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跟着余小九直奔了两道街,时时回头察看,却不见有任何追兵,这时方才听到余小九喊道:“姊姊,我们快跑,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坐着吃。”
柳依依问道:“是有魏府的人追上来了吗?”
余小九把这疑问句反倒听成了陈述句,心下一惊,道:“啊?魏府的人追上来了吗?”
柳依依不知是喜是怨,原来虚惊一场,问道:“没有人追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余小九突然停了下来,突然一拍脑袋,道:“哎呀,对了!”
“什么对了?”柳依依跟着停下,疑惑不解。只见余小九转过身去,跑了十多步,拦住前面一辆刚从他身边经过的马车,站在马车后招手示意柳依依过去。
余小九引柳依依进了马车,吩咐车夫带他出城去。
余小九这时在马车内把包囊打开,只见里面有个用荷叶包好的叫花鸡,六个包子,十多个煎饼,还有两只用油纸裹住的烤羊腿,两壶封住口的酒水。柳依依瞧傻了眼,不想这包囊内装了这么多东西。
余小九举起了那只叫花鸡,剥开烘干了的荷叶,徒手将金黄色的叫花鸡撕开了两半,笑吟吟地把一半递给了柳依依,道:“姊姊,给你。”
柳依依推却道:“你撕个鸡腿给我就好了。”
余小九按要求撕了鸡腿,用荷叶包住鸡腿尾骨,再给柳依依递过,笑道:“姊姊是斯文人,我把这半个鸡给你包好,你一点点撕了吃。”说罢,把剩下的另一半也用荷叶包住放在了柳依依身边,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柳依依好生感激,不想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对自己这般好,这鸡腿到口,吃的她泪花闪烁,却不流出一滴泪来,心里又酸又暖。
余小九边吃边道:“姊姊,那件紫袍换了好些钱,下次我请你到月上眠去吃好吃的。等魏府的人把这事忘了,我们就不用躲在马车里吃啦。”
余小九口中这月上眠,是开阳城内外最有名的酒家,正是那宋言名下的酒家,是乃跟白夜楼旗鼓相当的“男人天堂”。让男人飘飘欲仙的倒不是月上眠的酒菜,而是这与月上眠同名的酒,传言这酒“一杯入肠过,两杯解思愁,三杯月上眠”,只需三杯,便可喝得人如痴如醉,恍若成仙,美妙绝伦。
柳依依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听余小九要带自己去月上眠,心下感动,却并无前去之意。又听他说到魏府,更加无疑——他准是在买东西时撞上魏府的人了。
“小九,魏府的人当真没有追来?”柳依依问道。
余小九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刚换了紫袍后,看到魏府的人在找身上配有那魏府令牌的人。多亏那令牌我早扔了,他们搜了我身,没发现令牌就让我走了。我本想回来叫你去月上眠吃顿好的,但总觉得留在开阳城内总还是不安全,就买了些吃的匆匆回来找姊姊了。”
柳依依心想魏府的人终究不是等闲之辈,这般搜城追查,说明有人冒充魏少明这事已经知道了,只怕他们找到越来越多的线索,便终究会找到余小九头上,暗自为他担忧。
余小九倒看着无忧无虑,半只叫花鸡下肚,又是三个包子,五张煎饼,一壶酒水,实在吃不动了,打个饱嗝,靠在车厢上,一脸惬意幸福。
余小九吃饱了无事可做,又与柳依依相对而坐,一时间眼神也不知往哪里瞧,便直直瞧住了柳依依,见她吃完了一只鸡腿,送了个包子便不再吃了,关心道:“姊姊怎么不吃了?这点东西怎能吃饱?”
柳依依把包袱包起来,说道:“姑娘家跟你们这些男人吃的量相比自然显得少了。”
余小九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道:“那姊姊岂不很无趣,连吃多些都不行,我还嫌自己胃口太小了。”
柳依依道:“你要胃口再大些,你上哪找那么多东西吃?”
余小九笑了笑,道:“姊姊说的也是,姊姊吃一点东西就饱了,倒可以省很多食物。”
柳依依默然。
马车“哒哒”奔去,两人靠着车厢,马车一颠簸,两人也跟着晃动,只这余小九的眼神却没离开过柳依依的脸。
柳依依第一次被一个少年这般盯着,心里奇怪,她性格不似那种娇柔的书香女子——那种让男子瞧了脸就红,把头低垂着,似乎恨不得钻进洞里的女子。她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干嘛一直盯着我?”
余小九笑道:“我在想姊姊没了脸上的药泥和伤疤会是什么样子的。”
说到此处,他恍然醒过,伸手如怀摸索,道:“对了,我还给姊姊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了快黑色的面纱,给柳依依递过去,笑道:“姊姊带上这个,其他人就不知道你脸上有疤了。”
柳依依接过手,看了眼面纱,又看了眼余小九,道:“我这样很吓人吗?为什么要我带个面纱?”
余小九摇了摇头,坦诚道:“也不是,只是我怕别人瞧见了姊姊的脸会指手画脚,多些口舌。”
柳依依顿时觉得心里如有惊涛骇浪,汹涌澎湃,一股热流全然上身,狠狠地盯着余小九,眼中泪珠晃动,却不说一言。
余小九最怕见柳依依这眼神,心下恐惧,不明白柳依依为什么凶巴巴地盯着自己,避过头去,不敢再瞧,也不敢再说。
柳依依抹了抹眼角的一丝泪痕,把面纱戴上,只露出了那双似月牙般好看的柳眉和如皓月般明媚的双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余小九见柳依依神色好转,方才回过脸,嘻嘻笑道:“姊姊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也最可怕的。”
柳依依却不再接话,冷冷地坐在一旁。
余小九见柳依依不离自己,也不敢再说,只觉得马车颠簸,一路上没人同自己说话,心里空荡荡的,无聊极了。
马车默默走了半柱香,突然听到停了下来,余小九觉得奇怪,城门应该还没有到,怎么马车就不走了?遂拉开后帘,却见几个蓝衣人骑着马围住了马车。
这几个蓝衣人,正是方才那几个搜令牌的人。他们方才在街上搜过了余小九后,在街上再搜其他人,直搜到那当铺中,见了还没收入箱的紫袍。他们已经从那衣铺的老头中得知那冒充魏少明的人买过一件这样的紫袍,遂问那当铺掌柜卖紫袍的人在哪,领那掌柜出来认人。那掌柜眼光伶俐,凭背影指出了正奔入小巷的余小九。这几个蓝衣人遂急忙跟了上去,正快追上时,却见余小九坐了马车,他们遂又抢了几匹马在后偷偷跟上,只待将余小九拦住包围了。
余小九见了他们,暗叫不好,把后帘放下,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可柳依依已从那拉开的后帘中瞧见了那几个蓝衣人,从容道:“看来是逃不了了,我出去拖住他们,你自行离开吧。算是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未得余小九反应过来,柳依依已经跳下马车,立在五名蓝衣人中间,取下发髻间的银簪,傲然挺立。
那五人中离柳依依最近的开口道:“姑娘是那位少年的同伙?我们魏府少主有些事想问一问那少年,叫我们请他到府上一叙,别无恶意,还望姑娘告知,莫加阻拦。”说罢,那蓝衣人抱手在左,甚是诚恳。
柳依依知道这人话说的好听,不过是些“先礼后兵”的伎俩,要余小九被他们带走,必然九死一生,更不多说,跃起身用银簪直刺那开口说话身旁的蓝衣人,为的就是打他和措手不及。
不想这蓝衣人并非普通的蟹兵虾将,身法了得,反应迅速,立刻避开了那柳依依这一刺,但这柳依依的刺招,第一刺本就是个幌子,这第一刺刺罢,随即是“嗖嗖”地连刺五下,直刺的那人左避右晃,险些坠马。
柳依依见这一套刺不成,落地后,回身往后刺后者,正刺的酣,两人相斗间却听得方才开口那蓝衣人又道:“瞧姑娘身法了得,但也绝不是我们五人的对手,姑娘无需做无谓抵抗,快快让那少年出来,我们绝不为难姑娘。”
那柳依依听了,觉得这蓝衣人甚是啰嗦,回身抓银簪往他脸上一划,那人急忙弯腰避了,双脚从马鞍上脱开,往上一蹬,欲踢开了柳依依手中的银簪,柳依依急忙伸手避过,飘然落地。欲再捉簪去,却见余小九拉开了车厢后帘,叫道:“姊姊,不要打啦!”
柳依依一怔,收回了银簪,站在原地,侧过脸道:“怎么?”
那蓝衣人见了余小九,笑道:“请公子到魏府一叙。”
余小九罢了罢手,突然捉住车厢顶,翻身跳到车厢上,对天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啊!”
这一吼,可真是年轻气盛,中气十足,宛如虎啸龙吟,震耳欲聋,直破天际。
那几个蓝衣人见这街上虽无什么人,但隔壁街却是条颇为繁华的人行街,人来人往,人群密集,唯恐余小九这一吼招来许多好事者,必然将街围住,到时便添了许多麻烦,遂从马上跳起,直接要擒住余小九。
余小九见状后退几步,跳下车厢,又冲天大吼:“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拦路打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