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见二皇兄?”五皇子司马玮伺机问起。
杨艳心知,楚王司马玮是故意发难。她爽声一笑。“新酿的御酒香醇可口,想必是柬儿贪杯,醉了。皇上,臣妾听闻左芬妹妹新谱了一曲《秋水》,甚是好听,何不宣她御前一奏。”
只是三言两语,杨艳便将司马柬贸然离席之事搪塞过去了。韶璟暗暗佩服皇后的机敏。她这可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替自己的儿子解围。同时又能让新晋的才人陷入僵局。实际上,左芬近日正帮衬着乐师修编民乐,哪有闲暇谱写新曲。
在这深宫之中,她与左芬是互相扶持的姐妹,她定当竭尽全力护左芬周全。不等司马炎开口。韶璟便主动请缨:“皇上,左才人病了,抚不得琴。如果皇上不嫌弃臣妾手拙,臣妾倒是愿意献上一曲。”
“如此甚好,你速速准备!”司马炎饶有兴致地望着韶璟,他看她的目光中有一份深深的依恋。
韶璟得以离开含章殿。今日她与皇后之间的战火已经挑起,斗法之路漫漫。皇后早有杀她之心,如今在她眼皮底下过活,是生是死悉听尊便。
她大义凛然地向自己的宫室走去。回廊深处,几竿翠竹。翠竹底下亭亭地立着一人。韶璟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不等她走近,那人影倒是朝她移将过来。
仿似冥冥中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束缚着,距离越近,她便越是无法逃脱。方才在含章殿,他愤然离席,这会儿竟在此踟蹰。他二人仅仅是惊鸿一瞥,韶璟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卫莹之事,我知你心有不甘,但你也不该贸然离席,惹人非议。”
司马柬心中大不悦,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来:“本王离席,并非卫莹之事。”
“那是为何?”韶璟因为心虚问得极小声。
“还用问吗?左才人,父王的新宠。你应该比谁都了解,本王为何愤然离席?”司马柬一声强似一声的反问,逼得韶璟心慌意乱。
韶璟心中一个激灵。对!她了解,但她也不了解。目前的局势,他们只能各自持重,各自沉浮。今日她在殿上,瞧见司马柬俊美的脸庞清瘦了,双眸略带血丝。或许是纵酒过度,或许是数宿未眠。
韶璟转过身来,望向司马柬那张略带痛楚的脸。司马柬猛然捉住韶璟的手,压低声音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说话?”
“现在不就是在说话吗?”她吞吞吐吐地回应着。
“深宫中陷阱密布,你当学会自保。……本王不日便要去往封邑。”司马柬低沉着声音,仿佛这一番话就像几百座大山,沉沉地压住了他。
韶璟一脸惨白,哽咽道:“你要走?你不留下了和太子争位,白白便宜了楚王司马玮?”
司马柬没有回应,松开韶璟的手,转身阔步而行。韶璟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怅然低眉。直到一声遥远的声音絮絮飘进耳中。“七云、七月,是可信之人。你大可向父皇要了那两个婢子。”
司马柬走了,仓皇落跑?韶璟用眼神送别这个败军之将。心中又多出一丝丝愧疚。如果此生不遇,他依然是位尊无比的汝南王,他和卫莹定能比翼齐飞。昔日的种种,不过是少不更事的胡闹,而今司马柬得以抽身离去,也算一个了结。
再返回含章殿时,韶璟的心潮已经平复。那尊座上的人影霸气不减。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不但能赐她一世荣华,更能满足她所有的痴想。只要她愿意在这深宫中极尽媚颜,只要她愿意承欢御前,这个地方将是她的舞台。
那袅袅琴音,似断似续。仿有所思,仿有所怨。时而铿锵,时而沉闷。韶璟寻思着:弹得一手好琴算不得什么,宫中乐师无数,总有人技高一筹。艳美绝伦也算不得什么,终究年华不复。如今我乃已是笼中**,供人欢愉,若不自强,前路难行。
“王才人奏得好琴,可跳得舞。”司马炎饶有兴致的瞅着韶璟从容的脸庞。
此言,正合了她的心意。若论舞技,她倒有十足的把握。“皇上想在这里看?”她媚了司马炎一眼,皇后杨艳立即黑了一张脸,她恨不得抠出韶璟的眼珠子。
韶璟这番作态,自然勾起司马炎无穷的欲望。他酒过数盏,醉意上头。看那韶璟顾盼生辉的姿容,再加上她有意无意的柔波暗送,自然经受不住她有意的挑逗。“撤席,朕也有些乏了,王才人你上前来。”
“好生伺候着皇上。”杨艳向郭公公递眼色,让他好生伺候着皇上,而她却硬生生将韶璟扣了下来。不让司马炎将她一并带走。
“皇后有何事吩咐?”韶璟不卑不亢,泰然自若地立在殿内。
等诸皇子散去,皇后才来到她的跟前。“王才人,你就是本宫眼中的沙砾,必除之而后快。”
“韶璟并无媚主之心,却不得不媚主。倘若没有皇上的庇护,只怕将步左青鸾的后尘。”她说得很大胆。
一提到左青鸾,杨艳便针扎入髓的疼。这么多年,她与司马炎的芥蒂总难消除。她深知司马炎故意寻找与左青鸾模样相仿的女子。他恨她,故意找张故人脸来刺激她,让她不得安生。
即便如此,她还是他的皇后,脏糠之妻不可废。司马炎依然记挂着杨家的好处。若没有杨家拼尽全力的协助,不可能成就司马炎的大业。为此,杨艳从不担心司马炎会因为一个女子,伤了夫妻的情分。
“王才人,你且好生伺候皇上,不要有任何差池才好。”杨艳殷红的手指轻轻勾住韶璟额角的一缕发丝,不像是在示威,倒像是好意的提醒。
韶璟别过皇后,来到司马炎的跟前。司马炎果然乏了,斜倚在榻前。榻前的铜炉焚着香,袅袅青烟自兽嘴徐徐喷出。司马炎神情悠闲,微闭双眼,似梦似醒。韶璟不敢上前打扰,只静静立在一旁。
司马炎的眼珠轻轻一动,仿似惊觉了什么,懒懒地开口。“皇后是不是说了诸多妒忌的话?”
“没有。”韶璟轻声应和。“皇上不是要看韶璟跳舞吗?”
司马炎轻轻将手一拂。“朕乏了。”
韶璟正准备退下,司马炎突然翻转身子,睁开眼来。“皇后留你这么久,所谓何事?”
司马炎居然会对女人之间的闲话感兴趣,韶璟突然有所觉悟。司马炎虽然表面上漠视皇后,而他却对杨艳的一举一动很是上心。入宫这几日,司马炎只在人前宠她,人后却没有动她分毫。看样子他只是在作样子罢了。作给谁看?自然是皇后。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韶璟决定冒险试探一次。她跪在司马炎的膝下,照着以往郭公公教她的方法,轻柔地为司马炎捶腿。司马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你和她很像,也很不像。你终究不是她,当初,柬儿把你引进宫来时,朕真是惊为天人,然则,你二人容貌虽像,神情各异。见到你,反而更思恋她。”
这是一翻诚挚的话,自君王口中说出,韶璟深有触动。原来君王也有真心,君王也动真情。这情一动,便是久久不移的。“忧思伤身,皇上开怀才好。若韶璟增添了皇上的忧思,韶璟愿意长久禁足琼林殿。”
“自然要你时常出现在她面前才好。你是她心中的芒刺,有你在,她才有愧。”司马炎说完合眼小寐。
韶璟反复思量着司马炎的话。“当初,柬儿把你引进宫来时,朕真是惊为天人……你是她心中的芒刺,有你在,她才有愧。”
这就是皇宫,每个人都处心积虑,各怀鬼胎。韶璟不再思量,也不想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