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令浠回答，雪姨娘赶紧站出来，跪下道：“老爷，太太实在贤惠，只是这前庭后院、丫鬟婆子、拉拉杂杂一大堆事情都指望着太太，如今若是再添个淘气的三丫头怕是太太要受累了。妾身忝居洒扫之位，愿意为太太分担一二。”
万氏目不斜视，端端正正站着道：“三丫头天真无邪，很是乖巧，如何淘气了？管理家业，安顿上下，抚养子嗣，本就是主母的责任，妾身并不觉得辛苦。”万氏特意在主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雪姨娘赶紧跪在地上，眼中泛起点点泪光，真真是海棠凝露，哽咽道：“主母尊贵，奴婢卑贱，只求奉帚洒扫，太太莫要误会。”
令月一甩帕子，直接“哼”了一声。
许承彦看着雪姨娘一脸哀戚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忍。
令月上前说道：“父亲，抚养三妹本就是嫡母的事，何须雪姨娘操心？”
雪姨娘听了更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令晖跪下，含泪道：“姨娘不过是想为这个家尽点心意，不愿别人说我们吃闲饭。二妹此话何意？真是不拿我们当自家人。”
令月气急，指着令晖道：“我何时不拿你当自家人？母亲何时苛待过你们？什么好的没给你们，你，你简直是无心……”
“够了？”许承彦一掌拍在旁边的小几上，小几晃了晃。
“吵什么？三丫头回来是件喜事，被你们搅成这样。”
老太太看着太太和雪姨娘争来斗去的样子在心里叹气，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淡淡道：“都起来吧，你们争着抚养三丫头，那是三丫头的福气。”
太太起身，回到座位上，雪姨娘则站到了许承彦一侧，脸上挂着泪痕，很是哀伤，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
许承彦一时间也没主意，低头看着令浠，如此安静乖巧，如墙角的蔷薇一样，不禁陷入沉思。
她，也是这样，从来不求什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半天都不曾言语一句……
老太太环顾四周，静静道：“承彦，炀哥儿临近科举，需要太太多费心力替他打点，若再分心照顾两个丫头，怕是力不从心。”
太太睁大了眼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许承彦朝老太太点点头，很是赞同。
老太太接着说：“大丫头快到及笄之龄了，得赶快寻个好人家，万不可错过了。大丫头又养在雪姨娘身边，她难免分心。”
许承彦听老太太分析的在理，太太雪姨娘皆不合适，可不知老太太意在将三丫头交给谁，于是说道：“那就有劳母亲照顾三丫头了。”
此话一出，无疑在厅里点了一个大大的爆竹。众人皆知老太太出身名门望族，身份尊贵，如今是许府最有分量的人物。若是三丫头养在老太太身边，那就大不一样了。
老太太低头一笑，说：“我这老婆子身子不中用，照顾不了三丫头。”太太、雪姨娘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我看陈姨娘清闲，就把三丫头先放在她屋里吧。”
所有人刚刚放回去的心又提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陈姨娘，似是没听懂老太太的话。
静默了一会儿，许承彦道：“如此，也好。”
陈姨娘立刻走到前面来，跪下道：“多谢老太太、老爷信重，妾身喜不自胜。”
许承彦扶起陈姨娘：“三丫头，有劳你了。”
陈姨娘的脸微微地红了，屈膝行礼道：“妾身一定不负老爷、老太太的重托。”
雪姨娘不甘地道：“老爷……”
许承彦拉着令浠向东厢房去了。
自正厅回来，万氏脸上的冷色就没有退却。令月也一直撅着嘴，若不是王昌家的提醒，她早就喊出来了。
太太扶着王昌家的手坐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冷色，又填了些许疲惫。
令月挨着旁边坐下：“娘，祖母怎么把三妹给了陈姨娘，不应该是交由母亲来抚养吗？”
王昌家的招呼其他丫鬟都下去了。
太太闭着眼睛说：“你没看见吗？你祖母、爹爹格外喜欢你三妹？”
“哼，不就是个贱人生的野种吗？”
“月儿，你糊涂呀！那是以前，以后可就两样了。”
“以后不也还是姨娘养的，到底下贱。”
“月儿，”万氏睁开眼睛，呵斥令月道：“你是嫡女，身份贵重，可也要懂得分寸，别让人没来由地笑话你。”
令月愣了愣。
万氏接着道：“那大丫头虽是庶出，但举止端庄有礼，无人不称赞，更有甚者说她便是嫡女。你也不小了，该懂些礼数，有些话是不该说的。否则就真被她给比下去了。”
令月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哽咽道：“娘，虽然您是正室，我是嫡出，可大半风头都被雪姨娘母女抢了去。我们若是宽容大度，不言不语，只会任人欺凌。家里只怕就真的嫡庶颠倒了。”
万氏也流下眼泪：“月儿……”
“大姐不争，可爹爹把最好的给了她，而我呢？爹爹会记得我吗？”
万氏一把搂过令月：“女儿啊，都是娘对不住你，拢不住你爹的心。”说完也是泪流不止。
王昌家的站在旁边，看着如此伤心的母女二人，也不觉红了眼眶：“太太，小姐切莫伤心，别气坏了身子。”
母女二人依旧痛哭，不理会。
王昌家的上前一步，半扶半拽地把令月拉了起来，强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太太，如此伤心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先想想来日之路吧。”
“来日，父亲依旧不喜欢我。”令月撇着嘴说。
王昌家的答道：“姑娘切莫烦扰，前几日老爷不是给姑娘送来了衣服和翡翠的镯子吗？老爷的心里还是有姑娘的。”
王昌家的看太太、姑娘的情绪稳定些了，说：“依奴婢看，今日老太太、老爷将三姑娘交给陈姨娘未必不是件好事。”
太太的眼中闪出惊讶之色：“怎么说？”
“其一，三姑娘在老家长大，没个礼节规矩，接到身边不好教养，惹得别人说闲话；其二，三姑娘没被雪姨娘接走，太太就已经赢了；其三，陈姨娘是外面聘来的良妾，自从没了孩子，老爷待她也不过尔尔，如今给她个丫头，也没抬举她什么。”
太太脸色稍稍和缓：“可是如今这等局面，于我们又有何益呢？”
王昌家的道：“太太糊涂呀，您和雪姨娘是再也做不成姐妹了，可陈姨娘不一样，她是个明白人，性子也好，如今有了三姑娘，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说，她会帮我对付雪姨娘？”
“太太，您是正妻，又是嫡母，雪姨娘不过是有老爷的宠爱才得了些脸面，实际上能算什么？陈姨娘就算不帮您，也不会帮雪姨娘的。”
王昌家的向门口看了看，说道：“况且，陈姨娘聪明，又是个有气性的，当年她小产之事她心里当真没个计较吗？”
王昌家的见太太明白一些了，又加一把火：“况且您还有炀哥儿，炀哥儿学业精进，老太太寄予厚望，将来定有好前程。这个家以后靠谁，大家心里都明白。”
太太面色和缓，眼中也有了喜色。
王昌家的知道劝动了太太，道：“您就拿出嫡母的款儿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三姑娘，将来一份嫁妆也就嫁出去了。老爷还能不夸您？”
万氏冷笑一声：“老爷夸我又有何用，他若是待我像雪姨娘那般宠爱，我又何必？”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