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晏殊听进去晏然的“忠言逆耳”,晏居厚的婚仪倒是比原定简素了许多,晏然在一旁冷眼看着,王家人也未有什么不满,这才放下心来。
当夜晏然在娘家留宿了一晚,第二日新婚夫妻来敬茶时,也陪在一旁坐着。
晏居厚扶着小王氏进门,大家才看轻了小王氏的相貌。她在家排行第八,闺名幸如,也称八娘子或如娘,小姑娘刚刚及笄,长得颇为喜气,一张苹果似的满月脸上还有两个梨涡,笑起来别提有多可爱。
晏殊淡淡地提点了几句,王氏倒是喜不自胜地给了厚礼,给娘家侄女撑足了面子。
“日后,你们定要相扶相携,将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王氏郑重道,“待过两日,大郎记得带她去祭扫姐姐,成家立业这般的大事,须得让她知晓才行。”
晏居厚真心实意地道谢行礼,小王氏也跟着。
敬完了高堂,二人便回转到晏然面前来,长身玉立的晏居厚刚刚端起酒杯便红了眼眶,“阿姊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近之人,若没有了她,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如娘,日后你多与阿姊走动,多孝顺阿姊,若你能学得她三分,便是我家宅之幸了。”
晏然瞪他一眼,“都成亲的人了,讲话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我看如娘就很好,行止仪态不知胜过你我几何。”
看着稚气未脱的如娘,晏然将手腕上一翠玉镯子褪了下来,戴在小姑娘腕上,又取下自己头上一根点翠步摇。
王氏看着眼眶便是一红。
“这翠玉镯子,原先有一对,是阿娘生前留给我们的,从此后你我一人一只,也算是她在天上护佑我们。”晏然看着小王氏,低声道,“至于这点翠步摇,是我出嫁前母亲给我的添妆,我将它给了你,乃是希望日后你们夫妻二人,能够像孝顺自己的亲娘、亲婆母一般孝顺母亲。特别是如娘,你要襄助母亲管家,终有一日你还会成为管家太太,母亲公允持正,又最是仁善宽和,你真正要学的是她。此外,正因为她是你的娘家姑姑,你做事做人才更要谨慎小心,否则一旦有什么错漏,还会牵连到她,你可明白了?”
小王氏在闺中时就曾听闻这个姑姑与继女关系不差,可却未想到好到这个地步。方才晏然这番话不仅敲打了晏居厚,更是明示自己日后在府中不必避嫌,要和王氏多多亲近,就算是亲母女也不过这般了。
晏然与王氏相视一笑,晏殊这么个亲爹反而被晾在一边,不由酸溜溜道:“好了,用早膳吧。”
王氏带着小王氏象征性地布了一两个菜,也便坐了下来,就听晏殊道:“二娘子用过早膳便回吧,今日我从枢密院听闻消息,富弼多则十日,短则五日就会抵京……”
晏然眼睛一亮,对晏殊福了福,“谢谢爹爹。”
小王氏一直听闻这个大姑子是个有福气的,连生了四个孩子,夫君官运亨通却连个妾室都无,今日见了才知晓他们夫妇当真琴瑟和鸣,眼神是骗不得人的。
她悠悠地看向晏居厚,面前这个,也会是自己的良人吗?
庆历元年前夕,富弼到底赶回了汴京,陪同妻儿过上一个团圆年。
除夕那日,正是大雪纷飞之时,富府内却是暖意融融。
和韩氏富鼎一块吃了顿团圆饭,随后富鼎自回住处,韩氏也回去歇息,便只剩下富弼阖家六口人坐在一块守岁。
“那契丹人可是青面獠牙?”
“他们是不是身长九尺啊,不然为何如此勇武?”
富绍庭过了年九岁,正是活泼好奇的年纪,趴在富弼膝上问个不停,五六岁的富闻琴也跟着后面问些“契丹的女人美吗?”这等富弼都不知如何回她的问题。
晏然起身看着窗外白雪,对富弼笑道:“明日官人去宫中朝见后,应当就无事了吧?”
“朝中规矩,国有大庆皆大宴,今年我的品级刚好够进宫。”富弼懒洋洋道,“日后若无差池,恐怕元日都不能与你们一同过了。”
晏然虽有些遗憾,但仍兴致勃勃,“往年爹爹赴宴回来,总有好多赏赐,你呢?”
“我也不知,从前听王相公说起过,无非是簪花、米油、羊一类吧。”富弼搂着富闻琴,他家境殷实,自然对赏赐不以为意。
晏然却摸了摸下巴,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笑道,“若是赐了羊,过两日咱们便去湖心亭烤肉吃,边吃酒边赏雪,官人以为如何?”
富弼朗声一笑,“自然可以。”
他这夫人不愧是风流宰相的女儿,虽不事铺张,可在游乐一道上也别有天资,比如今年他们刚置换的宅子,有一小湖,她便立即兴致盎然地让人在湖中心建了亭子,便叫湖心亭。
建成之后,无论春夏秋冬,果然各有美景。
“我听闻你让松风去看契丹人烤羊了?”富弼抬眼看晏然,燕居在府,他也不似往常凌厉,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下来,“还让他带香料?”
“官人有所不知,安息茴香用来烤羊最好了,对了,最好再加些川椒。”晏然心中最可惜的是大宋还没有辣椒,只能用孜然花椒解解馋了。
富弼看她满脸馋相,又看看听了她话垂涎欲下,表情与她如出一辙的四个小的,不由感慨道:“幸亏你生于公卿之家,又嫁了我,不然凭普通官吏的俸禄,吃羊?羊不吃你就好了。”
晏然走过去,讨好地拽了拽他袖子,“咱们自己府上也很少买啊,我说的是如果官家赐羊的话,也谈不上多奢靡吧?”
富弼虽一直在官场上钻营,却也晓得晏然理家的本事实在不差,就是她自己嫁妆的几个铺子都是日进斗金,富家的中馈在她手上也是蒸蒸日上,自然对她这种哭穷的行径嗤之以鼻,便道:“好了,绕了半天了,说吧,你想买什么?”
晏然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这次回娘家,和母亲一块提了,想一块做些榷场生意,特别是从海上走的……”
古代的外贸可是稳赚不赔。
富弼一听,脸色一冷,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又想想太、祖皇帝都不反对官吏经商,自己夫人偷偷地做了,既可以赚钱,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最终富弼淡淡道:“你既掌家,此事你做主便是,只一条,不允许打着我的旗号,更不许盘剥商民。”
晏然高兴地抱了抱他,“谢老爷体恤。”
富弼不惯在旁人面前与妻子亲近,一张老脸竟有些红晕,“那还不为我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