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离日前约130年，2042年，北海道之行当天
美国，华盛顿
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上探出脑袋，阳光却已撒在了披着黑纱的海上，给其镀上一层金。波光闪闪的海浪不时掀起，天空上盘旋的海鸥长鸣吞没在哗哗声之中，它们的影子渐渐向天际线的方向淡去。
艾迪，莎曼，托比三人，正站在一座港口的栈桥上，等待预定好的船。至于其他人，马第西被安排去恢复在棱镜的情报系统了，汤姆不怎么喜欢在前线工作······一句话，没另外的人一同跟着去。
说它是船，不是标准的说法，因为那是艘潜艇。
是的，还是艘黑潜艇。偷渡专用。这个时代，只要得到政府的承认，你就可以驾驶一艘民用潜艇了。比起军用潜艇，确实省去了一大堆繁琐的操作。加之不断改进，民用潜艇比起军用版本，为了提高舒适感，少了许多东西。民用潜艇在科技的进步下得到了很大发展，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物让人稀奇了，也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偷渡客的偷渡方式。潜艇藏在海底，更加的隐蔽，各国政府也不得不想方设法应对这些狡猾的偷渡者。
为了低调，莎曼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才联系到一艘偷渡去日本北海道的黑潜艇——按照他们的行程安排，需要先去那里跟在日本的新世纪成员打声招呼。出发时间，是在今天的早上六点。他们早到了半个多小时。
望着海上的日出，艾迪有些感慨，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却还得为自己的过去发愁。
我真的想找回我的过去吗？我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吗？
耳边海浪拍打石崖的声音清晰起来，他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一旁的莎曼鬼使神差地喊起他的名字：“我们的船到了。”
他先是一呆，然后不自觉望向脚下的金海。几串水泡在海面咕噜涌动，一首灰色潜艇随之浮上了水面，露出一角的太阳为它镶上一层金边。
与几十年前的那种军用潜艇不同，它显得更大，能一次容纳几百人。采用高强度的防水材料打造外壳，可以下潜至海平面万米以下，并且采用了新型的水声对抗设备和迷彩涂料，能让自己在各国政府海军的严密监控下来去自如。至于武器方面，配备了小型的弹道导弹、巡航导弹、反潜导弹和鱼雷，还有可在水中运行的浮游炮。看起来有点夸张，但在这个黑潜艇穿行海底的时代，自然也会有海盗开潜艇抢劫，自卫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只要有钱赚，这些事情对他们而言都无所谓。
一个服务生装扮的年轻男人掀开顶盖，从潜艇爬出来。站在潜艇上，他微笑着看向眼前的这几位贵客，躬下腰彬彬有礼道：“欢迎各位乘坐‘灰珍珠’号潜艇。你们可是我们的贵上座。”
总觉得有点不可靠呢。艾迪被这人的热情搞得有点发怵，他跟肖恩有几分神似，看起来像在装老好人。
“你从哪里找来的黑潜艇？”艾迪走到莎曼跟前贴耳轻声说道。说真的，如果不是为了刻意避开棱镜的眼睛，他还不怎么想乘潜艇。现在一到封闭的空间，他总能想起自己在棱镜的日子，以及肖恩那副伪善的笑脸。那让自己有些害怕——或许是在谎言被现实戳破后的后遗症吧。他可不想再一次被人踩在脚下。
他有些头疼，脑袋莫名发晕起来。但异感很快消退，如同浪花拍到岸上过后水面的平静。
“这个嘛，秘密。”莎曼背着双手，笑脸迎去。
那个服务生又继续笑道：“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杰克。实不相瞒，我曾经也有过想当船长的梦想，奈何现实喜欢作弄人，不过我依然喜欢现在的工作。至少，我还在能在海里探险。言归正传，这艘潜艇的目的地是北海道，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吩咐我，不必客气。”
他作了个请的手势，弯下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希望你们喜欢这次旅途，别忘了给我们好评。”
“好吧兄弟。”托比招呼艾迪，“把我们的行李拿好，登船······潜艇了。”
服务生杰克从潜艇上跳下，热情的拿起他们身边的行李箱。“这点小事麻烦我就行了，你们可是我们的贵宾。”
那些行李把他的脑袋埋在了后面，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到潜艇尾部打开的舱门，单手叉腰的莎曼有些担心起来：“你确定不需要······”
服务生挺了挺腰杆，笑道：“我自己能搞定的。各位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你们的房间·······”
艾迪站在不远处，出神的看着服务生扭动的影子离去的方向。
“哦，对了。”听起来，服务生被压的有些喘不上气了，“麻烦请······请你们，出示艇票······”
啧······
······
日本，北海道，东部某码头
这趟旅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艾迪这么对自己说。至少服务态度和基础设施还说得过去。但肖恩的那副嘴脸，总能不经意间浮到眼前。
我到底在想什么？艾迪走出潜艇，呼吸起异地的咸味空气，强迫自己忘掉以前的事情。
现在该放眼未来了。
几个小时的旅途，艾迪坐的有些腰疼。他扶着腰同几个陌生人走出潜艇。
此刻，这里正被黑暗笼罩，大雪纷飞，好在出发之前他们提前让汤姆察看了当地天气预报，做好了保暖措施。莎曼走出来，伸出手接住几朵大雪花，晶莹的正反着光。
托比正两手提着行李走出潜艇，身后的潜艇已经在所有的偷渡客出来后潜下海面。毕竟偷渡这种事情，需要低调，呆的太久会让日本政府觉察到。
四周的偷渡客纷纷散去，有的蒙上了面，有的拉低了兜帽，有的低下了头。没有沸沸扬扬，只有莫名的沉默。似乎他们还沉浸在偷渡的旅途中，不想引起喧闹。
“这天可真冷啊。”托比搓着双手，抱怨道。
“该走了，我们的人还在等我们呢。”莎曼开口道。头上的绒球帽罩住她可爱的大丸子头。她裹紧了围巾，嘴里呼出一团水雾。
艾迪没有多言，默默提着自己的行李，借着微弱的灯光走在最前面。冷风嗖嗖着从脖子与衣领的缝隙中钻进衣服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他听莎曼提起过，好像在札幌，更具体的位置他还不清楚。
他看了下地图，从这里出发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换做几十年前的交通运输水平，少说也得半天。一个新世纪的分部驻扎在那，也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据莎曼所述，有几千人的规模，是新世纪倾力打造的全球战略情报网中一个关键的交点，一旦失去了它，那会是对情报网一记沉痛的打击。
三个人刚走出码头，一辆面包车从天而降，底部四个担当推进器的轮胎自动回归原位，发动机熄火，车子就停在他们面前。一个带着墨镜的男人拉开车门，用熟练的英语喊道：“哦！几位尊贵的客人，要不要我们载你们一程？你们放心，收费合理。”
“我们没叫黑车。”莎曼拉着艾迪两个转身就走。
男人冷笑一声：“女士，我们这是正规营运车辆，有资质的。瞧瞧，我们这里还有营运证书。”
他递给莎曼一张巴掌大的证件，上面绘着日本国徽和“营运资质证明”的日文兼英文。莎曼眯着眼翻开证件，里面除了一个签字笔画的歪斜鬼脸外唯有空白。
“好吧。”她递了回去，“我们上车。”
几人坐进了车里，放好了行李，面包车向空中而去，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消匿。
“说真的。”莎曼看着那个男人，“我感觉这所谓的‘走流程’，好像是做给三岁小孩看的。虽然说入乡随俗，可这些东西都大变味了。难道现在的文化差距都这么大了吗？”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这惹人发笑的“对暗号”让她都觉得有点尴尬。
“放轻松，维吉尼亚·莎曼女士。”男人微微一笑，“这是分部临时想出来的办法，毕竟我们无法保证你们是否是我们认识的伙伴，或者说，我们难以对你们抱以绝对的信任。万一你们是假冒的呢？”
男人看了看后座的两个面带凶相的家伙，摆摆手：“放轻松，伙计。你们可以叫我田木脍郎，分部任命的联络人，你们可以由我来联系分部。不过······”
看着眼前这个黄皮肤的英俊小哥有些为难，艾迪·卡兰基松了松眉，问道：“田木先生，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先去札幌，带你们去我们给你们安排好的住所。实不相瞒，最近分部被棱镜的便衣来了次扫荡，我们虽然击退了他们，但我们损失也不小，现在我们都还在忙着善后工作。所以我们的领导也不能亲自来欢迎你们，我代他们表示由衷的抱歉。”
听到这里，托比嘟起了嘴：“太不幸了。”
“没办法的事。”田木脍郎倒是无所谓，“毕竟我们是在跟恶势力打交道，比起我们的幸福生活，流血什么的都是小事。如果真的像御袥先生说的那样，我们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不过这段时间，分部人手吃紧，你们的任务我们暂时无法提供任何援助。我个人建议你们，最好不要贸然行动，以免不必要的······”
艾迪微笑着打断了田木脍郎的话，“没关系的，田木先生。我们的行动会非常小心的，不会给你和分部惹麻烦的。”
“这自然很好，不过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帮助的，随时跟我们说一声。”田木脍郎说完，接着又提问道：“还不知道您怎么······”
田木脍郎虽然是新世纪老成员，但艾迪是个加入没几天的白生，这副新面孔他自然不熟悉。
“艾迪，艾迪·卡兰基。叫我艾迪就好。”艾迪拍着胸脯谦笑道。
“好的，艾迪。”
······
北海道，札幌
来到这里的时候，黑夜降临，雪已经停了，却依然白雪皑皑，灯火通明，简朴风格的城市已然变成了冰雪都城，有种梦回几十年前的感觉。
他们也没心思欣赏美景。在莎曼看来，他们还得花点时间适应时差。出发的时候，这里才等来落日。几个小时的功夫，他们等来了一次漫漫黑夜。
艾迪看了看表，上午的十点过——美国时间。在调了一下表后，这里的时间便轻松掌握了：已经是凌晨了，算晚的了。
这几天觉也不指望能睡好了。艾迪同自己的小伙伴下了车，看着面前沐浴在月光下的一栋二层小楼。
“这里很偏僻，离市区有几十分钟的路程。加上这里最近在搞开发，棱镜也不会太注意。他们可不涉足房地产开发。”田木脍郎打着哆嗦说道，“你们的房间在二楼，厨房客厅之类的在一楼。有什么问题联系我们。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走了。”
田木脍郎坐回车里，车子启动引擎飞快跑远了。
“现在怎么办，各自睡觉还是搞个枕头派对？”托比拿好行李半开玩笑道。这里的条件可比住下水道舒服多了，也不知道分部哪来的本事找到这么好的地方。
“我想我们还是调整时差为妙。”莎曼笑道，走到楼下的木门前端详起来。“还是几十年前的日系风格，不错嘛。我记得田木给了我钥匙，我看看······”
莎曼掏出一串钥匙仔细检点起来。艾迪这时略感口渴，想起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几个自动售货机，他一边朝着那边慢步走去，一边对着他们说道：“我去买点饮料。”
“给我带瓶可乐！”托比的大嗓门在他的背后传来。
来到街边角落的售货机跟前，艾迪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褶皱的通信币塞进投币口里，买了一瓶橙汁和一瓶可乐。他正打算回去，口袋里一阵震动，那是新世纪给自己的一部手机，经过了处理不怕被棱镜监听。
那是一个来电提示，未知的电话号码。
“你是谁？”他选择了接听，这个陌生号码忽然勾起了他的兴趣：是什么人会清楚自己现在的电话号码？
“我还以为你会当成骚扰电话挂断呢。”
听起来有点像A的声音。“是你吗，A？”
她只是淡然一笑，有种讽刺的味道，“在你的心里，我还没有你的朋友重要吗？”
他很快明白那不是她，而是一个举止轻蔑的女人。“你到底是谁？”
“看起来你明白了。”女人满足似的说道，“事实上，我算是你的一个朋友，只不过，你不认识我。那也没关系，我这个人，比较喜欢保持神秘感。”
“想听听我对神秘感的诠释吗？那不过是对谎言的装饰品而已。”艾迪怒斥一声，打算挂掉电话。
“我劝你别挂断电话，艾迪·卡兰基。”女人的话让他后脊发凉。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以及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你——”
女人也不打算解释为什么，只是抢着说道：“说真的，我知道有关你的很多东西。包括，你的过去。”
过去？这两个字让艾迪眼前一亮。
“你知道些什么？”艾迪激动的问道。
“放松点，艾迪。对于你而言，我比较喜欢实话实说，不过就目前而言，我不能透露太多。首先，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
艾迪握紧了手机，女人的声音忽然轻的像一片羽毛：
“你可以叫我‘珞’。我的身份是，众生之主。”
珞······
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艾迪的脑袋又开始疼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搅动自己的脑浆，全身也不由得发冷起来。
一个飘忽不定的画面，似虚似实在眼前闪现，似乎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想不起来······”艾迪放弃了探秘，扶着电线杆难受的干呕两下。手机里珞的声音，也在不自觉拿远手机后变得断断续续：“我的朋友······也许······”
艾迪缓过气来，手机贴在了耳边。
“也许什么？”他紧问道。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再聊一聊，亲爱的艾迪。”听起来她有点迫不及待，“回到你的房间去吧，我们好好聊聊。回拨这个号码就行。你也许会想知道很多东西。”
电话从那边挂断。艾迪收好了手机，心里疑笃不定。这个叫珞的女人的话值得相信吗？还有，为什么她总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很早之前他们就认识了？
回想真是令人头疼啊。待到症状舒缓过去，他带好饮料快步赶回住所。
众生之主······听起来很幼稚呢。
与此同时，不远处楼顶上站着的一个黑影，也悄然隐匿于夜色之中。在它心里，他还是自己熟知的那样呢。
会见面的，老朋友。但不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