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手忙脚忙地将晏然扶起同时去叫郎中的时候,突然去汴京送年礼的张管事在外头磕头请安,韩氏下意识地想请他进来,又想起这里头好多女眷,想让富弼出去问话,却又发觉富弼满脸惊惧地搂着晏然,一言不发。
无奈之下,韩氏只好自己发问,“各家的礼可都收到了?”
张管事喜不自胜道:“都收到了,回话都很客气。对了老太太大喜!”
“哦?有何可喜?”韩氏松了口气,家里乱糟糟的,若是能有什么好消息,这年也不算过的太糟心。
“亲家老爷被招入宫中,由三司使、兵部侍郎拔擢为枢密副使,结果还未过几日,便又拜为参知政事了!”
韩氏下意识地看向仍昏迷着的晏然,挺着肚子、面色惨白,看着说不出的凄惨,“这是天大的好事,赶紧准备贺仪再给晏府送去。”
“对了,小的还被晏夫人叫去,隔帘问了几句话,”张管事回想起来,还有些得意,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这么大官的太太的,“问起咱们夫人玉体,还说夫人所出,会是晏大人第一个孙辈,晏大人也关切了很多次,说待热孝过了,小公子大些了,便让夫人赶紧带着小公子回门,他们都想看看。”
他说的喜气洋洋,韩氏却是心里阵阵发苦,天可怜见,她是真的没想苛待晏然,只是想下一下她高门贵女的威风,顺便让大郎对二郎好些而已。
谁曾想方才一时意气,儿媳身子弱直接厥了过去,更得罪了大儿子,若是这些事传到汴京……韩氏只觉得毛骨悚然。
富弼叹了一声,“张管事先暂候一二,我修书与你带去汴京,待热孝过了,我再负荆请罪。”
“站住,”韩氏再坐不住,起身拉住富弼,“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本就是家人之间起了些小口角,何必说与外人笑话?”
富弼抬头,双眼满是无措决然,惨笑道:“母亲也知是家丑?儿子只需要母亲记住,无论岳父是何官位,夫人都不该被人如此折辱。”
他转头看向富奭与曾氏,“夫人若有三长两短,连我都护不住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连同微雨他们一同将晏然抱起,回正院去了。
富奭满脸惶然,前趋到韩氏身旁,抱住她双膝哭道:“娘,儿冤枉,儿什么都未做,兄长却如此横加指责。日后嫂嫂娘家再记恨,反而让兄长为难,儿子还是搬出去吧!”
韩氏想起位高权重的晏殊,也禁不住泪流,“是娘不好,强留你在府中,才让你们兄弟失和,是娘的过失啊!”
富贞媛在一旁冷眼看着,同样在韩氏面前跪下,仰着头含泪看她,“母亲确实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既已分家,大哥允二哥住在府中,是看着母亲的面子,也是为了兄弟情分,可二哥夫妇用度却几乎是所有人总和,大哥也未做什么,是母亲自己提出让二哥自负开销。可如今呢,今天早上分明是二嫂出言挑衅,大嫂不过是反唇相讥,可母亲却一味地责怪大哥大嫂。大哥是出息不假,可大哥作为承嗣的长子,分家本就吃了大亏,母亲还不断地在府中下他的脸面,更不惜伤他有身孕的妻子,纵有多少骨肉亲情,也禁不住这么消磨啊!更关键的是,长此以往,家中的规矩可不就全坏了?”
曾氏知韩氏从来最疼富贞媛,立即开口道:“小姑子当真长了一张巧嘴,说的冠冕堂皇,分明是见他长房势大就拼命讨好,也是怪我与官人无权无势,更怪我没个知贡举的父亲为小姑子择一门良婿!人说女生外向,还未出门呢,便处处帮着外人打算了,这个家到底是姓富呢还是姓晏呢?”
富贞媛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当着诸多人的面被人这般泼脏水,当场便下不了台面,却依旧对韩氏冷静道:“女儿言尽于此,母亲是要秉公处理,还是要寒了大哥之心,乱了家中的规矩体统,全在母亲一人之心。女儿听不得这些污言秽语,便先告退回房了。”
说罢,便拭了泪带着丫鬟回去了。
韩氏面如寒霜,疲惫不堪地看着自己最亲的儿子,“你们也先回房吧,让我先静一会。”
富奭其实也埋怨曾氏,为了几两银子的份例和富弼晏然闹成这副样子,搞到现在,日后想借富弼或是晏殊之势出仕却也是不能了,回去后不理曾氏,一言不发。
曾氏也是委屈,便立刻收拾东西回了娘家,想让父兄为自己出头,孰料她父兄一听闻她得罪了晏然,气的七窍生烟。她哥正想着走晏殊的门路谋个好些的差使,听闻自己妹妹做的蠢事,更是直接一耳光打了过去,“蠢妇!”
且不提曾氏在娘家是如何颜面尽失,晏然被富弼抱着回了正院,一落回榻上,晏然便笑着坐起来,“快上些膳食,昨儿小厨房做的鸡丝粥就很是不错,还有微雨你答应我做的一口酥呢?”
富弼忍不住捏她鼻子,“你方才险些吓死我。”
晏然叹口气,“我也知道母亲并非有意磋磨,只是我实在肚子饿了,懒得和他们纠缠,欺瞒了官人,官人莫怪才是。”
富弼失笑,“今日是因我之故才让你受了委屈,你不怪我我便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怪你?”
“官人既然知错,那可要受罚?”晏然眨眨眼。
富弼最喜她难得促狭,此刻心都要化了,便道:“夫人但说无妨。”
“其一呢,我要官人为我布菜,”此时晏然方才点的几道菜都已被端了上来,富弼直接举箸夹了一筷一口酥塞到她嘴里,晏然便只好嘟囔道,“其二,我懒得动笔了,官人代我修书一封回娘家。”
富弼一一应了,陪着晏然用了早膳才去写信。
他一走,微雨斜雨几个立马围了过来,斜雨口直心快,满脸喜气,“姑爷对姑娘真好,方才为了姑娘不惜和老太太翻脸,我们都吓傻了哩。”
微雨在一旁虽不多言,却也是满脸欣慰,谁不希望姑娘琴瑟和鸣?
晏然抿了唇笑,心下对富弼也是改观很多——在晏殊升迁之前,富弼就曾为自己出头,在古代是非分明,不为了母亲让妻儿委屈的男子,也算是稀有物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