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建在最繁华热闹的东街,占地虽不大,却足足有四层,在第四层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云陵,是世家公子、文人墨客登高饮酒的好去处。
高挂的赤金大匾上写着斗大的两个字——“樊楼”,匾上镶的金边亮堂夺目,不过匾额和大字都有些陈旧,据说这二字还是先皇所题。不论樊楼内外如何变化,这一块匾承载着荣光岿然高悬。
这是裴昭第二次来樊楼,若说看风景,那非上四楼不可,但她腿脚仍不太便利,于是几人在一层寻了个角落坐下。
歌女抱着琵琶,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嘴里吐的词裴昭听不懂,但邻座有人拿筷子敲着碗,摇头晃脑跟着歌女的曲调哼唱。
裴昭觉得新鲜至极,推了推他们这里见多识广的孟立远,问道:“这歌女唱的词好像不是云陵话。”
刚点完菜的孟立远听她这么一问,仔细听了听,了然一笑,拿着筷子指了指那歌女道:“这是鄱罗话。”
萧筱皱了皱眉:“这几日,云陵的鄱罗人多起来,他们的体味很重,十步内都能闻到。”
“我们崇州离鄱罗国很近,经常有鄱罗国的人在我们那儿做生意,他们商人卖的小玩意很是稀奇古怪。”
方柔璇说着话,几个小二就端着炉子和一口小锅走了过来,锅里是乳白色的高汤。小二把炉子一放,添了几块烧得通红的炭火,再把小锅架在炉子上,道了声“客官慢用”便退了下去。
裴昭和方柔璇看得两眼放光,自从来到古代,裴昭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肚子里的馋虫实在是馋的不行。
一层没有包厢,大家都是围桌而坐,虽不至于拥挤,但隔壁桌的交谈声都能清楚听见。
不出一会儿,锅里的汤沸腾了起来,腾腾的热气带着野菇的香味,扑鼻而来。
孟立远瞧见裴昭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将一叠片好的羊肉扫到锅里,薄薄的肉片一下锅,立马随着沸腾的汤滚动,肉也裹着汤汁慢慢卷了起来。
见羊肉煮好了,裴昭眼睛倏地一亮,猴急地挑了一片,蘸了蘸酱料,往嘴里一扔。羊肉的鲜味伴着酱汁,充斥着整个口腔,整个身子都跟着热乎了起来。
“别只吃肉,喝点酒。”
萧筱给她倒了一杯酒,六人举起酒杯碰了碰,清冽的酒滑入喉咙,忽而相视一眼,舒心一笑。
“酒虽好喝,可不能贪杯。”阿田这句话明显是对裴昭说的。
趁阿田不注意,裴昭和方柔璇偷偷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两人像吃了糖果的小孩,笑得合不拢嘴。
孟立韵平时从不喝酒,今日也破例喝了一点,酒刚下肚就咳嗽了起来。
“尝过就好了,喝口茶漱漱口。”孟立远拿过她的酒杯,又给她拿了个杯子,倒上了茶水。
窗外寒风阵阵,几人围着热腾腾的炉子吃火锅,脸颊都红了几分。
“你知道萧篱要嫁给谁吗?”又一杯酒下肚,萧筱一脸神秘兮兮地戳了戳裴昭。
裴昭还没开口,就听到隔壁桌都在谈论长公主的婚事,其中有一浑厚男声格外响亮。
“我们西燕要同鄱罗国和亲,长公主这次自然是要嫁去鄱罗国的。”
裴昭听完,看向萧筱,只见她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再过几日,鄱罗国二皇子便会带着使者,以及聘礼来云陵了。”
听了邻桌的讨论,裴昭本来还不信,但是萧筱这么一说,就不得不信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方柔璇咯咯笑着,“这长公主尖酸刻薄,可有得那二皇子受的了。”
说着,又扯了扯裴昭袖子:“后日,我们去街上瞧热闹去!”
裴昭也很好奇,连连点头。
“长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了,你的婚事皇上有透口风吗?”孟立韵说这话的时候,还往孟立远那处看了两眼。
“裴昭嫁到云陵,我自然不能外嫁,父皇不会勉强我的。”萧筱夹起一片羊肉,扔进嘴里。
裴昭明显感觉到孟立远松了一口气。
对上孟立韵的目光,裴昭知道这是要趁机捅一捅这窗户纸,心里有些紧张,还有些小雀跃。
“可有心悦之人?”裴昭拿胳膊撞了萧筱一下,语气轻快问道。
萧筱刚拿起酒杯,被裴昭一撞,杯里的酒水就洒了出来。
她放下酒杯,故作气恼道:“你有了如意郎君,就拿我来打趣,亏我还对你推心置腹。”
“你既然不要外嫁,那云陵城里有哪家公子能入你的眼的。”孟立韵声音柔和,萧筱一听当即就红了脸,“否则皇上随便在云陵给你指一个世家公子,若不是你喜欢的,你可依?”
“当然不依!”萧筱脱口道。
孟立韵又趁热打铁,接着道:“可是有哪家公子,入了五公主的眼?”
萧筱突然觉得有些燥热,心口的血气急吼吼地往头顶上涌,隔着腾腾热气,她似乎看不太清楚裴昭她们的脸。
但是,蒙蒙的烟雾里,有一双眼眸越来越明亮,那光亮射进了她的心底。
渐渐的,眼前的烟雾散去,俊朗的眉宇间飞扬着自信,微微翘起的嘴角,看得她心神一荡。
看着眼前的面庞,萧筱晒道:“有。”
不论是方柔璇,还是裴昭和孟立韵,就连阿田都看到了萧筱眼中少女怀春的情愫,而她的视线所到之处,正是对面的孟立远。
被萧筱目光震住的孟立远,心如擂鼓,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手中的酒杯落地,发出轻脆的碎裂声。
萧筱回过神来,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孟立远。
“只是不知道,那公子是否对我有意。”萧筱明眸微动,笑容似艳阳般明媚,晃得人睁不开眼。
孟立远猛地一抬头,正视萧筱坦然的目光。二人视线相交,淡淡的情愫搅着腾腾而起的雾气,看得裴昭脸一热。
孟立韵早就抿着嘴角,朝裴昭递了几个眼色,方柔璇也扯着裴昭的衣袖笑得乐不可支。
在他们相视的眼中,裴昭似乎突然明白,自己对宋定川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