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的脚一触及怨气黑烟,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的脚没入黑气中,更大的吸力传导过来。
黑气中传来灵魂痛苦的哀嚎,森然可怖。法力源源不断的通过柳眉的身体,被怨灵吸走。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她记起在云梦泽,那个流萤漫天的龙冢里,自己曾说过的话:“我早就逆天而行,这条命,以何种惨状被天收去,都不要紧。活一日,我就做一日自己想做的。只求不累及无辜之人。”
只求不累及无辜。
只求不累及无辜。
是的,明明从那日起,就做好了觉悟,为何还要挣扎?也许正是从那日起,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就不要累及无辜。
她陡然松开了手,浅笑着望向苏慕白:“苏兄,这也许是我逆天行事,降下的天罚,你放手吧。”
“不!”苏慕白将她的手抓得更紧,疯狂的呼喊着:“天,你若降罚,何不罚屠戮无辜的魔?”
柳眉的眼睛湿润了,她看向拉着她另一只手的叶城,说:“叶城,你放手。”
叶城目带猩红,语气肯定:“你值得留下。就算这是天罚。”
“你……”柳眉眸光剧烈一颤,片刻的无声之后,她一字一顿的说:“我、需、要、你、放、手。”
怨灵的哀嚎充斥于叶城耳边,很快将柳眉的声音盖住。黑气也遮蔽了他眼中一抹强忍的痛楚,他手一颤,松开了掌中她的手。
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将她拽远,她的手攸然从他掌心滑脱。
在柳眉的额手从掌心滑脱的刹那,他听到她说:“护好苏兄。”
叶城一回首,扣住了苏慕白的肩膀。苏慕白的手,还死死的抓住柳眉不放。
叶城看着柳眉在黑色漩涡中被撕扯的身体,目眦欲裂。
叶城觉得,苏慕白这一刻的痛苦,他完全可以理解,但又不能同日而语。从冰晶石林重伤昏迷中苏醒的那一刻,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柳眉的那一刻,他的心意就如同一根喑哑的琴弦,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弹奏无人听得到的心曲。他必须隐藏自己的情感,隐藏自己的悲伤,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就比如这一刻,苏慕白可以恣意抓住柳眉的手、坦露自己的悲痛,他却必须站出来咬牙对苏慕白说:“放手吧,苏师兄。”
他没有等到苏慕白的回应,却等来了一条白练,横空飞来,缠住了柳眉的腰。白练那一头,握在方紫苑手中。
“玉清素女练,最能辟秽驱邪,不是吗?”清丽的少女,带着疲惫和坚定看向苏慕白。
法力通过素女练导入黑气中,不断被吞噬,素练墨染。
“紫苑,放手,怨气太重,没有用的。”李云逸站在不远处,冲着爱徒高声喊。
随着黑气膨胀,柳眉的腰身也没入其中,素女练被加速浸染,黑气向前攀爬。
一道剑光划过,如碧波荡漾。秋水出鞘,斩断了素女练。
“师父!”方紫苑有些不甘的向后跌去。
“素女练被污,已失了灵性。”李云逸说着,再次御剑,对准了柳眉。
叶城惊疑的看着李云逸的举动,口中已经发出震惊的声音:“李师叔?”
李云逸却看向苏慕白:“你若不放手,我就斩断她的手。”
“师父!”因斩断素女练的反坐力跌落在地的方紫苑也惊异的叫出声:“你……”
李云逸沉静的说:“今日种种,皆因我一念之仁带她上山,也该由我结束。这罪孽,舍我其谁。”
话音一落,剑光暴涨,涟漪千层。
柳眉冷笑一声,吃力道:“我的命运,早已与你无关。”她右手艰难的凝出一把灵刃,猛的朝自己被拽住的左手挥去。
“小眉!”
苏慕白一声惊呼。
就在这一刻,天地突然间失去了颜色,时间仿佛被凝固,所有人都无法动弹,连风都停止了流动,火焰都静止了燃烧。
一条巨大的黑鱼,在空中悠闲的游弋,遮天蔽日,成为这“静”止时空中唯一的“动”。
那条巨大的黑鱼,缓慢的从上方游过,微微一俯首,冰崖置身的法障被一口吸入吞下,随后赫连铁风、云轩皆被一口吸入。
黑鱼身后,又游来一条白鱼,朝着怨气爆发的慕容景张开了大口,锋利的牙齿如锐利的长剑。
柳眉打破静止,竭尽全力一推,将苏慕白推开,她袖中一个锦囊也滚入他的怀中。
苏慕白方才停留的地方,白鱼合上了大口,柳眉被巨口咬合,半截身子吊在鱼口外,半截身子吞入口中,参差的利齿咬住她纤薄的身体,如同咬住一张脆弱的纸片。
“嗡”的一声轰鸣,时间恢复了流动,黑白鱼飞上天空,地面搅起飓风,巨大的鱼身,在地面留下风卷残云般的阴影。
苏慕白绝望的仰头,他看到白鱼口中,挂着奄奄一息的柳眉。
白鱼头上,一个人影,孑然独立,俯瞰众生。那份霸道的威压,让地面的人只能仰视,无法动弹。
“小眉!”
苏慕白一声高喝,御起若邪,对白鱼使出全力一击。若邪剑在鱼肚子上撞出一道明光,被弹开,无力的坠落了下来,仿佛一个孩童的玩具。苏慕白的身体,在这一后虚脱无力,也跟着沉沉坠地。
凌夜守在云梦泽入口,莫名觉得心头不安,又看了看入口,心底生出一种可怕的惧意。坤戒中神识一开,洞察坤戒周遭,竟然在混沌阴暗中沉浮。更像是在水底?无序的波动,昭示着戒指已经失去了主人,在随波续流。双瞳一颤:她弃了坤戒?
一种莫大的恐惧,顷刻间笼罩了他的身体,他颤抖着一捏法诀,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凌府。
一进消息厅,就看到凌戈黑沉沉的脸色,急切上前说:“大哥,无水城陷落了,我去看看,这里就交给你了。”
凌戈身影如风,从身侧飘过的瞬间,被凌夜一把定住,他的喉咙里传出干涩喑哑的声音:“她呢?”
“不知道。”凌戈锁紧眉头,急声说:“我要去确定一个人的安危,大哥你放手。”
“谁?”
“大哥?”凌戈犹疑了片刻,知道凌夜说一不二,想必要亲自前往。只得屈服,报出姓名:“方紫苑。”
雷光电影一闪,顷刻间人已经消失。
凌戈骤然大惊。电影移行之术。是一种千里移行之术,瞬移千里,需到大乘之境方能施展的秘术。大哥何时已经到达了大乘之境?
无水城上空。
两个黑衣的人影御剑靠近白鱼,对鱼头上站立的人恭敬的说:“时辰已到,还请大长老移步。”
两只金蝶悄然靠近,附在御剑的二人背上。
黑白鱼突然动身,又卷起一阵狂风,消失在天际。
金蝶消散,苏慕白最后的法力也耗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