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似乎忘了一件事,杀人,或者毁家,是要负责任的,是要承担后果的。对于这些人来讲,隆帝国不管他们死活,帝国的衰弱咎由自取,但这是他们的国度,是他们能够最终寄托的家,这并不以某个皇帝或者隆帝国本身而存在,而是因为这片大地,他们所站立的地方。
当这个土地的人和另一个土地的人无法交心共存,特别是存在着血与杀的时候,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已经不重要了,两个土地自最早的先祖留下来的领地意识,就会发挥作用,这时候和文化,和那位大经师的手书经,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只剩下:领域之争!
因为,既然你如此良善,为何不在你的领域里好好活着呢?
如果说阿斯罗证明了他是理智的人,能够用更合理的方式来处理军国问题,那么,很遗憾,并不是人人都是他。
他的弟弟达帖尔对他这一套理论嗤之以鼻,认为他已经像鹰神那样飞翔的高度般脱离了实际。
你打到了别人的土地上,杀了他们的人,还妄求和平?虽然他并没有违背他哥哥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完全遵守,遭遇到的反抗,他从来都不是以温和的方式来进行。
他们喜欢策马驰骋,他们喜欢把这片沃土都变成大草原,他们喜欢任意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杀人放火,因为按照部落的习俗,这些都是可以随意怎么处置的战利品。
他的哥哥约束不到所有人,更约束不了他需要仰赖的军队。如果这些人没有得到相应的满足,是不会再跟着阿斯罗的。每个人的欲求都不一样,如果你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那你最好在出征前就让大家能够如你一致。如果做不到,就要用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方式来满足他们。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为你奉献他们的血与热!
现在,他正带着他的虎狼之师——三千精锐先锋骑兵,在去往关西的路上,纵横驰骋。后边,他的七千骑兵也正在赶来。军报已经说的很清楚,关西军与安北军已经南下,那里没有了军队,可以尽情的收割。这时,要比快,比比谁更快一步的到达关西,占领更多的范围,即便是在他们部族内部,也有着不同的势力,比如,他和他哥哥。
他要去的地方在关西来讲,是个很有些偏远的地方,因为在坎州的北部,与他所统管的艮州紧邻着。他本来对这个叫做棘浦县的地方不感兴趣,太贫瘠。但是这三年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他的阅历来看,这即便在隆帝国,也应该在上游水准。不仅仅是棘浦县,太安县,洪治县,都是产量大县,控制住这里,再往南占据坎州,他就可以将他艮州的地盘延伸到坎州,连在了一起。
棘浦县很兴旺,竟然还养了三千匹战马。他知道他在练兵,好像人数并不多,按照他对于隆帝国的了解,一个县令其实是不能养兵的,不管怎么样,他养了。他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如果不是对手,他很乐意给他好好饮一次酒。
他时刻关注着这三千匹战马的动向,这个可比那些县,那些财宝更重要!有了战马,他就能建立更多的骑兵,他的实力将大增。
他的斥候告诉他说那些战马还在,他安心了,也奔驰的更快了!
此时,太阳高照,秋老虎在打转,远方的官道有些蒸腾之气。
他逐渐的看清了,那里有一排黑乎乎的东西,从头到脚都是黑的,还有近千匹战马。越来越近,他看的越来越清。这群人看不清面容,整个头都覆盖在头盔中,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们没有标记,没有旌旗,什么标号都没有,三百个人就这样排成一排,还有一个人是站在正前方。他第一次见这样妆容的军队,关西军和安北军早就南下,这只军队搞不好是哪个部落的吧!
而且这只队伍很奇特,每个骑手都有三匹马,一匹只有马鞍的马,一匹马上端坐着,一匹马上驮着大而奇特的长弓,还有那长长的箭壶,足有两百支,可以想见这些箭也是非常长的,看来是与这些大弓相配的。
这真是奢侈的配置,他们部族也不过有部分精锐才能得到两匹马的待遇,比如现在他的军队就是,每人两匹。
在距离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达帖尔一扬鞭,整个队伍三千骑兵,六千匹战马齐刷刷的停了下来,没有一声马嘶,战术之优良,可见一斑。
他是阿斯罗的亲弟弟,是阿斯罗最核心的战将,他驾驭的当然是最精锐的军队之一,他这三千,以及正在赶来的七千骑兵,纵横朔阳,河内,所向无敌!
对方这批人,没有气势,也没有战意,全身黑,就那样静静的骑着马立在那里,活像一群黑色的干树!
只有队伍最前边的一个人,也是同样的黑甲,只是在帽子上有一圈白色的线,在黑色中如此扎眼,才看得出与其他人的区别。
他们并未说话,也没有动作,难道我的旌旗不够高和大吗?如果看清了旌旗的三部之人,立即就会明白他是谁,以及他的地位,这时候早就应该下马对他表示敬意!
他正这样想着,对方就真的下马啦,他暗自得意,现在是知道我是谁了吧!
这些人下马并没有对他行族礼,而是走到马前。
他觉得不对,于是一扬马鞭,一个亲卫向前用三部通用的鹰语喊了几句。
只见对方还是不回答,他立即做了一个准备战斗的指令。
这时候,达帖尔看到,对方动了,很奇特的动了,因为他们的身体并没有动。他们只是伸出了双手,然后就看到那柄奇怪的长弓,一支奇长的利箭,就到了他们手里。
达帖尔立即命令攻击,这时是一箭之地,他们一个冲锋就可以把对方都给射翻。
从他发出命令,到他的精锐们开始提马前奔,拿出弓和箭,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
达帖尔看着正对面的一个士兵,搭上了弓,拉开了箭。
达帖尔冲了出去,作为涂陀部最强的勇士之一,他向来冲锋在前,所以才带出了这只铁骑。
他弯弓,搭箭,然后射了出去,在他的过往经历里,这时候会有数千支箭插在敌人的胸膛上。
然后他只感到耳边一声什么东西经过,他骑在马上,无法在意。
令他奇怪的是,他只看到了一支箭孤零零的射向了敌军,击中那个黑白盔的咽喉部。他的射术很精湛,敌人很难在这个咽喉部有护甲,太不舒服,影响脖颈转动,且由于暴露面积小,也无必要。
想象中的涌出的血,从马上摔倒,都没有发生。那支箭只轻轻碰了一下就掉在了地上,那个人还在端坐着。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为什么只有一支箭!
他的马在奔驰,他只扭头看了一眼,而后他脑中一片空白,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摔下来,用双手撑起了身体,跪立着面向他的铁骑们。
他看到,一个个铁骑上的勇猛的战士,正在冲锋着从马上摔下,被后面的铁骑踩过,一个又一个!
他现在可以看到,有一支支乌黑的箭从他们的身体上快速的穿过,他们甚至还没有感觉,没有停顿,甚至还在拉弓,然后,他们觉得胸口很疼,血流如注,他们无力的摔落!
“住手!”
“你们住手!”达帖尔猛然间站了起来,转过身对着这群黑色的弓箭手大喊道。
没有人听他的,他现在离得很近,可以看到,他们在射出一支支的乌箭。
这些箭在射出的一刹那,几乎都看不见踪影,就好像从来不曾在天空中出现过,而后,就穿透了一个勇士胸口的坚硬的护心镜,去势未止,又继续穿过另一个穿着薄甲勇士的咽喉,去势还未止,直到又刺中另一个勇士!
这是什么样的箭,竟然可以穿透那些坚硬的铠甲!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达帖尔的理解范畴,现在他的勇士们有的躺在了大地上,有的呻吟着还未死透,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被战马踩的面目全非。
达帖尔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这可是跟随他多年的,常年征战的真正精锐,就这么几十息的功夫,说死就这么死的干净彻底!
他不能接受,绝不能接受,这一定是假的,达帖尔忽然笑了,大笑着:“假的,一定是假的,我一定是做了一个噩梦!”
达帖尔抽出佩刀,看到了手臂上,鲜血淋漓,他疼了,但是他还是刺着:“假的,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梦!”
这群奇怪的乌甲军队走了,只剩下达帖尔还在那里呓语!
嘉善是达帖尔的得力部将,他现在带着七千骑兵疾驰着。他心中正在盘算着,占据更多的地域,达帖尔的实力将继续增强,但将来的一天,达帖尔强到了可以和部首掰手腕的时候,也许有一天,他嘉善就可以成为部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他想着想着,就见前面出现了一支乌甲军队,他不管是谁,他都不会丝毫放慢前进的速度。如果不想死的就躲开,如果想死的,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会带着七千铁骑碾压过去。
他看到这只乌甲军队排成了一排,手里拿着奇特的乌弓,搭着奇特的乌箭。但是他丝毫不准备停下来,而是立即下令弓箭攻击。区区三百人,且看这七千人是如何踏破山河的!
然后,他就崩了一脸血,然后他扭头,看到一个个的正在掉落马下!
秋风中的残阳渐渐落下,大地的血红映着晚霞,逐渐隐没在黑夜中!
嘉善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嘴里念念有词:“咔呜里!”
这在鹰语中,是恶魔的意思!