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构造下,日程的轨道渐渐定下,自己如依托轨道运行的列车行驶着日复一日的路线,在来来往往中体会着空间的相同与时间的不同。
过去的记忆本应在日常中磨损耗尽,至少在时间的流沙中湮没,但,总有风能吹散记忆表面的灰尘。
我像往常一样登上公交,家在起点站的我不需要担心座位的问题,随意找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座,懒散地将头靠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向后倒去的街景。
上来的人逐渐增多,大多是学生,车内的空间也变得拥挤,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有一种“起点站的我有位子坐”的得意感,身旁的位置,还是空着的,看来没人想和我坐。前面是几个吵闹的初中生,以及埋头看复习资料的高三生和一些低头敲着屏幕的上班族,我无聊地观察着他们,过几年我也是这样?我想着。
“哈!”一只手搭上了我的右肩,我转过头来。“哟!小伙子,好巧啊。”我打着招呼,是一位初中同学,初中时成绩与我差不多,中考发挥失常,进了x中,一个比x高低一些的学校。此时,他坐在了我的旁边。
“混的怎么样?”他发问。
“一般一般,还凑合的下去。”
“考进了素质班啊,学霸啊。”他笑笑。
“拉倒吧,班上甩尾,尽是高手。”我无奈地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哈哈。”
“去去去,你才死了咧,个鬼伢。”我推了他一把。
车上的二十来分钟,我俩聊了许多,聊着聊着就从初中聊到高中,聊着聊着,他就挂了火。
“x中怎么了,都说比x高差,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不就风气差点,不就资源差点,我偏要混出个名堂。”
“你小点声,这里有x高的。”我低声说。
“怎么着,我还怕他们不成。”说是这么说,他还是放低了音量。
“多少人是买去的!妈的我家差点钱还去不了平行班了,哼。”
“别抱怨了,你瞎嚷嚷也没用啊。”
“瞧着吧,我在x中也要考个好学校!”
“嗯嗯,小伙子少点气啊!”
到了他的站,收了我的一句加油和息怒,他点点头:“走了!”下了车,他还是气上了头的样儿。
“还是这个臭脾气啊。”我苦笑道。
望着他的背影,回忆的闪电突然击痛了我的神经。
“你考得上素质班?哈哈哈哈!”
“我们以后就拿他的名字当做骂人的吧,你个xxx,真爽!”
“抱歉啊,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你真是个xxx啊!就和他一样犯贱!天天在家里看那些xx的东西!”
“你以后离我儿子远点,我再看到你和他瞎搞刷死你!你是什么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在脑海里把回忆的闸口拧上。
来到教室,还未迟到,教室里活跃的气氛使我渐渐忘却了刚才的闹剧,况且,今天还有些不同——一位实习语文老师来了,姓马,脸大、白,因此眼镜也大,像两片暖气片,说话有像搅搅糖的口音,二十岁出头的女生。
她由老姚引进来,来到讲台上,首先是一笑,平常人难有的整齐牙板一现,显得呆傻,接着是自我介绍,最后是“请大家多多指教啦!”伴随着鞠躬,“欢迎欢迎!”男生拍掌拍的可起劲,弄得这位新来的马老师有些脸红。
同老姚一样,这位受欢迎的老师也获得了小马的外号,年轻的她很善于和我们打成一片,一些流行的b站番剧什么的她也了解,她还追星,因此和不少女生都有共同话题。每日,她跟随着陈老师,每当我去找陈老师时,看见她总能想到: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的名句,见她师傅师傅的叫,有时也开她两句玩笑:“怎么不见你二师弟和三师弟啊?”陈老师听后一笑,小马给我一个白眼:“你才是泼猴呢。”
高中生活有了新的活力,每天与陈老师聊上一会,皮小马几句,在老姚背后搞小动作,上课时偷偷看那个扎过麻花辫的女孩,成了除了学习之外的日常。
入秋,天气转凉,语文正好学到了《故都的秋》,“梧桐一叶而知天下秋,”我把玩着这名句,“只可惜这里没有梧桐。”换了位置的我依旧坐在窗边,风时不时地越过走廊,来到窗口用虚幻的手指轻触我的脸,惹得我上课时也想转头看看窗外的秋季。
“这是我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秋天啊。”待在语文办公室,我啃食着陈老师递过来的饼干。
“对我可是许多个秋天啊。”
“那究竟是多少个秋天呢?”我好奇的问。
“问女性年龄是不礼貌的,小朋友。”
“确实,和老师年龄比起来我应该是小朋友......”
她无奈地一笑:“你怎么不去当相声演员。”
“自主招生又不能加分。”我俏皮了一句,两人都笑了。
随着已经耳熟的铃声响起,第三节晚自习结束,我轻快地出了门,拿出父亲不用的手机,打开《The best day of my life》听起来,没有耳机的我在别人看来像个外放音乐的老头。
我照例在校门口等着父亲的车。父亲因节俭一直没有想着换车,车用了七年,被母亲嫌弃为“离拖拉机不远了”,喇叭的声音在使用中变得扭曲,正如一群天鹅里出了一只鸭子,正好和其他的区别开来。
我分辨出了远处与众不同的喇叭声,关了音乐,走向车,打开车门,父亲的脸色似乎极阴沉,我看出情况不对,上了车不出声。
“爷爷生病了。”
我没出声。
“老年痴呆,以前的中风也加重了。”
“嗯。”
“这个星期和我回去看看,说不定他还记得你。”
“有课。”
“周末的补习已经给你推掉了,回去看看爷爷。”
“哦。”
我回应了一句,随后车里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的喇叭声闯进来,父亲仍是那样板着脸。
道路两旁,黄色的灯散射着光线,车在光亮与阴影的交错中前行,光与暗中的树没有绿的生机,只有密密麻麻的空隙,夹着黄与黑的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