死刑，但不能牵涉家眷，不能株连。”
“此等恶贯满盈谋权篡逆的乱臣贼子，不诛杀三族，何以震慑宵小。”
“其实……株连三族、六族、九族虽然能震慑不法，但有的时候容易适得其反，把人逼上绝路，因此本王是不赞同采取连坐和诛杀法，如此既不利于人口增长，同时还会狗急跳墙适得其反。”
这古代动不动就株连三族、六族、九族满门，虽然初衷是为了震慑潜在犯罪分子，让潜在犯罪分子心生畏惧，提高了犯罪的成本代价，只要你犯了某些罪就死全家，确实能起到震慑作用，但往往也会适得其反。
反正横竖都是死全家，那就不如一条道走到黑，拼了算数。说不定爱拼就会赢呢，万一撞个皇帝当当也是可能的。
当年刘邦为什么造反，不就是押送劳役去骊山，结果路上给跑了几个，秦军不问青红皂白，全队都要杀头，实在是给逼得没路走才造反。
残酷的刑法是能起到震慑作用，但如果过度使用，乃至超范围使用，就可能引起适得其反的效果。
当然，古代株连全族还有一个考量，就是余孽作乱问题。老子被杀，儿子报仇，儿子被杀，孙子报仇，总之朝廷就是苛政暴政的代名词，爷爷含冤而死，孙子就要报仇。
所以古代株连全族，还有一个铲草除根的考量在里面，让你全家没有报仇的机会。
而且株连全族很多时候都是政治问题引发，而政治有牵扯到政治能量、势力和军队派系，统治者出于自身地位和政治力量平衡的考虑，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就采取株连手段进行清洗。
但是这种清洗手段大量使用，仍然会激化矛盾。所以政治株连本质上还是体制问题，是体制上没有相应的制度措施，约束这些问题。
同时古代的王朝政治，其实很多时候都是采取的非法措施，杀人名不正言不顺，草草了事，心不烦，意不乱，干净彻底又省事。
所以株连法在特定时期是有用的，在有些事其并不好使，而且随着社会经济和技术发展，株连法、连坐法非但起不到作用，还会适得其反。
而且株连法有的时候就发展成肃反，大兴冤狱，大兴杀伐，导致人口大量死亡，不利于社会和人口的增长。
有杀人的功夫，还不如留着这些人，拉去偏远地区充实边疆来的实惠。
此番抓捕的人员超过四百人，而这四百人拖家带口和旁系族人就得有上万，如果全杀了，是解决了问题，但同时这么多人的死亡也是社会的损失。
而且通过密党组织喉舌的宣传和抹黑，最后还能变成朝廷残暴不仁，为了掠夺民间财富，罗织罪名杀害富商。
所以，对付软资本，就得使用新的理念和措施，继续使用株连全家，大规模的肃反抄家，反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启是帝王心性，帝王心性要的就是杀伐果断的痛快，所以他不适合做未来的统治者。日后的帝国需要智力型、治理型、科学型的君主，周启属于那种能在乱世创业守业，但不能盛世坐江山的人。
如果让周启盛世坐江山，他会走向极端集权，加强控制，反而不利于国家的发展。
二人一直谈到凌晨，随后各自找地方就寝，天亮后沈云卿单独提审孟家的涉案人员和淄州抓捕的官吏，进一步了解孟曾泽这些年在淄州的发展渗透情况和运作模式。
而与此同时，周枢包围沂源县的鲁山之后，沈云卿让令人押着孟家管家前去鲁山劝降，将转移至鲁山的武装人员与矿工全数擒获。
同时齐州、莱州、登州、密州、沂州、海州、青州等地陆续接到命令，抓捕名单上所有人员。
四日后，沈云卿、周启密件送达女帝案头，之前钱冲已经送来密件，女帝有所掌握，看到沈云卿密件后，事态的险恶让公孙芸惠极为震怒。
遂即召见欧阳羽至金律园密谈。
“这些密党，着实该杀。这么些年，江山不稳，他们要犯上作乱，现在天下太平了，有钱赚，他们还要犯上作乱，就是养条狗，也知道摇摇尾巴，他们是连狗不如的畜生！”
“陛下息怒，此事仍得从长计议，海郡王信中也言不能操之过急，还是以大局为重。”
“真是气死朕了，朝廷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今日局面，而这些乱臣贼子觊觎朝廷成果，妄图窃国篡位，简直罪不容诛。”
最近十多年，女帝过惯了舒坦日子，数惯了黄金白银，还是第一次这般震怒。
其实想想也是，好不容易三十年间攒了那么多的小金库，现在居然告诉老娘有那么一帮子人在惦记着自己的金库，这怎么能忍。
“秘书监尽快排查，已经刻不容缓。”
“是，奴婢会亲自过问此事，请陛下放心。”
“另外，赋儿也不能继续圈在莱州。沈云卿密件中说，密党正在向皇室身边渗透，企图巴望着朕早死，好挑唆皇子皇孙争夺皇位，陷朝廷于水火，他们好在背后挑唆朝廷内耗，从而攫取皇位。
赋儿身在莱州，海军、海陆师又是沈云卿一手拉起来的，沈云卿担心的有道理，日后若是京畿出事，这些密党就可能在山东拉走几十万人马。立即替朕拟一道手谕，将赋儿、长孙诺姌等人召回神都。”
“是。”
“另外，其他皇嗣没有正当原因，凡离开神都返回封地，一律报朕知晓。”
“是。”
女帝气的够呛，胸口剧烈的起伏就可见一斑。
“山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陛下准备如何收场？”
“此事沈云卿另有安排，等待回来之后再说吧。现在的关键是，据沈云卿估算，这些密党每年从天下偷走至少两亿贯的财富，比朝廷国库岁入还多，其经济地位举足轻重不可小觑。现在朝廷投鼠忌器，动他们，将会天下大乱，不动他们，就只能任其发展，直到危害江山。
你作为金戋寺卿，有何良策可用。”
“启禀陛下，这些密党目前最大的危害在商业、农业，而朝廷的财力，除了国库的岁入，更多是来自于工业。也就是说，朝廷的国库的岁入，刨开工业收入，其他农业与商业岁入，只占真正岁入的二分之一不到，甚至是三分之一。
所以当前的关键，是工业在朝廷手中，只要继续控制工业，压缩农业经济占比，同时朝廷继续扩大回购土地，稳住土地，这些密党资本尚不足以危害到朝廷。”
欧阳羽无疑说道了害，朝廷这些年的财政增长，其实多数来自于工业生产，工业生产的商品销售，以及工业间接带动的农业经济。
而传统的农业税收，和商业改革收入，虽然因为工业发展，农业技术发展，人口增长，商业增长，税目调整，政策下放，也出现大幅增长，但农业和商业领域的增长，仅仅是把户部畸形的税收体系给矫正，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税收的弊端。
相反，朝廷的税收在隆元八年，和密党净利润的比，是1:2，朝廷收一块钱，密党净利润是两块钱，甚至更多一些。
而现在，刨开工业带来的直接和间接经济收入，现在农业和商业领域的收入，是1:2，甚至1:3。
密党资本农业商业一年赚两个亿，朝廷一年赚七八千万，其他部分都是工业和外贸垄断增收。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工业和外贸繁荣，现在的江山就是密党操控的政府，因为密党控制了全国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农业、商业经济，而且是净利润。
“陛下可还记得二十一年前奴婢与海郡王的谈话。”
“什么谈话？”
“当时奴婢与海郡王谈到财政岁入，当时海郡王曾做估算，朝廷的岁入至少一亿贯以上才合理，甚至可达两三亿。现在一晃二十一年，朝廷经济空前繁荣，刨开工业不计，朝廷的岁入至少应该在三亿以上，但现在国库岁入即便计入工业，也才一亿六千五百七十万贯。
虽然还有金戋寺、海郡王府、内司府、内宫局与综合收入，但密党每年净利润可达两亿，这说明海郡王当年估算的并不错，可见密党何等庞大，以至于侵占朝廷岁入数倍。若换做是三十年前，朝廷危在旦夕，这江山岂还是陛下的江山。”
“是啊，事到如今一晃二十多年，若非沈云卿了力挽狂澜，此时此刻怕是早已风雨飘摇。”
女帝想着还是有个接锅侠好啊，什么锅都能接，这要是没有沈云卿这个接锅侠，女帝这会儿多半早就气死了。
“现如今天下承平，民心稳固，这些逆贼不值得陛下伤神，陛下还应多宽心。”
“话虽如此，但这些乱臣贼子一日不除，朝廷就一日不得安稳。密党之事尽快布置，豹韬卫内也要查一查，防止窝里烂了，伤及自身。”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