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弟子嘴角挂着血痕,瘸着腿站起来道:“邵师兄,也不能怪你啊,二小姐让精灵传的消息说是那大块头的修为只到分神。没想到是灵法双修,灵力如此厉害!”
这安慰并没能让邵青脸色好上半分,他苦着脸道:“回去跟大小姐也这么说?”
那弟子明显一颤,道:“这个……怎么能怪二小姐呢……是那魔人太生猛……不不,是弟子们学艺不精。对了,这次行动的指挥是邵师兄,小弟我就先告退了……”那弟子说完,一瘸一拐的飞跑了出去,跑得比常人还快。
赫连铁风夺路而逃的刹那,邵青挥出的那一剑,斩在了缚仙索上。赫连铁风扛着姬咏榆一路飞奔,大约疾行了百里,那缚仙索突然断了。姬咏榆从赫连铁风身上掉了下来,一头栽入小树丛里。
半晌后,姬咏榆懵然起身,摸索了一番身上断了的缚仙索,才意识到,自由了。赫连铁风急于逃命,没有回头找她。她立即有些小得意的在身边作了一个记号,然后朝着东南方走去。
草木有灵,她听得到周围,一片和谐之声。只是夜深露重,林间小路难走,她吃力的走了半个时辰,就累得气喘吁吁,算来不过前行了二三里路。
露水沾湿了衣裳,姬咏榆疲惫的靠在一颗大树下休息,露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她脑袋上。一阵风刮来,一片硕大的芭蕉叶,正好掉在了她头上。
姬咏榆笑了:“这不正是下雨就有人送伞吗?”她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这么一通折腾,肚子又叫了起来。“扑通”一声,一个东西掉落在身旁的地上,姬咏榆一惊,那东西竟滚到了她脚边,撞在她鞋子上。
东西不大,她壮着胆子一摸,竟是一只野果。她咬了一口,又甜又脆,咧嘴大笑起来:“今夜是时来运转了吗?”紧接着,那野果接二连三的掉下来,将她喂了个半饱。
姬咏榆满意的靠在树干上,抱着袖子缩成一团,睁不开眼了。这一睡熟,一倒头,被一只大手托住。那人笑道:“这小丫头,真傻。天下间有这样的好运吗?”
姬咏榆做了一个暖暖的梦,梦中,有火堆,有家人,她黏在姐姐温暖的怀抱里撒娇,却被人猛地一推,惊醒。
睁开眼,眼前是模糊跳跃的火堆。她又是一惊,释放灵魂力,才发现身处一间矮小破旧的土地庙,身边赫然坐着赫连铁风。那方才在梦里,岂非在他怀里打滚撒娇?
姬咏榆脸一红,咬住了唇,不敢吭声。
赫连铁风冷笑道:“喂不熟的白眼狼。花了我那么多银子吃喝,竟还坑我!”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干巴巴的饼,啃咬起来。
姬咏榆肚子里一阵咕咕作响。她爬起来,羞赧道:“你早已辟谷,那饼……”
赫连铁风瞪眼看着她,道:“还想吃?门都没有!”说罢,大口一咬,饼就剩了那么一小块。他扔到尘土厚重的地上,还踩了一脚。
看到姬咏榆沉痛的表情,赫连铁风才胸中舒畅了一点。他收了缚仙索,揶揄道:“青罡剑,也不怎么样嘛!”
姬咏榆摆脱束缚,走到那块脏兮兮的饼前,捡了擦擦,道:“那是邵哥哥不想殃及池鱼。”她说罢,将那块还残留着黑色脏印子的饼,送入口中。
“哎!”赫连铁风伸手,喝止。
却看见姬咏榆已经将那块饼咬了一口。
赫连铁风一个闪身,将那脏兮兮的饼一掌拍下,道:“你真是南海姬族的二小姐,这也吃得下?你们名门世家不是讲究吗?这么个讲究法?”
说罢,他横了姬咏榆一眼,在腰间掏了掏,又掏了块干净的饼,递过去道:“我跟个十二岁的毛丫头生个卵子的闲气!”
姬咏榆抬头看了赫连铁风一眼,没有接,而是再次将那块沾满尘土的饼捡起来,抚了抚上面的灰,道:“你可相信,万物有灵?”
赫连铁风一愣,继而笑指着那张饼道:“你想说,这饼也有灵?”
姬咏榆握着饼,摇头说:“饼是死物,自然没有灵。”
她继续道:“从小,爷爷就教我,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后来,我灵魂逐渐觉醒,看到万物之灵,才知道,一粥一饭,岂止是‘来之不易’四字那么简单,一束稻米,一颗果蔬,都有自己的生命。虽然弱肉强食,是自然天道,但是,又怎么忍心浪费。”
赫连铁风惊得张了张嘴:“什么毛病!不忍心,你一顿吃三碗?”
但见姬咏榆小心翼翼的吃着那块脏兮兮干巴巴的饼,赫连铁风没有再出言讥讽,而是冷不防,将羊皮水囊往她身边一扔,背对着姬咏榆生起了火堆。
火堆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在这静谧到让人后背发凉的古庙中,姬咏榆不自觉的靠向赫连铁风。
她一静下心神,就听到残魂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但是时间太过久远,残魂太弱,声音无法听清,反而听起来更为可怖。
姬咏榆也不管不顾了,死命的挪到赫连铁风身侧,与他贴身而坐。靠近他,残魂的声音也减弱了下来。为了分散心神,她开口道:“大个子,你有没有家人?”
赫连铁风闭目养神,不做理会。
姬咏榆继续道:“大个子,其实这话是我多问了。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魔人也不例外,对吧?”
赫连铁风悄悄的睁开了眼。
姬咏榆又道:“我记不得我的父母了。爷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爹娘最疼我了,十二个时辰都抱着。可我自记事起,看到的就是姐姐和爷爷。我不能修行,姐姐事事护我,尽心尽力,仿佛要把父母欠我的,都补给我。可是,我不喜欢她这样。爷爷把族中事物交给她打理,她已经够累的了,她才二十出头,还是个春心未发的女子。我想看她像戏本子里那样,与邵青哥哥恩恩爱爱的,有时候也害羞一下,有时候,撒娇脸红一下,而不是事事扛在自己身上,除了对我,其他人都讨不到一个笑脸。”
赫连铁风眉心颤了颤,瞥了一眼缩在他身侧絮絮叨叨的小人,有些不耐烦道:“你该睡了。”
姬咏榆仰脸看了看赫连铁风,虽然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依然努力对他笑了笑,而后道:“我再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