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缘起缘灭永远来得毫无征兆,也许下一刻你会在拐角邂逅真命天子,也许会遇到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然而到头来,他终究是你生命中的万千过客之一,只不过停留的时间稍长而已。现在的祁颂唐对于迟回忆来说,只是一道结了痂的伤疤,里面蕴藏着几多欢笑几多心事,她看不清楚,只道揭开会痛。
其实午夜梦回时,她常常细想,和祁颂唐之间并无多少大不了的恩怨纷仇,撇开上一代的怨怼与不谅解,他还爱着自己,而她也思念他入骨,可人的情感总是掺杂了太多的杂质,抑或是俩人的心胸都太狭隘,她嫌他的心里住着个宋锦时,嫌他当初为了宋祁颜而无情残忍地伤害她,而他大概也心存着一份芥蒂,恼她可以为了救迟正天而牺牲他们的婚姻。
臭味相投,说的真真是一点没错,两个都是小肚鸡肠的人,用了爱情这条绳索能困得住一时,若要一世却是难上加难。双手环胸事不关己地看着洞开的大门,祁颂唐搬着物什进进出出,连她三岁多的女儿都知道要伸以援手,回忆迟迟不愿脱离柔软的沙发,耳朵里回荡着的竟不知是电视中逗趣搞笑的相声,还是他熟悉地让人心悸的脚步声。
约莫过了半来个小时,门轻轻地阖上,整个屋子除了电视屏幕上的人声,其他的声音瞬间缩放了百倍。祁颂唐走到她的面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别在腰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住哪里?”
有那么几秒,回忆的记忆闪回到很久以前算是幸福的二人时光,新婚之后,她搬到他的小公寓去住,祁颂唐问也不问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安排她住客房,语气中特意强调出疏淡让她觉得,两人隔着整个银河系的距离。不过因为怕黑,她很快就入主主卧,与此同时也小小地得寸进尺了一把,将他的书房也占为阵地。
他为自己做的浪漫的情事很少,却有一件让回忆甘之如饴。是主编催着她交漫画稿的一次,回忆俨然记得清清楚楚,祁颂唐替她接了电话,他亲口承认是她的丈夫。那样的认可,在这个男人身上可谓非常难得,至此,回忆靠着这句话无所畏惧地忍受着他的冷漠。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她抬头环顾一周,似在考量。房子其实并不算小,两室一厅,她和女儿各占着一个房间,再要腾出空房作为卧室显然不可能。回忆将实情说明,最后下了结论:“不好意思,恐怕你只能谁客厅的沙发。”
正是她现下坐着的那一张,祁颂唐就地一番打量后,摇了摇头:“我白天工作很辛苦,缩在这么小的沙发上会睡不好。”
那你滚回自己家去啊!回忆嗫嚅一声,但看到女儿一张纯真的面庞时,脸上强抑着没有发作出来,她建议道:“你要不打地铺,地上宽敞,绝不会委屈您伟岸的身量。”
“不用这么麻烦,”祁颂唐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径自往她的房间走去,“为了保证我的睡眠质量,我住你的房间好了。”
回忆见他熟门熟路的模样,气急败坏,随手抓住手边的绣花抱枕就掷了过去,结果,人没扔着,反倒是抱枕撞上了墙壁,在吃了一鼻子的墙灰后陷进垃圾桶。她的心一阵一阵地刺痛,心疼不已,那可是她花了大把的钞票买来的限量版抱枕。
卧室被人占山为王。晚间,回忆干坐在沙发上,继续与电视屏幕大眼瞪小眼。自己的房间是回不去了,她郁闷了有个把小时。而祁颂唐穿的一身慵懒,时不时从她面前晃过,美其名曰倒水,此举更是加重了回忆的愤懑不满。
在他又一次从卧室出来时,回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关掉电视机冲进了女儿的房间。
小豆芽正在全神贯注地看漫画,见到回忆进来,眼睛亮闪闪:“回忆妈妈,你怎么来了?”
回忆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的小家伙独立性太强,若是直接提出和她一起睡觉,定然会被拒绝,是以,她决定使用迂回战术:“小豆芽,妈妈今天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满是怜爱。
小豆芽是鬼精灵一个,早在白天跟着祁爸爸身后跑的时候就已经和他商量好,无论如何,坚决抵制迟回忆的苦苦哀求,拒绝帮助迟回忆。她才不会上当呢!小豆芽把漫画书放下,用手捂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直言道:“明天好不好,妈妈,我困了。”
回忆坐在床沿赖着不动:“小豆芽,你和妈妈好久没见了,你不想妈妈吗?”
“当然想了,”小豆芽两手托着腮帮子,认认真真地回答,“可妈妈,你明天也可以给我讲故事,后天也可以,一直都可以啊。”
回忆竟无言以对,做最后一次的挣扎:“那妈妈陪你睡觉好不好?”
小朋友沉默,一分钟之后说:“不好。妈妈,小孩子要培养独立的意识,不能老是依靠大人。”
别无他法,迟回忆连一个小孩子都斗不过。沮丧地关上女儿的房间门,她窜进自己的卧。
祁颂唐正靠在床沿上看书,长腿交叠,十足地惬意,见她耷拉着脑袋心情不佳,嘴角浅浅地勾起:“怎么,有事?”
回忆充满怨气地看了他一眼,直接越过他的身体去取被子,却被祁颂唐的长腿一把压住,她用了很大的劲都扯不过来,干脆直起身子,脸上早已面红耳赤:“你干什么!”
“睡觉!”手微微一伸,薄被已盖在祁颂唐的身上,表情中透露出一丝罕见的轻佻,“迟回忆,我们是同居关系,你要是没地方睡我可以考虑收留你。”
回忆不答,反而哼笑一声,挺着一身傲骨走了出去。叉着腰看沙发发呆,漫漫长夜,大概要与它作伴了。
临近十二点,四周陷入无声的寂静,唯长夜与星河在窃窃私语,一束微弱的光在客厅里亮起,祁颂唐悄然走到沙发前,望着沙发上缩成一团的黑影,不觉蹙了蹙眉,将手中的毯子一展,轻轻地给她盖上。
心里,有一道声音始终在叹问:“迟回忆,你到底在别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